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与鞭炮
文/抚琴听枫
我很小的时候,过新年时家中是没有那个"闲钱"买鞭炮的,于是和其他小伙伴一样,从家中偷来半张火纸(也叫草纸或黄纸)和几根洋火(后来叫火柴),背着大人的眼睛,找个偏僻角落,将半张黄纸铺在平地,再把洋火头上黑色或红色的被称之为硝的东西用手指甲小心翼翼地剥下来,放在火纸中间成绿豆大小的一堆,并迅速地卷紧成条形的纸捻,以防被突来的风吹散,再放置于泥缝,晾出大半节来,点燃另一头并走开,站在远处静静地观望,直到放出"砰"地一声,地面撒开一些黄色纸屑,心里就乐开了花。随着这样零星的砰砰声增多,新年就会越来越近了,眼馋已久的半节腊肉也就会端上桌面了。
又过了几年,村子里有人陆陆续续地外出打工,但在过年时都会提前赶回来,回来时又不忘带些鞭炮,仿佛是一种宣告,等不到过年他们就零零星星地放开了,惹得一些小孩子都往那个地方跑去看热闹,可到了后他们又不放了,说是节约一点,过年才放,大方点的人家会拿出几颗水果糖来打发这些小孩。有的人夜晚里也开始放了,我们时常冷不丁地被这样的响声弄醒,有的响声奇大,有人说可能是雷管,总之在这山湾湾的夜空里传出很远很远,还有接二连三的回声,于是很多狗就会咬成一团,鸡也分不清时辰半夜就叫开了,我却蜷缩在被子里想象着新年到来的那一刻。那时,街上的百货店里也有鞭炮买了,我们再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了,于是把夏天挖半夏,剥杏仁等积下来的私房钱也拿出来偷偷摸摸地买了几颗鞭炮,同样背着大人,在放学的路上、在割草的山坡、在刚刚清理过的沙坑里,时不时地放上两颗,于是,在这越来越密急的鞭炮声中,新年就一天天接近我们了。
那时,父亲还年轻,是我们这附近不多的所谓工作人员,有一年,回家不仅带回了半导体收音机,重要的是还有几串鞭炮,更有让我们引以自豪的从没见过的花炮。母亲总是埋怨他太过铺张浪费,不如买些肉回来划算,父亲却只是笑笑说,过年嘛,要增加点气氛,要让我们小孩开一下眼界,别只顾吃吃吃的,我自然站在父亲这边的阵营了。于是,在收音机里咚咚锵锵咿咿呀呀的京剧声里,在远远近近越来越密急的鞭炮声中,我单等除夕之夜到来。因为父亲说过,花炮要夜晚放才好看,我总是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有点炫耀似的提前就告诉了队里面其他的小伙伴,那年三十晚饭后,就有人陆陆续续摸着黑或者打着火把来到我家院子里,不仅仅是小孩,还有大人,父亲不失热情地递上香烟,他们横在鼻底闻了又闻,之后再别在耳朵上,舍不得抽。母亲则会给小孩分发瓜子和糖果,他们好奇地围在收音机旁听着里面婉转动听的歌,一边看着父亲拿出他所谓的花炮。只见他无比慎重地拆开,捋好引线,放在一个开阔地里,再叫我们保持一定的距离,用燃着的香烟头一步步靠近,突然,一股红色的火花冒出,并发出嘶嘶的响声,我们都捂住了耳朵,以为会被震着,结果并不见爆炸,只见它嘶的一声冲天而起,飞向漆黑的夜空,突然又从里面飞出几颗来,沿不同方向呈弧线蹦开,在空中炸响,一时发出夺目红光,一时又是炫眼的绿光,一时又是缤纷的紫光,...照亮了整个夜空,我甚至看到了远处的树和房屋,我们都仰望着,不约而同发出呼喊,有些人开始在院子里奔跑了,有的人已经跳了起来,笑容挂在每个人的脸上,收音机里的歌还在继续,父亲又拿出另外几种花炮了,同样仔细地拆开,慎重地理好引线,放在开阔处,同样用香烟头点燃,这次,它居然在地上嗤嗤地打着旋,向四面八方喷放出五颜六色璀璨的花朵,我们围着他跳啊,笑啊,闹啊,那一刻,我们每个人都是快乐的,我们甚至忘了马上就进入到了新的一年。父亲那时在北方工作,他一边燃放花炮,一边讲起了那边的过年习俗,尤其是他说的饺子皮薄馅嫩,口味多种,我们只好凭想象空咽着口水,只怪自己不生在北方。正如这花炮,我们这里没有发现有人卖一样。
又是几年过去了,部分打工的人在外开始小有发展,有些人做生意发了家,有些人干起了包工头,他们每年回来光鞭炮和烟花就会耗资上千元,那些鞭炮不再是一串一串的了,而是米筛,罗筛一样大的圆盘;那些礼花也不再是单独一支一支的了,而是桶一样大用箱计算了,等到除夕之夜,山村里就此起彼伏你方唱罢我登场起来,那气势简直排山倒海光亮可以照亮整个山村了,还不时发出呼哨一样呜呜叫的声音,那是一个不眠的夜晚,各色礼花在天空飞来飞去,鞭炮声震耳欲聋,山乡开始沸腾,人们的心也跟着沸腾起来,欢声笑语经久不绝,直到东方吐出鱼白,直到新年的第一缕曙光铺到每一户人的屋顶,才穿着新衣打扮时尚拜年去。
现在,人们身居在城里,每遇除夕之夜烟花爆竹的燃放要么禁止,要么指定地点,但那些高层太过密集和拥挤,不仅相互影响,而且挡住了人们观看的视线,有时只能见到一闪一闪五颜六色的微光,不能看到炫丽的花朵,更有专家说,这会影响大气层,如此看来,如何过一个科学又不失传统文化的春节,是一个新课题。
好在,我们那一代还有关于春节众多美好有趣的回忆,比如我上面说的这鞭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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