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来生，只此一生（小说） 作者 野渡横舟

大石

没有来生，只此一生（小说）

作者 野渡横舟

前 言

                                                      如果可以选择，璃珞愿永远活在七岁那年。

      七岁那年，院子里的樱花像穿越了盛唐奢艳的诗风，开得纵情，热辣，繁复，一身菲红的璃珞在一片樱花中追逐，子然兴奋，璃珞飘逸，一个俊气凸显，一个粉雕玉琢，那些年少的情丝涂满樱花的枝头，摇摇欲坠。

      璃珞的父亲并没有子承父业，去当御医，他在蜀国的A城创下了半壁江山，富甲一方，堪比贵胄，世间风云皆因利来，人间百态都是财富。

       自从璃珞的父亲远上塞北开辟新航线，路上遇到劫匪，半条命几乎不保。是子然的父亲拼死保护救下来的。从此两个男人，结为兄弟。

       子然随父亲来到江南的时候，那年他八岁了。第一次看到璃珞，他就有了一个初衷。

       璃珞的父亲赐子然一家临邛别院，经营酒肆。那可是贡酒---文君酒。足显璃珞的父亲重情慷慨。

      两个少年在春天里踏花，在夏天里去邛陶馆做陶罐，秋天看杏叶纷飞，冬天两家人上南宝山煮雪烹茶。两个少年手拉着手，一对璧人。看的两家大人暗自窃喜。

     一年后，璃珞的爷爷因为开罪相爷，被投入监狱，不堪折磨，上吊而亡。自此家道有些中落，昔日宾客云集，如今鞍马稀。

     两年后璃珞的父亲去江南时，遇上劫匪，舍财都没能保命，身首异处，惨不忍睹。

     尸体运回来时，璃珞的母亲晕厥过去，然后神智再也没有醒来。子然死死抱住扑上去的璃珞，心疼的掉泪。

     璃珞在十岁的时候就成了这个家业的大小姐，有子然的父亲在前面一手运作，璃珞极少去商铺，偶尔璃珞看看账本，至于主意还得和子然父亲敲定。璃珞眼神里有些空茫，虽然并不忙碌。空闲的时候璃珞还和子然一起去做陶。偶尔也去子然那家雅致的酒院喝酒抚琴作画。

    那次子然和璃珞去邛陶馆做陶，子然做了一个精致的茶具，茶具上有精美的樱花图，在翩翩飞雪的樱花中，有两个小人儿在追逐。璃珞的眼里有倏然而闪的亮光，但很快熄灭下去，一切落在子然的眼里，嘴角泛起了笑意。

    璃珞已经很久不笑了，那个七岁的玲珑女孩吃吃毫无忌惮的笑声早已不在了。人生还刚开始，子然有信心。

    以后去邛陶馆的时候多起来，大部分时候都是璃珞把陶土配好，看着子然做陶胚，璃珞的眼神有些飘忽，泛起空洞的神采。子然自是心疼和内责，如果时间可以逆流，他真想回到初来的那年，抑或他从不曾遇见璃珞。

     有时候做着做着，子然就有些疲惫，未完的陶胚下次接着做。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去酒肆喝酒抚琴作画了。

     几年过去，璃珞长大了，花一般的容颜，冰雕一般的神情。子然越发的俊秀，只是不知为何身体每况愈下。子然的父亲焦虑担忧爬上额头。偌大的家业，难道后继无人？

    璃珞的母亲早已不记得什么了，璃珞自愿请求嫁给子然。子然欣喜，子然的父亲更是惊喜。

    大婚前，子然和璃珞又去了陶馆，继续完成上次没有做完的陶罐，陶罐上有绯红的樱花，樱花下有伊人抚琴，那神态原貌和璃珞不差一分。子然要在大婚前做好这一个，他要把这个作为大婚的礼物送个璃珞。

    子然有些喘气，额头上有冷汗冒出。像往常一样，璃珞让丫鬟去请大夫。

    大夫也说不上来子然到底怎么了，但脉象混乱，身子孱弱，已是油尽灯枯。子然的母亲发出凄冽哭声，子然的父亲掩着脸，面色沉重，眼眶湿润。璃珞死一般的沉静。

   没有犹豫，大婚如期举行。

    那一天，璃珞一身大红，冰肌似雪：皎皎兮似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回风之流雪。

   子然无力的牵着喜绸，笑意从每个毛孔里挤出来。

    连璃珞那神志不清的母亲也泛起了奇怪的笑意。

    夜色迷离，子然挑去盖头，那是自己最爱的女子，姿容绝美，肤白胜雪，秀眉纤长，双目似一深潭。尽管身子乏软，子然的心都醉了。

    璃珞扶着子然，端着杯子：来，我们喝了这杯合衾酒。你我就是生生世世的夫妻了。

   子然柔柔的看着璃珞，目光温和沉溺。

   “璃珞你是我这辈子最爱的人，大概，是我上辈子欠你的，下辈子由我来会保护你。”

  璃珞柔软的身体就是一抖。

   璃珞端着酒杯的手顿了一下，有些许酒洒了出来。璃珞的心扎了一下，这个俊朗的男子多年如一日的爱恋自己，他的人生即将走完。

  七岁初见时欢，昔日种种情满。璃珞慢慢放下酒杯，有眼泪溢出来。

    下辈子？不，璃珞不要下辈子。璃珞积淀的爱恨再一次把她推到浪头，这么些年埋藏在心里的恨怎么能抵抗的了子然的深情厚谊。面对子然溢出眼眶的浓情蜜意，她多年沉积在心里的梗终于劈下了一角。

   她把头埋进子然的怀里，双手牢牢的抱住子然：“我和你，没有来生，只此一生。”

    子然揽过璃珞的头，温柔的擦拭她的眼泪，眼睛有光彩闪动。

     每次看到子然病的痛苦不堪，璃珞的心就生生的被刀割，没有人知道她平静的外表下有多么痛苦。她一直在游走，在那根钢丝绳上。

     一份感情是两个人的世界，两个脉动的灵魂，子然早已嵌入璃珞的生命。

     璃珞另外倒了一杯酒，那是她从酒肆里拿回来的文君贡酒，自己用上等的药材调配的药酒，有多少次看到子然苍白的脸痛苦的表情，璃珞就不由自主的去房里，把那坛自己精心调配的药酒拿出来，走两步，然后痛苦的闭上眼，又决绝的放回去。

    如今子然的生命已然走到终点，他依然在担心璃珞。

    璃珞的母亲原也是医学世家的大家闺秀，自识字起，母亲一直在不动声色教授璃珞常见医学，如何分辨药材，如何配方。

      璃珞冰雪聪明，天赋异禀。那些药材在她手中一过，或在鼻下轻嗅，知药性，知时间短长。更知道如何搭配让那些药材发挥药性。

    那年璃珞的父亲死后，璃珞便调配了一剂中药，用量恰到好处，混在陶土里，慢慢的可以渗透药性。

    每次子然看到璃珞幽幽的目光看着他做陶胚，他就幸福异常，双手在陶土里摩挲，那些毒药便渗进子然的肌肤。慢慢的子然的身体就垮了。常人自是看不出究竟。

   璃珞起杀心时是在母亲神志不清以后。

    那年璃珞父亲死之前问杀手为什么杀他，让他死能明目，杀手告诉了他是子然的父亲，璃珞的父亲用血在衣衫内测写了一个字：耿。璃珞聪慧的母亲一下子就知道了，那是子然父亲名字里最后一个字。

    那时她一看到璃珞父亲的惨剧，思维一下就混乱了，事后醒来，为求庇佑璃珞，只得继续装疯卖傻。眼看着偌大的家业落入敌人之手，她必须出击。

    每个夜深人静的夜晚，便是璃珞母子流泪吐露仇恨的时候。

    其实子然又何尝不知。只不过他没有能力去阻止这一切，唯一能做的就是娶璃珞，用生命去呵护她。

   子然十一岁的时候，有次经过书房时偷听到父母谈话，终于知道原来他的爷爷曾经和璃珞的爷爷同朝为官，他曾经勾结一个妃子企图药死皇后，结果被璃珞的爷爷发现皇后每天吃的药汤里有异味，皇上大怒，责令严查，最终查到妃子和子然的爷爷，妃子自是被贬入冷宫，子然的爷爷就地处决，株连九族。幸得有人偷偷通报，子然的父亲才被迫走塞北，隐姓埋名，做了一个练家子。

   后来瞅得机会，以金山开路，偷偷投入相爷的门下，找了个莫须有的罪名，让璃珞的爷爷冤死狱中。终于报了当年的血海深仇。

    至于璃珞的父亲，那不过子然的父亲和他的同门师兄演的一场戏。目标不过是璃珞父亲庞大的商业王国。

    子然大惊，并暗自决定无论如何也要保得璃珞的安全。那个初次见面就有能力让他拼死以护的女孩。她是那样美好，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这一切的前因后果和她有什么关联，凭什么让她来为这一切买单？

    然而他也没有想到，璃珞的母亲并没有疯，自身的毛病并不是天降异数。对这个说不清的世道，算不尽的人心，他提前成熟。

   一个月过去了，璃珞的母亲不知为何喝毒药死了，面色仇恨，神态倦怠。在她的思维游丝里，不知道有没有为璃珞没有下手毒死子然而含恨而去？

    母亲去了另一个世界，璃珞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生和死总是在这个世间纠缠。

   璃珞不是母亲，仇恨把她生生击垮。想来她是饱含着仇恨，对人，对人生，对命运。也是对女儿没有替她完成任务的失望和放弃吧。

    子然的气色好起来，他接过璃珞端给他的药酒，香气扑鼻满口生香幽雅细腻丰满醇厚，真不愧是一代贡酒史无前例文君佳酿。璃珞说有它做药引，子然会好的快些。

   但愿以后的美好生活都能在这酒中发酵。子然期待。

    璃珞温柔的看着子然，眼睛里有柔和的光芒：“待我以后研制出一种药来，将你治愈。我要让你，活到一百岁。”

    璃珞忍不住唇角一翘，那是母亲过世后，璃珞脸上第一次露出温和的笑意。

    是的，璃珞让母亲失望了。

    璃珞终究没有下杀手，狠让人有信心去跨越生活的障碍，可是爱才是生活的细水长流，即便在无数个夜晚涌起复仇的决心，让璃珞面对这个世界充满走下去的方式，可是内心里被子然打开的柔软让她纠葛，只有放下仇恨才是和这个世界接壤的最佳方式，毕竟璃珞是一个狠不了的角色，她内心里潜藏着爱，那是七岁那年樱花雨下的承诺。人生除了仇恨还应该有另一种走向，那个藏青色的男孩用时光融化了她心中的雪。

-青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