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温柔的初恋
每一次上街仅为交一封信,秋菊总是央求着邱尚友一同前往。邱尚友也是有求必应,欣然同意。去来的路上,避开旁人时,他们总是时而言语,时而玩笑,显得很亲密热闹。虽然他们按年龄称兄道妹的,可哪有异姓成年兄妹这样亲热的?要是天雨路滑或者路过山林,秋菊不是紧拉着邱尚友的手,就是要邱尚友背着走一段路。这可是在那个年代,按当地风俗习惯这是很少见的。
都是成年男女了,村民们看在眼里,想在心里。
这一天,农活的间隙,有妇女向村长邱学雨开着玩笑说:‘‘邱村长啊,你们家啥时候请客办喜事啊?’’
‘‘我家哪来啥喜?’’邱村长一脸狐疑。
那边接着说道:‘‘你还不知道呀,你就要结儿媳妇了啊,那知青女娃秋菊看上你们家三娃子啦,你还没看见他们出双入对的亲密劲呀,比我们这老夫老妻还感情好呢!’’
还有人补充说道:‘‘邱村长啊,你们家也就别推啦,办个喜酒也让我们吃一顿好的吧。让他们今年结婚,明年抱娃娃!早结婚,早生娃,背着娃娃种庄稼!你说我们哪个不是那样过来的?!’’
‘‘哈哈哈……哈哈哈……’’
…… ……
这实话里带着玩笑,说得田间地头的人笑弯了腰。
邱学雨一脸正色,赶紧直起身看了看四周止住了笑声说:‘‘别乱说!别乱说!干活!干活!小心说话违反了政策!哪个有那胆子去与知青通婚呢,何况秋菊还是个女娃娃!’’
村民们这么一说,邱学雨心中先是一惊,为了忙于生产,他倒是没有在意这些呀。孩子们与城市下乡的女青年亲切那是他所希望的,他倒是没希望他们结成婚姻,开什么花,结什么果。他心中没有窃喜,倒是忧愁。知青女娃是城里人,人靓文化高,是要回城的,自己的娃配不上,自己全家人待她好,那是应该的。要是因为当初安置女娃在自己家里住害了女娃,自己不但违背了国家政策,在村里还抬不起头呀,一定会说他那是在谋私利。幸好今天没有别的知识青年在场。他告诫大家以后不准这样议论。自己心想回家也要好好观察。
当有人向邱尚友玩笑起这事,由于受到父亲回家告诫要减少与秋菊的接触来往,他总是一脸严肃批评别人不要乱说。
看着村里那些结婚娶新娘的人,邱尚友也想象过自己的未来,想着要是与秋菊结为夫妻该多好啊,但想法又很快消散,关键是自悲的心里觉得哪方面都比不上秋菊。
那次李明秀知道此事后,趁着没有旁人在的时候对邱尚友问道:‘‘三娃子,听说你喜欢秋菊那女娃子,她也喜欢你,听说你们在谈恋爱?’’
邱尚友急着说:‘‘娘,你听谁说的?没有这回事,同路赶个集就是谈恋爱啊,没那简单的事呢。’’
李明秀说:‘‘三娃子,有没有这事娘不跟你不争,你们自己心中知道。娘只是想说秋菊是个好女娃子,又是城里人,是看不上咱这家庭的,我可没有你爹讲的那些政策来屈你,但还是不行,秋菊那女娃子做个姑娘还行,性子柔弱,你也是那个性子,这农村居家过日子还得一强一弱,你以后成家得找个性子比你强的女人来扶持你。’’
与爹讲的大政方针不同,邱尚友觉得娘的话更在理。
秋菊来到家里,一直是个客人,一直象个小孩,大家事事关心着她,爱护着她,她还不如家中自小在农村长大的小妹能独立,自己怎能跟她在一起?在农村,在艰苦的农村,一生一世,邱尚友越想越清醒,越想越不敢往后想。
秋菊来到邱村长家里,受到了无尽的关怀、关心和照顾。虽然也思念城里的父母亲人,可多情的女儿写给城里的信多数不是写思念之情,而是写在村长家里受到的好和在农村的见闻。城里的家留下了童真,置身于繁华,是无数的回忆和牵挂。可适应熟悉农村的落脚点之后,秋菊也爱这里的家,喜欢叔叔阿姨的关怀,喜欢兄弟姐妹的亲切,也在心中特别喜欢跟小妹一起叫邱尚友为三哥哥。对三哥哥邱尚友的喜欢比对别人多一点,是情窦初开的喜欢,是想入非非置身二人温馨世界的喜欢,是暗恋,也是初恋,伴着心情畅快,伴着青春成长。
秋菊的心中时常想起临行前父亲陈丙恩的那句话:‘‘秋菊呀,要是到农村遇到个好地方好人家,那也就别回来啦,这城里没什么可好的!成天东斗西斗的!’’
想过了多少遍,没经历过事情,秋菊一直想不到父亲说那句话所隐含的答案,连书信里也问不到找不到。父亲说的那个好地方是不是在邱家村,是不是邱村长家里?秋菊一直在找寻答案。她现在渐渐觉得这个好地方就是以后长久地斯守在三哥哥身边。
秋菊熟悉了邱家村的环境,熟悉了邱家村的人,更熟悉和亲切了三哥哥一家人。她觉得美好的人生应该从这里继续,那就是恋爱、结婚、生子,相濡以抹,直至白头揩老,生命和温暖也没有末期。
秋菊常把未来想象得很甜蜜很温馨,那就如同她那始终带着桃花般的笑脸,如同带着蜂蜜般磁性的温柔语言。她所有的表露都是真诚的发自内心的,有修饰却不遮遮掩掩。她也会去努力争取和恰当表白。
可是秋菊却没想道她是凭什么来到邱村长家里的。那是时令政策。她怎样认识政策?邱家人怎样认识政策?在那个年代,没有沟通,也就不知道答案。
多情的季节,多情的梦,多情的季节常失眠。秋菊常想在邱村长家里的好,常想与三哥哥邱尚友一起的欢笑。自己常常在无人处顽皮得象个小孩,拳头在三哥哥的肩上不痛不痒地捶打。农闲时,三哥哥带自己爬这里的山,嬉这里的水,摘这里的野果。
那一次从集镇归来,天突然下起了雨,他们俩人躲雨走进一个小山洞里。自己说害怕,从后面前来扑抱在三哥哥的怀里,嘴唇吻在三哥哥的脸上。那短短的几秒钟,彼此感受到了燥热的体温和激动的心跳。要是谁再向前多走一步,结果谁也不敢想象。自己是真心的,激动的,是三哥哥涨红了脸,扭过头慢慢把自己的手掰开。
为了这事,后来几天见面都害着羞,又一次次失了眠,三哥哥也有意无意躲着自己,却又若即若离。
自从村民在田地里那一玩笑,村长邱学雨回到家里便悄悄向妻子说了此事,又悄悄找来三儿子连问带劝又带训,无不是说自己家里的条件还配不上别人城里姑娘,自己当干部不能害了人家姑娘,不能违背了政策,等等。三娃子邱尚友一面不承认传言的事,一面答应父亲的要求少与秋菊接触来往。其实邱学雨心里有时又是暗自高兴的,自己这个干部这个家长没白当啊,城里的姑娘也看上了咱家的娃,是福气啊。可是高兴在心中没存留多久,很快又被严肃的道德和原则所取代。
自那以后,邱尚友有意躲着秋菊,秋菊却有意要去找三哥哥。邱学雨暗中观察,看在眼里,急在心里。邱学雨试着要把秋菊安排到别的干部家里去,一时又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家,刚一提出这建议,秋菊说她哪儿也不去,就要在这家里。邱学雨只得悄悄对妻子说尽量单独分配些家务活把他们俩隔开点,要把秋菊和邱尚英常搭合在一起,自己上工前下工后也尽量多一个心眼,多一句单独的提醒,多一个额外的支配。就怕他们走近了,毕竟是年纪不小的人了,作为过来人的父母,哪有不知的啊,就怕他们惹出什么事来。不怕那树绕藤,只怕那藤缠树。儿女成群,见历过许多村事的邱学雨常常这样想,他心中希望儿子这棵树能在他的告诫和训导下挺立住。
不久,秋菊在城里的舅舅、舅妈和其它一些知青的家长来乡下探望亲人来了。舅妈刚一到就啧啧的评判这农村是如何如何的差,城里是如何如何的好,问这农村是怎样容下了侄女在这里吃这等的苦。然后又向村长夫妇一家人道劳,说侄女写信回去说这家人是如何如何的好。
当秋菊问爸爸妈妈怎么没来,舅舅说爸爸妈妈工作调动去了远方,暂时来不了,所以他们才代表家长来了。舅妈还当面批评了秋菊信中说要留在农村的想法。
末了,舅舅、舅妈又把村长夫妇叫在一边交待说,要大哥、大姐们好生对待秋菊这孩子,她爸妈很钟爱秋菊这个孩子,秋菊从小性格天真柔弱,农村是容不了她的。文革了,她父母暂时去了远方,舅舅、舅妈要作了这个主。另外还硬生生留了些粮票、布票和钱,说是补贴邱村长家对侄女的好。
家长们回城后,公社又开了一个特别的会,就是要求各级干部认真对待知青下到农村插队这件事。要给予更多的包容和关怀,哪怕是他们犯些错误,也要适当听之任之。要是违了法,有相应的时机追究他们的责任。对于城市女青年,更应关心照顾。在有的地方,一些干部手握回城的鉴定权利后,对女青年为所欲为,那是受到处罚的。有领导会后小范围感慨,这城市知识青年下乡插队的国家政策终究会过去,有些青年的父母在城里还是有官阶身份的人啊,要是我们对他们不好,出了问题,只怕事后要遭算帐啊!
孩子舅舅、舅妈的嘱托,公社会议的要求,实际情况的对比,邱学雨倍感责任重大。要说孩子不懂事,难道他这个家长这个干部也不懂事吗?他是应该想方设法看护好秋菊这个孩子了。
第八节 ‘‘四人团’’与‘‘三角帮’’结怨
政策暗中的纵容,自己明显的放任,对现实的不满足,三五成群的聚闹,使大多数知青的活动与当地生产生活格格不入了。许多村民看在眼里,恨在心里,敢怒而不敢言,那些年龄相当的年轻村民有时气愤起与知青们对峙起来,是会受父母责备的,也经不起知青们人多势众的聚集胡闹,往往事后又要遭遇瓦破窗裂的报复。
邱家村有人把本村那四个城市男知识青年称为‘‘四人团’’。也有人把曾经结拜的三兄弟称为‘‘三角帮’’。
‘‘三角帮’’是稳定的铁关系,伴着年龄的成长,遇事总有一股聚到一起的兄弟情谊,逢年过节还相互窜门子,称兄弟,最初有些别扭,后来各自的家长也慢慢接受习惯了。
‘‘四人团’’的行为与‘‘三角帮’’的血性遇到过矛盾,是‘‘三角帮’’各自的家长压制得紧,才没有正面发生较大的冲突。彼此见面笑笑,心里却想着捉弄的机会。
转眼间冬去春来,炎热的夏季也随后到来了。村子里的男孩子们又习惯聚到山下邱家河的河滩里洗澡。河滩上有一个游泳的好去处,那便是集体所修的水轮泵(一种利用落差水流带动机械碾米的设备)堤坝前的水滩。水滩有十来亩见方,当初集体修建时就有意将里面的大石头打掉凿平了,想建成一个天然的游泳池。这样水滩底部便呈缓慢的下坡状。游泳时,会水的在深处游,不会水的可以在浅处学。
邱家村周围虽没有大江大河,村里人对洗澡游泳却很开明。那些男人们都能在水里游起来,只因为从小就有人帮助学习着。村里人也有集体下河游泳的习俗,一是热闹,二是有个照应。就连村里的妇女和姑娘偶尔也会结伴下河游泳,只是她们的区域在上游有大石遮挡的浅滩里,游泳时还会派人望风把哨。
问起村里人为什么喜欢下河洗澡,说出来的原因,一是河水性凉,更降体温,洗了还不生痱子,二是人多热闹更尽兴。
一天,村子里的男人们又兴冲冲地下到河里。那有水性的年轻人脱下衣裤拍拍臂弯拍拍腿,一入水中便游向深水里显摆起来,时而蛙泳,时而仰泳,时而又钻入水底抓起一把河沙,踩着立水浮上来高高举起。这让一同前往只能在浅水边浇水洗澡的‘‘四人团’’知青们好生羡慕。远处‘‘三角帮’’一干人问他们想不想学,自己可以教他们。
城里有大江大河,天天看见,还吃喝那里面的水,就是没下去过。那时城里也少有游泳的地方,哪还会游泳?这一点,‘‘四人团’’还是羡慕乡下人。
远处格外的显摆,言语上热情的邀请,自己内心的跃跃欲试,‘‘四人团’’终于慢慢试着由‘‘三角帮’’们两人牵手托一个在河滩里学起狗扒水,很是高兴,也渐渐向深水迈进。
忽然一个眼色,八个托举的人都松开了手,‘‘四人团’’立刻先后往下沉,在水里扑腾起来,手脚并用,还是一时水上一时水下,八个托举的人却不见了踪影,还隐隐感觉曾有人推压自己。
一阵惊恐,还叫不出‘‘救命’’的声音来,一张嘴,水就往肚里灌,还以为自己从此就没了。
一阵生与死的考验之后,这时有人冒出水面在自己身边拍打自己示意自己站下去,自己脚朝下触了底。一站立,水只好刚淹没到颈,原来自己一直在水面折腾。
打着喝了水的饱嗝,发着难受的干呕,气愤、责骂随之而生,向浅水里退。深水里‘‘三角帮’’们没有笑,一味辩解说学游泳都要破一次胆,都要喝一次水,不信,把头埋在水里象刚才那样试试。
浅水里,有人试了,埋头入水,手脚并用乱弹,还真灵,能浮在水面,不沉水底。其它的人也试了,效果一样。‘‘四人团’’便在浅水里兴奋地学起狗爬水。他们也因此在这里学会了游泳,这是后话。
气愤归气愤,但学了点技艺,从在水里再到上岸,再到回家,‘‘四人团’’与‘‘三角帮’’们没怎么争论辩解,也没有恶言相加。‘‘三角帮’’们为自己暗中出了一口气感到高兴。
傍晚时,‘‘四人团’’围在邱村长家门前叫嚷告状,说他的儿子伙同他人想把他们淹死在河里。那时邱村长还没回家,作为一路来的兄弟姐妹,秋菊也知道白天的事,便走出门去相劝。哪知‘‘四人团’’们火气正高,说秋菊是这家人的媳妇啦,当然要为这家说话啦,连一路来的兄弟姐妹情谊也忘了啦。气得秋菊哭着进了屋。
秋菊尊敬叔叔阿姨,喜欢三哥哥邱尚友,当然钟爱这个家,更想成为这家人的媳妇,她希望的是别人能理解她,支持她,而不是别人作为气愤的嘲讽。秋菊也有些不明白,一路来的同伴是怎么知晓自己秘密的,也觉得太钟爱这个家庭已与同伴们生疏很远了。
这事正好被回家的邱村长看见,邱村长一面了解情况调节‘‘四人团’’的情绪,一面叫出自己的儿子作批评,苦口婆心一阵子,总算把这事给平息了。
事后,邱村长想到更严重的问题,那就是传说秋菊是自家儿媳妇的事。他以为只是一些村民玩笑说说而已,没想到这事连男知青们都知道了,作为家长更应该了解事情的详情,也得想个法子把这事向村里人和知青们解释清楚,可一时又想不出办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