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驿过去的辉煌
杨辉祥
邛崃流传一种说法，叫一平二固三夹关，意思是说，论场镇的大小和繁荣程度，平乐排名第一，固驿排名第二，夹关居三。平乐和夹关都是山区场镇，而只有固驿是平坝场镇。一个场镇的兴旺发达，有两个因素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那就是交通和产业。民国邛崃县志叙述到固驿是这样说的，“濒南河，水陆通道，市口繁富”。这一段话，概括了固驿的特点。说明了它所处的地理位置，它的交通情况和产业状态。不久前，聂保华，陈善滨，周小波和我对固驿进行了两天田野考察，着重考察历史上固驿的交通和产业状态，了解固驿能发展成邛崃地区第二大场镇的原因。
水陆通道，平原与丘陵交会的重镇
固驿在历史上是一个重要的驿站。它的位置很特殊，地处南河北岸，处在五面山和成都平原的交际处。如果把南河坎到新安一线看成整个五面山，那么固驿就处在沿南河的五面山的中间位置。而丘陵地区五面山和平坝地区，它们的物产是不一样的，两个地区之间需要进行商品交换，而固驿是比较适中的交流场地，这是固驿能够聚居兴起为场镇，而且能发展的根本原因。
从固驿往北可到上安镇，安仁镇，崇州，温江等平坝地区。往南过南河可以到新安，松华，西来，蒲江，丹棱等丘陵高山地区。固驿濒南河，南河是邛崃到成都的重要的水上通道。陆路和水路都在固驿汇集。固驿上通邛崃，下达新津，成都，除了水路，还有一条旱路，走向大致与原来邛崃到新津的新邛路差不多。固驿镇旁的一条南河和周边四通八达的道路，构成了固驿的便利的交通网络。也就是志书上所谓的“水陆通道”。
对陆路的运输，据老人说，清末民初，主要的是人背肩挑，比较先进的交通工具，就是鸡公车的运输、那时候，四面八方到固驿的路上，鸡公车一辆接一辆。老人们说，从雅安运盐巴到成都，虽然很远，也还有人用鸡公车把盐推到成都。推鸡公车的人经常在固驿打间歇气。老人们说，那时候来固驿做生意的很多。老人们回忆，过去，天不见亮，固驿街头就吱呀吱呀的响起鸡公车的声音了。
我们在考察中，发现了一座桥。证实了老人们的固驿陆路交通繁忙的说法，
固驿的的北面，有一条河，叫小南河。固一对北边到大邑崇州方向的贸易，要经过这条河。河上有桥，叫平康桥，为三孔拱桥，建成于清同治七年（1868年）。桥长三十一米，宽四米六，桥高七米多。碑文记载，这里原有一桥，叫五龙桥，后毁，于是集资建了这座平康桥。
桥为砖石结构，这种砖石兼用的结构，在大邑，崇州，新津等坝区比较常见。其原因是红砂条石建筑材料，平坝不产，从山区运条石来，成本太高。所以，平康桥除在那些强度要求高的部位采用红砂条石外，其它部位采用的是青砖。对桥的装饰，也是在青砖上抹上灰泥，再在上面彩绘。平康桥上画的花草鱼虫，历经100多年的风雨侵蚀，自今仍然色彩鲜艳。据说这种灰泥是用麻丝，煮烂的糯米，石灰一起混合，反复捣锤而成。画画的颜料也为天然矿物研磨制成。
但这座桥的最特别之处，在于它在桥面修了一条为鸡公车一条专用通道。
桥面为三合土铺成，也就是石灰，河砂，鹅卵石混合而成的建筑材料，这种桥面，不耐碾压，而鸡公车，轮子比较窄，有些还是铁轮箍。往往会对路面造成严重的破怀。平康桥的设计者，想了一个办法，在整个桥面的中间连续铺了一条宽近30公分宽的石条，在石条中间，再凿一条10公分左右的凹槽。鸡公车轮毂约定从凹槽里通过。这种办法，既保护桥面，又让鸡公车顺利通过。这是古人道路建设的聪明之作。
从平康桥要铺设专用鸡公车道的设计来看，可以推测，当时通过这条道路，来往于固驿的鸡公车是很多的。也看出固驿在过去陆路与外界连通的繁忙情况。
固驿对外连通的水上通道，就是南河。固驿是邛崃到新津的重要的水运码头。固驿有一条街，叫下河街。下河街，很多地方都有，意思是到码头，河边的街。但固一的下河街很长，长达一华里，从镇的中心戏台子一直延伸的南河边。这是很少见的。河边原来有一个码头。沿河上溯10公里到邛崃城，放舟而下，可以到新津，成都，入岷江，再往下可以出川了。从火井，夹关，邛崃的运输船只往往要在这里停靠码头，装卸货物，据老一辈说，河中有竹排，木排，但大部分为木船。固驿有时候停泊的木船数量达到八十多只。装船的东西，有布匹，红糖，酒，还有五面山烧的土陶罐，最多的是五面山的柴火，木头。老人们说，有时候为了等涨水行船，船老大们会在固驿担搁几天。于是，下河街以及固驿，餐饮娱乐业也火起来了。
在这个码头旁，原来还有一道桥。南河在这里分流，形成南北两条河道，当地人叫大河和小河。两条河在流了数百米后，再次汇合，继续向新津方向流去。南河在这里一分一合，围成一个河心岛。据说这个岛，有一百多亩大，上面原来还有一个生产队的人口，还有一条小街和一座王爷庙。人们利用这个岛子，从码头旁修了桥，到达岛子，然后再修到对岸，大河这边14个桥墩，小河上7个桥墩。共计21个桥墩，桥墩由石头建造，两头尖，中间宽，为梭子状，据说，桥墩与现在老南桥的形状差不多，只是略小，桥面铺木板，所以当地人叫板板桥。板板桥宽约一米，这座桥长200米左右。
这座桥是固驿与五面山进行物资交流的重要通道。五面山区的西来，松华产的柴火，木材，棉花，红苕，水果，坝区产的布匹，盐巴，清油，红糖，等生活日用品，都要通过这座桥到固驿进行买卖交换。老人告诉我，固一的地理位置在五面山的中部。邛崃到固驿这一段南河上，没有建过河的桥，固一往下到牟礼也没有桥，所以固驿板板桥成了这一南河段唯一的五面山与平坝连接的通道。
这座桥，过往的人很多，还要过鸡公车。据说，一遇赶场，这座板板桥上人挨人，人挤人，背的挑的，只能慢慢挪着前进。上午时间，板板桥就成为单行道，人们约定俗成，先放行从河南岸五面山赶场的人过河来，要到十点以后，北岸的人们才可以过河。
这座桥，虽然是木板板铺成。桥面窄小，但它对于固驿和五面山的经济文化交流，促进两地的发展，可以说是起着决定性的作用。这座古桥，一直到上世纪70年代还在使用。后来相继修了两座过汽车的大桥，这座板板桥，才慢慢被废弃，现在已经湮没了。
由于社会的进步，交通的发展，固驿水陆码头的地位已经成为过去。
市口繁富，固驿棉纺织业兴旺的布市街遗迹
一个场镇的发展与萎缩与它的产业的发展关系非常大。平乐的发展，就是因为造纸的兴旺。
固驿有一条街，叫布市街，是一个老地名。说是清代时期专门进行布匹交易的场所，民国时期布市移到大庙前面的坝子里了。据我们了解，用布市做地名，这是非常少见的。只有这种产业在当地规模比较大，对周边影响大，才能形成集市。我们采访很多老人，通过老人们讲述布市变迁，我们惊喜地发现了固驿的一段被尘封的珍贵史实，固驿历史上不但是川剧之乡，还是川西坝子上一处重要的棉纺织基地。
几个80岁以上的老人说，上辈人讲述，在清朝末年和民国时期，固驿地区几乎家家户户都有纺车。白天，人们忙完地头的活路。或者利用农闲的时间，人们就纺纱挣一点钱。纺纱车不大，制作成本也低，劳动强度也不大。所以一到天黑，固驿每家每户都响起纺线子的声音。大部分纺线的事情由中老年妇女来做，因为当时农村经济困难，纺线的时间又长，人们纺线子时候是不点灯的，只是点一柱香。利用香的微弱的光来照着纺线。纺线往往要纺到半夜。
纺成的纱线赶场时拿到布市棉花市去卖，布市，棉花市是紧挨着的。里面买卖棉花，布匹，线子，针头麻线，一般情况下，市场多采取以物易物的形式，农户每交一斤纱线，买方付农户一斤二两棉花，其中的二两，算是付的加工费。这种交易减少了买卖双方的麻烦。参加交易的有本地和外地的布商，棉商，机坊和染坊老板，纺线的农户。据老人回忆，民国时期，固驿布市市场很繁荣，里面熙熙攘攘，拥挤不堪，人数一般都是五六百人，有时上千人参与交易。买卖讲价声响成一片。布市，棉花市闹热，以至于使固驿当地形成了一句口头禅。他们在形容嘈杂喧闹的环境时，会说，咋这么吵啊，卖线子的市场嗦！？
纺好的纱在机坊先进行浆纱，然后就可以上纺织机织布了。在固驿，刚开始用手梭纺机，后来引进了拉梭纺机，效率提高了一倍。所织的布称为土布，又叫家织布。布宽一尺二，大概36公分左右。由于千家万户用纺车纺的纱粗细不均匀，所以织出来的布表面不平整，很粗躁，手感比洋布差。
织成布以后，就要送到染坊去染了，老百姓说，是用膏子染的，膏子是一种染料，蓝色，取自一种植物加工而成，叫蓝靛，也叫大青叶。布的颜色基本只有蓝色一种，所以，这种土布，又叫老蓝布。这样，棉花经过多道工序，织成了布，就做成了成品，可以出售了。
固驿当时有多少织布厂，也就是机坊，数量已经不可考了，老年人只是说太多了，到处都是。对于染坊，有一位83岁的大娘回忆说，在民国35年左右，固驿下河街还有染坊六家，正街有两家，另外还有两家，计十家。那时候，家家户户都在纺纱，纺织机坊和染坊林立。1922年成书的民国邛崃县志也记载，当时邛崃，“织棉者多”。它没有指出是邛崃何地，但经过我们考证，应该主要集中在固驿。
固驿地区绵纺织业发达的主要原因，可能与所产的原料棉花有关和劳动力价格低廉有关。在固驿周边，主要在临近五面山区，种有大面积的棉花。棉花，喜热、好光、耐旱、忌渍，尤其适合五面山区种植。所产的棉花品质也好。正因为固驿地区的棉花质量好，纺线的是老年妇女，劳动力成本低，所以固驿在清代和民国初期，棉纺织业发展强劲，成了固驿当时的主要产业，于是在固驿场，自发形成了与纺织有关的两个市场，棉花街（当地人叫花市）和布市街（当地人称布市）。棉花街，很多地方都有，邛崃城也有，但很多只是买卖做被盖的成品棉花。而固驿的棉花和布市，完全是因为纺织业发展而形成的。 老人们都说，由于固驿棉纺业发达，本地产的棉花不够，简州等外地的棉花也运到固驿销售，很多外地商贩来到固驿的棉花市和布市，在这里大量采购布匹，利用固驿的水陆码头，或者用船运，或者鸡公车推，发往外地。本地也有十几家做这种生意的。不过，固驿生产的是土布，竞争不过洋布，进入不了成都市场，一般是运往边远山区，通过茶马古道进入少数民族地区。
清代末期以后，随着洋布的逐渐侵入中国市场，民间的棉纺织业无法与之竞争，固驿的棉纺织业逐步萎缩，1949年后,已经很少了，以至于最后在人们的视野中消失。所以，固驿的这一段重要棉纺织产业历史。很多文史资料也没有提及
我们可以得出推想，在清朝，民国时期，固驿地区是万户机杼声景像，纺织工业非常发达，是一个重要的棉纺织基地，棉纺织业兴旺，提升了固驿的经济实力，也促进场镇的发展，这是固驿在邛崃地区场镇规模排名第二的原因之一。 这个发现，对于研究固驿的产业史有着特别意义，对于邛崃经济史研究也填补了一个空白。当然，固驿除了纺织业，还有依靠五面山的红苕加工的制粉业，依靠南河河滩栽甘蔗的制糖业，依靠稻谷加工的酿酒业，以及其它产业，它们也构成了固驿的经济实力。但是，固驿能够形成交易集市的就是制布业。制布业曾经是固驿的主要支柱产业，经过我们的调查，也证实了这一点。上述产业的发展，使固驿经济繁荣，吸引人口聚居，场镇也随之扩大，可以说鸡公车，板板桥，纺线车，老木船成了固驿的繁荣的基础 。
由于固驿的特殊的地理环境和繁荣的经济，也使固驿的文化兴旺起来。形成固驿的春台会，唱大戏等民俗活动，规模宏大，流行数百年。在固驿，由于地理环境原因，多元文化在都得到包容并体现。有一种说法，叫“平乐坝的人，固驿镇的神”。意思是说平乐坝赶场的人多，固驿镇修的庙子多。在固驿，道释儒都供奉，不扬此抑彼。我们还发现，清末时期固驿的一些墓碑和建筑风格，也融入西方艺术风格的元素。
在考察中，对于一平二固三夹关的说法，固驿人却有不同的看法，他们认为，固驿才是邛崃的首镇。应该是一固二平三夹关。也许，固驿人的这种异议，可能有些“谁不说咱家乡好”的情结在其中，不过我观察平乐与固驿，固驿的场镇规模好像是要大一些。但为什么是一平二固三夹关的说法，又是一个费思量的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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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8-15 1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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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8-15 17:2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