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北川到松潘
[英]E.H.威尔逊著 胡启明译
1910年到达成都数日后,我决定专程前往边境城镇松潘厅(SungpanTing)走一趟,主要目的是采收以前我在这一地区发现的一些新针叶树种的种子和标本。1903年和1904年我两次访问过此有趣城镇。第一次走的是通用的大道,途经灌县(Kuan Hsien)和岷江河谷。第二次我沿向北方的大路,跨过成都平原到绵州( MienChou,今绵阳市),然后走经由中坝( Chungpa,今江油市)和龙安府(Lungan Fu,治今平武县)的另一条大路。在这两次行程中,我搜集到了有关从石泉县(Shihch' an Hsien,今北川县)翻越山区,最后与上述两条大路连接的一条小路的信息。预期这条路将是有趣和新奇的。据我所知,迄今只有罗马天主教的传教士曾走过此路。安县被选作此次行程的起点。
心怀这个目的,我们于1910年8月8日一早由成都北门出发,沿着向北的大路直至汉州( Han Chou),然后离开大路,经由什邡县( Shih fang Hsien)和绵竹县( Mienchu Hsien)到达安县( An Hsien),从成都开始,费时三天半,行程约300华里。这条路正好穿过富饶的成都平原到达其西北边缘,接近秀水河(Hsao- shui Ho),翻过一些低丘陵,来到一小溪,通往安县。虽然天气炎热使人感到疲乏,但这段路程很好走。
安县城小,也不重要,美妙地坐落在溪流的左岸,背后是光秃、高出河水平面2000英尺的大山。有两条溪水在此汇合成河,高水位季节可通航至涪河岸边的城市绵州。涪河是嘉陵江水系西边的一个分支。安县距成都平原西北部边缘很近,至少在夏季其河运可直通重庆。
离开时,我们出北门,路沿溪水主河道而上。为防止溪水泛滥时危及城镇,河边筑有一石板砌成的矮堤,质量甚好,很牢固。穿过一种植有庄稼的小山谷,我们进入一条多石的峡道,并从一条铁索吊桥过河。桥已很老,维修不善,长有110码,当我们一个一个地走过,晃动得相当厉害。前行数英里,我们又从一条类似的吊桥再次越过此河,在下午6:00到达当天的目的地一一擂鼓坪(Lei- ku-ping)。这一带种植有一定数量的水稻,但玉米为主要作物。玉米下面多种有魔芋(Amorphophallus konjac)作为下层作物,魔芓的球茎经水漂洗除去酸性物质后可供食用。我们遇见不少商旅,多数是民工,从松潘运来羊皮、药材,在安县装船运往重庆。有很多用小桶装的钾碱和油菜籽粕饼。煤的品质很差,多是煤粉,产自周围的山中。我们见到二十多匹累子,还有许多民工运煤。
擂鼓坪海拔2750英尺,是一大集市村,有一条大街,两端有门,日落即关闭,擂鼓坪是一大而重要的茶业中心,茶叶产自周边地区,大量供应松潘和更远的地方。关于这个产业,后面我们将更多地谈到。
清晨,雨下得很大,虽然我们出发时雨已停,但整个上午时有阵雨。离开擂鼓坪,我们攀登了数百英尺上到一低矮山头,然后下坡到曲山( Che shan)村。村子坐落在相当大的一条溪流的右岸,也是松潘茶叶贸易的供应源头,但地位不如擂鼓坪重要。
从曲山去石泉县,路沿河右岸而上,河水奔流于陡峭的山间。这条小路通常都在河面数百英尺之上,宽阔而且大部分好走,但有不断地上坡接下坡。山坡很陡,但只要不是垂直的地方都种有庄稼,玉米是主要作物。岩石主要是疏松的砂岩和泥质页岩,很少有石灰岩。页岩很易风化,坡度最大的耕地,通常由这种岩石组成。
这条河较宽,高水位季节易于小船航行,即使现在木筏亦可顺流而下,但在河面上我们未见有任何交通运输。河水很脏,沿岸有许多漂流木。很明是,这些木材经打捞、晒干成了主要的薪柴来源。树木很稀少,但在房屋周围有槐树、黄连木、青檀(Pteroceltis)、梧桐、复羽叶栾(Koelreuteria bipinna)和桤木。栾树正值花期;花金黄色,组成大而多分枝的直立圆锥花序;叶很大,多次分裂。灌木种类不多,但使我震惊的是中国玫瑰(Rosa chinensis)在路旁、岩畔和溪边极多,很显然是野生的。
从石泉县城下行数华里,河上有一竹索吊桥(今漩坪),长约80码,悬挂在用竹篾编成的缆索上。缆索共8条,每条直径近1英尺,固定在河两边的支柱上,桥面的两侧各有两条相同的缆索在较高的位置上横过对岸,并有竹索与下面支持桥面的缆索相连。有一绞盘用于拉紧缆索。桥面由坚实的柳条编成,铺在底下的缆索上,形成步道。像所有这类结构的桥一样,此桥桥身很重,中间下沉很厉害,而且走在上面感觉很不稳。这种桥的寿命只有几年,大风常使它们很不安全。
石泉县为一小城,海拔2800英尺,刚好坐落在两条河交汇处下面一点的左岸,位置很美。城四围都是陡峭的山,山上多少开有耕地。城内有不少树,使外观增色不少。一座亭子和一座宝塔立在两处小山高处,守护着地方的福祉。城外郊区窄长,犹如沿着城墙与河流之间的一条丝带。城墙有些地方己坍塌,城门矮小。我们在一大而结构奇特的客栈住下,客栈内充满臭气,臭虫、蚊子很多。这一天走了65华里,但这地方的“里”很长,致使民工和他们搬运的物品到得很晚。到需用钱时,当我打开箱子取一些银两兑换,发现有人从中偷走了约30两银子和5块大洋。这件行李是我们从大宁县( TaningHsien)雇用的一个民工搬运的,由于他表现得特别令人满意,一直留用下来。前一天他雇用一当地人搬运他的驮子,理由是他感到身体不适。最后见到他是在曲山,还是不能搬运他的驮子。很明显他就是盗窃犯,但他还是有点良心,没有把箱子里的钱全部拿走,大约给我们留下了一半。由于此人已离开将近一天,我决定不动声色,减少损失。如将此事诉诸官府,必将花费更多的费用和惹来更多的麻烦,而且追回失款的机会很小。这是我在中国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遇上这种事情。
前往松潘的大路继续沿河右岸而上直至其源头,然后翻过一山梁进入岷江河谷到茂州(Mao Chou,今茂县)。1908年我走过这条路的大部分,当时翻过九顶山(Chitting shan),从绵竹县附近至土门(Tu-men)然后达茂州。现在走的这条路是从石泉县向西北延伸。从成都到此处我们没有要警卫护送,但考虑到前面路况不明的困难,我想最好能在此城获得护送。我按规矩将名片送到县衙门,告知掌管此事的官员,要求按惯例护送。半小时后我的名片被退回,并告知松潘有骚动,不能提供护卫。这样的拒绝简直是傲慢,我不知道县官是否对此真正负责。我在中国11年的旅行中,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遇到的无礼对待。
这两件不愉快的事情(都很独特,所幸均为不重要之小事)标记着我对石泉县的访问。这是我一直热望访问的城镇,从这里我开始了对四川西部的旅行。
次日离开石泉县时太阳刚出来,很高兴离开了这个充满恶臭、害虫滋生的客栈。没有衙门里的人露面,也没有人试图阻止我们取道前行,我却很担心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但幸好我的担心是没有根据的。
从北门出城,我们来到一条流量与主河道相当的溪边。路沿溪左岸而上,几乎立即进入了一狭窄、荒芜的沟谷,一整天都沿着这条沟行走。与类似的道路一样,此路沿着山边,通常高出河面数百英尺,但不断地下到河边,前行仅数百码又再上坡。虽然这里的岩石为泥质页岩,山体滑坡的痕迹时常可见,路维修得不错。凡有可能利用的土地都种植了玉米,但房屋很少,相距很远。这块地方使我想起更西边的岷江上游河谷汶川县的周边地区。树木很稀少,梧桐可能是最常见的树种。灌木种类几乎都具有叶小、质地厚或被毛的特点,说明气候干旱。其中小叶六道木(Abelia parvifolia)、蕊帽忍冬(Lonicera pileata)、宜昌女贞(Ligustrum strongylophyllum)和多种绣线菊(Spiraea)最为常见。在离当天目的地开坪镇( Kai ping tsen)还有5华里处,我们从一座建筑精良的石拱桥越过一条清澈的小溪。这一天当中我们经过数座由单条缆索构成的“索桥”:缆索很粗,用竹篾编成。这种桥是交通不便、偏远地区的标志。
在石泉县附近我们经过一座竹索吊桥,与前面描述的相似,在开坪镇又有一座这样的桥,路上运输相当繁忙,钾盐、木板和油粕饼是运输的主要商品,而以钾盐最多,所有这些货物全用人力背运。
开坪镇是一个约有50栋房屋的小村镇,海拔3200英尺,坐落在一溪流的左岸,在石泉县以北约50华里。有一栋新盖好的空房子提供给我们作住处,人们很有礼貌,和他们在一起的短暂逗留非常愉快。
离开开坪镇我们继续沿溪流左岸而上,所经之处与前一天相似,行30华里至有集市的小坝村(Hsao-pa-ti)。从各方面衡量,此村相当大(约有100栋房屋),有很多农舍分布于周围。山也不像其他地方崎岖陡峭,可种玉米。房子低矮,用泥质页岩砌墙,粘板岩石片盖顶。集市正进行中,食物、柴薪和钾盐是主要出售商品。有一座竹吊桥横挂河面,路穿过田野,最后与石泉县与茂州之间的大路相连接。走出小坝村,离开了河岸,通过玉米地翻过一较低的山梁,然后下到一条小支流,越过此支流,直上陡坡1000英尺来到另-山梁顶端。此处再次可见到主河道欢快地流过山谷,在其远端即我们今天的目的地一一片口村(Picn-kou)。虽然看起来近在眼前,实际上离我们所在的山脊足有20华里。路经玉米地进入山谷,最后从一又老又不稳固的竹吊桥过河,桥摇晃得很厉害,实不安全。
片口村(地图上为Yuan-kou)海拔3800英尺,是一较重要的集市村,但最近一场火灾烧毁了一半的房屋。我们找住处遇到困难,唯一适合的客栈已客满,住客不肯让位,经过一些时间的交涉和坚持终于取得胜利。我们舒适地住了下来,虽然很挤。有一住客发烧病倒,我给他服用喹晽,并给了他足够服用数日的剂量,他深表感谢。这一行为被传开了,结果很快有大群大群的人来求药。喹啉是很受中国人重视的药物,是他们唯一相信的外国药品。
这一天的行程据说是70华里,但路显得有些长而且乏味。植物种类很贫乏,桤木是唯一常见的树种。
我们所走的这条路在镇坪关(Chun ping kuan)附近与茂州至松潘的大路会合。镇坪关距松潘约160华里,我得不到有路连接龙安至松潘大路的信息,但我们依然相信定能找到。至此我地图上标记的道路完全不对,完全不知道我们现在所处的准确位置,然而我已长期习惯这种情况了。离开片口村,行40华里到达白羊场(Peh-yangchu'ang),一个小村子,有12栋分散、破烂的屋子。由于山体滑坡,有些地方路况很坏。岩层边缘主要为泥质页岩。刚开始的22华里我们沿河(自石泉县一直跟随此河)右岸而行,然后从临时用两条树干架起的桥过到左岸。这附近原有一座竹吊桥,已经破烂倒塌。在过河处住着一位中国官员,当地称为土司(Tu-ssu)。这位官员很有礼貌,给我们提出建议,引领我们过河。
这一天的行程大体上与前两天相同,通过多石而乏味的峡谷。凡能利用的地方都种上了玉米,我们仅见到两小块零星的水稻田。房屋很少而且彼此相距甚远,路上仅见少数民工运输钾盐、木炭、板材。植物种类不令人感兴趣,仅桤木、枫杨(Pterocarya)和灯台树(Cornis controversa)常见。大叶醉鱼草( Buddleia davidii)在溪边很多,正值盛花期。中国蔷薇也非常普遍。有种百合(Lilium leucanthum),除无鳞芽外很像通江百合( Liliumsargentiae),在有些地方也很多。在白羊场(海拔4100英尺)我们找到一条转向右方的路,可在水晶堡(Shui- ching pu)与龙安至松潘的大路连接。我们决定循此路进发。
([英]E.H.威尔逊著《中国:园林之母》,胡启明译,广东科技出版社2015年3月第一版。摘自第十一章四川西北部------翻山越岭到松潘,标题系根据所搞内容而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