孔乙己的咸亨网事

康歌的音符

　                   孔乙己的咸亨网事

     鲁镇镇口的“咸亨酒店”来温酒的食客愈来愈少。掌柜扶着曲尺形的大柜台犯愁，都快晚10点了，还不见食客的到来。“温一碗酒,两副猪耳朵,一盘茴香豆。”掌柜循声望去，哦!一年多未来的老主顾孔乙己，西装革履的出现在店门前。掌柜脸上堆满笑容，吩咐店小二快温酒。掌柜躬身问道:“孔老先生，如今在哪发财?莫不是在哪里‘摸’了一套西服吧?哈哈!”孔乙己瘦削的脸上涨出红光，不屑一顾的说道:“这是五十块钱，连同前年端午欠你的十九个钱，够了吗?”掌柜取下粉板擦掉孔乙己的大名,“够了,够了,连本带利都了结了。”孔乙己悠然的摆开八字腿坐下。嘿嘿，笑道:“如今城里早已没了酒店，到处都是水吧、迪吧、网吧。”“你说的什么‘吧'啊?”掌柜忙问,孔乙己昂头说道:“城里人叫酒店为水吧，叫跳舞的地方为迪吧，叫有很多电脑一字排开的为网吧。网吧，就是在网上什么稀奇古怪的事都看得到,还可以和洋人交朋友，想看什么，就有什么......”“前年我跌了腿，到省城大医院去治疗，医院门口网吧、水吧一家连着一家。我在一家网吧门口，代人写写抄抄书信，网吧老板见我是穿长衫的文人，便叫我穿上西服，专事管理网吧。”

     不知啥时候，闻讯到来的丁举人、假洋鬼子、赵太爷的儿茂才先生，和要吃茴香豆的小厮们，直把孔乙己围得水泄不通。孔乙己青白的脸上愈发泛出红光，额上的青筋暴动，什么QQ非未庄的阿Q，E-MAIL不是你妹儿，青蛙非鲁镇的田鸡，恐龙不是远古的庞然大物......直讲得唾沫轻舞飞扬，点缀在丁举人的老脸上。丁举人拂袖拭去唾物，问道:“那不是泡妹妹吗?真他妈的乱弹琴!”“非也!岂是泡mm!”孔乙己说道:“那分明是‘网内存知已,天涯若比邻'。交流交流而已!前不久，未庄九斤老太的侄女，七斤嫂的m子五斤。还在网上和我喜结连理呢!这叫新潮时髦。懂吗?我这次回来，原本就是要去见五斤MM的。”丁举人摇晃着头，口里嗓道:“有辱斯文,男盗女娼!”怏怏而去。茂才和假洋鬼子则叹道:“网吧, 真希奇!我们也想去尝识!”说话间，那盘中的茴香豆，早已被小厮们吃尽，也自散去。

     自孔乙己回鲁镇后，不知什么时候“咸亨酒店”变成了“咸亨网吧”，姓韩的换成了姓孔的。曲尺形的大柜台换成了清一色的电脑桌。假洋鬼子和茂才，则成了“咸亨网吧”培养出来的第一批网虫，鲁镇中学的少男少女则成了坐上客。每到夜深人静，“咸亨网吧”人头窜动，生意兴隆，直喜得孔乙己成天乐滋滋。数日下来，孔乙己眼圈发黑，头重脚轻，飘飘然，人也清瘦了许多。五斤看在眼里痛在心里，索性从未庄赶来替他看管帐务。每当夜深人静，网客走后，孔乙己和五斤盘腿坐在床上，数着白花花的银子相拥而笑，相拥而困。孔乙己总算过上了安定、舒心的日子。酒换成了孔府酒，茴香豆换成了火腿肠。他性起时则直呼，五夫人樽酒来!便哼上两句“子乎者曰”“鄙人自有后福也!”

     一日，孔乙己在网上寻得一商机，得悉一“东洋商社”欲在中国投资生产茴香豆。孔乙己便请来原“咸亨酒店”韩掌柜商议。二人一拍即合，迅疾和东洋商社取得联系。

     孔乙己连夜起草了《茴香豆生产立项论证报告》，历数鲁镇的地理优势、气候条件、交通通讯、电力设施、传统生产工艺、基地建设、人力资源、市场前景。外商看后十分满意，提出要到鲁镇实地考察，方做定论。五斤闻讯后，好几日里，粉脸上红晕难掩。遂将此事传与七斤嫂、九斤老太、吴妈。后经赵白眼加工、充实、整理，一时间，从未庄传至鲁镇，直闹得沸沸扬扬。什么高鼻子洋人，一掷千金买断茴香豆生产权......孔乙己、韩掌柜各得回扣几百万。这旺盛的谣言惊动了镇长，镇上连夜召开紧急会议，烟雾在会议室中缭绕俳徊，最后形成一纸决议:其一,组建鲁镇外事办公室，任命假洋鬼子全权负责外事工作；其二，鲁镇任何镇民，无权代表本镇招商引资吃回扣；其三，本镇招商引资，须直接和本镇外事办联系。否则，不提供交通、电力、通讯等外围设施。

     次日，秋高气爽。假洋鬼子走马上任，他原本就直的腿，愈发笔直了。如今的他，早已去掉那条被人深恶痛绝的假辫子，亦有了做人，乃至做主任的资格。他早年留学东洋，学会的几句“咪西咪西”“桑尤啦啦”重挂于口而沾沾自喜，无人时，更要哼上两句“今生我才必有用，我将我生荐轩辕”。

     上任伊始，假洋鬼子便发布“一号令”。唤茂才，把孔乙己请来商议招商引资之大事。

茂才遵命，叫醒还在困觉的孔乙己，便自先归去。孔乙己腿一闪，思量片刻，谁是钱主任?为啥发“一号令”?莫不是叫我一号纳税?自回鲁镇后，还未曾拜见父母官的孔乙己，神色慌乱，口里念道:“这怎么了得?了得?”他推醒五斤，和声问道:“纳税了吗?”五斤睁开浑浊的眼儿答道:“怎么没交呢!”便只顾困去。

     孔乙己连忙换上棱角分明的西装，忐忑不安的来到镇政府。假洋鬼子早已候在大门外,神采奕奕地迈着笔直的腿，迎着孔乙己进了政府大门。茂才沏上一杯浓茶，连忙向孔乙己介绍:“这，是，刚上任的钱主任。”孔乙己只觉腿一软，似有所悟。自个儿拍着脑门，心里念道，哦，假洋鬼子，原本是钱太爷的公子自该姓钱，按官场的称谓是应叫钱主任。可是，钱公子而今是镇长的亲家，就该尊称为钱“大”主任了。哎!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看来此话不妥，应更为“一日”当刮目也!孔乙己拱手贺道:“恭喜高升!今后还仰仗钱大主任多多关照!今有甚公务?在下愿效犬马之劳!”钱主任挺挺并未凸的肚:“嘿嘿，没啥,别客气！”随即，茂才向他宣读了镇政府的“三项决议”。最后补充道:“今天，钱主任请你来商议招商引资，振兴本镇经济的事，希孔先生将茴香豆一事，向钱主任如实汇报、汇报。”孔乙己原本悬着的心总算放下，干笑两声:“吾应尽力而为之，请大主任听我如实道来。茴香豆，乃本镇特产，且生产历史悠久，种植面积广，品质优良，加工工艺精，如引进外资，扩大生产规模，改进包装，创建品牌，定能占领国内外市场......”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钱主任春光满面，拥着孔乙己将他送出大门。并叮嘱他，今晚要来上通宵，好好与外商聊聊。便径直向镇长室走去。

     在此后的月内，全镇开展了数次卫生大扫除，大检查、大评比。翻修了车站到政府的大道，安装了路灯，维修粉刷了政府大门，未庄的土谷祠，尼姑庵及政府招待所。鲁镇以崭新的面貌，迎盼着东洋人的到来，鲁镇的镇民则企盼着茴香豆冲出鲁镇，走向东洋。

     翘首的日子终于到来，是日，阳光明媚。镇上破天荒的为每位男女工作人员，购置了西服、西裙。鲁镇中、小学放假半天，学生们吹吹打打，手擎鲜花，欢迎外商的到来。好不易日头西斜，几辆骄车驶进镇口。此时，锣鼓齐呜、欢声一片。骄车内，探出几张圆的脸与长的脸频频摇曳。从乡下赶来的七斤嫂、吴妈、赵白眼可怎么也没看到高鼻子、蓝眼睛的洋人。只看到假洋鬼子兴奋得通红的圆脸，和孔乙己那张青白干枯的脸。后来，从五斤口中才得知，原来笫一辆车，从后窗探出半个身子，有一双浓眉大眼，酷似小品演员“老茂”的便是外商。“哦，这东洋人原本就与鲁镇人无区别，都是黄皮肤、黑眼仁、矮鼻子。叫什么西村一鲁，祖籍还是咱鲁镇的。”七斤嫂暗叹:“又是个假洋鬼子!或许和钱大主任还是老熟人呢？”

　是夜，镇上举行了欢迎宴会，演出了已多年未见的社戏“目连救母”。钱主任侧坐一旁，也未说什么洋鸟语，他附着那洋人的肩头，“西村先生此次重返故里,好比目连振救其母!十万镇民企盼你不虚此行。”此时,在后排落座的赵白眼，鼓动白眼仁，嘴里嘟弄着:“妈妈的!看你俩个假洋鬼子,真他妈妈的一脉相承，洋味相投!” “先生扶桑归来精神可嘉!令我等佩服也!”孔乙己从旁说道。社戏在一遍欢呼声中落下帷幕。     

     笫二天，西村参观了土谷祠、尼姑庵。兴致颇高的品尝了茴香豆，酒过三巡，孔乙己又讲起了“茴”字的四样写法，引来西村先生“啧啧”赞扬。

     一晃两日过去，在钱主任、孔乙己、韩掌柜的陪同下，西村实地察看了厂址、交通通讯、水电等环境条件和项目实施方案，十分满意。并提出笫一期工程，先投资500万元人民币。用于调整鲁镇农业生产结构，大力推广集约式经营，发挥规模效益，发展茴香豆生产。笫二期工程投资500万建厂房。购置机器等设备，建立精加工生产基地，资金不足部分将追加投资。经镇政府与西村商议，任命假洋鬼子，任鲁镇茴香豆生产（筹建）委员会主任。由于西村先生，资金先期暂未到位，由镇政府垫资100万，由西村和钱主任安排使用，在友好的氛围中，双方愉快的签订了投资合同。

     次日，西村称事务烦忙，要赴上海“东洋商社”召开董事会，怀揣钱主任奉上的80万元离去。

     半月，不见西村归来。

     一月，西村网上无信息。

     两月，西村似乎从人间蒸发。

     数日后，某报载，一冒充外商的网络诈骗犯在杭州被捕。

     当日，鲁镇哗然。镇政府当即召开扩大会议，作出决议:其一，免去假洋鬼子外事办主任职务，交有关部门处理。其二，“咸亨网吧”证照不齐。从即日起，停止营业，没收其所有网吧设备。其三，全镇干部、镇民要以此为教训，搞好当前农业生产，以实际行动弥补我镇的经济损失。

     数日后，假洋鬼子腿已不直，在紧邻“咸亨网吧”旁开了一规模更大的网吧。假洋鬼子端坐网吧，招呼应酬着繁荣的网事。

     再数日后，五斤竟离孔乙己而去，回到了未庄。孔乙己每天守着孤灯，茕茕孑立。看着假洋鬼子网吧火红的生意，想着“咸亨网吧”昔日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情景，他神情暗然、恍惚。一天，他一人夜里来到土谷祠，摆上供奉的水果和食品，烧上香火，哭得死去活来。之后，便神秘失踪了。有人说，他不服网吧被查封到北京告状去了；有人说，五斤走后，他心灰意冷，不愿意呆在伤心的镇上，到南方打工去了；还有的说，他又找了个媳妇，去寻找自己的归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