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家事:点点滴滴总关情
——毕占云侄孙女毕朝秀的回忆
时间:2016年9月24日
地点:成都郫县
采访对象:毕朝秀(69岁)
采访人:征星星(罗仰虎)
毕占云,本名毕隆祥,又叫毕隆成。生日是农历十月初一。他母亲(其实是伯母)是十月初九生日。
刚解放不久,爷爷(毕占云)写回来第一封信,写到(广安县)禄市乡上,信封上写的是毕隆成收,但始终没人收这封信。我祖祖(毕占云伯母)是毕左氏。当时有人说这人(毕隆成)死都死了,就把信退了回去。
可不久第二封信又来了,说要找妈妈,要找江起云,要乡政府“给我找母亲”(在信封上写)。这时,送信来的乡政府的人说:“老太婆,我们一起到乡政府一起拆信。”我们就去了。当时谷春城是乡长,他把信当面拆开后,信里说:“我父亲叫毕某某,从小出去了,父亲被抓壮丁走了,母亲生我,大流血,死了,是伯母把我养大,带到12岁多。”毕占云小时候爱读书,每天是表叔江起云陪着去学校,那时学校还有窗户。
谷春城一看,这第二封信是说,只要是我们毕家的人,都要见一面。乡长谷春城就帮我们回了信,留了祖祖毕左氏的名字,也落上了自己的名字。把信寄回了河南,爷爷(毕占云)一看,就这样联系上了。他就给我们单独来信,也给谷春城来信。
记得那时广安刚解放不久,隔了半年,枪声还多。毕左氏就去了河南开封。她去住了几天,就闹着回来,枪声多,她害怕。毕占云就带着夫人刘彩香回来,是从邻水回来的,坐滑竿(翻山)回来的,滑竿一直从邻水抬到禄市。
他(毕占云)第二次回来,是吃集体伙食、吆麻雀那年。(祿市)公社何书记要祖祖去吆麻雀,禄市街上在弄滑板、洗门板,又要砍猪草。我们就去砍猪草,是叶家帮我们,砍了300斤,总算完成了任务。我不乐意了,说他(何书记)是活阎王,很霸道。
没过多久,爷爷(毕占云)回来了。上面(广安)打电话给公社(祿市),何书记不好意思了,就叫来几个人和炊事员,拿来盆子、毛巾,要给我们收拾屋子。祖祖说,不要,我也说不要。这个炊事员姓周,人很好。周伯伯说:“你儿子回来了,何书记要你们去公社(祿市)。”当时我们住在老庙子的老屋里,只有一间,是十几平米的屋子,仅有一铺床,(祿市)街上的房子被信用社占用了。
我们去了公社(祿市街上),何书记对祖祖说:“”你儿子回来了。“”祖祖说:“”我没有儿子,走,我们回去。“”何书记拖住祖祖说:“你走了,我交不了差。”祖祖说:“我家没有毕占云。我们不喝水,水里有毒。走,我们回去。”上面又来电话了,何只好道歉,只好又把我们送回去。
一会儿,禄市街道戒严了,毕占云的车开回来了。这次是从广安(县城)开回禄市的,是黑色的嘎斯车,小车。何书记连忙去弄了一头猪,要宰。我听说后,就给爷爷(毕占云)说了,爷爷派秘书去,不让杀猪。这次刘彩香没回来。
这里还有个小插曲。乡上要炸酥肉,没油,就去供销社打油,差点出大事。(供销社)门市部没人(值班),陈代国是供销社主任,他只好自己去打油,结果他错拿桐油提子打了菜油。爷爷的生活秘书三餐都要检查。酥肉一炸出来,秘书吃了觉得不对劲,这个油有问题,就喊来一查,原来是桐油提子打的菜油。炊事员吓得不得了,连忙找到我,说出大事了。我马上跑去给祖祖说:“你赶快给爷爷说,炊事员出错了,用桐油提子打了菜油,是人为出错,陈代国有错。”祖祖就说:“毕占云,你要处理他,你就处理我吧。”这事就过去了。晚饭过后,公社社长谷春城就征求毕占云的意见,建议把祖祖和我祖孙俩的户口从禄市街道办到天池矿区党委去。于是,我俩就去了天池。
爷爷(毕占云)第三次回来,住在广安县委大院,叫我俩直接去广安城里见他。那时没吃的,吃的是白泥巴(观音土)。县委是新楼,很高,在原县人民医院后面。1964年这次他回来了,老三毕开平、老四毕小江一起回来的。他两个人从人民医院后门跑出去玩,玩了大半天,从后门回来,敲门,给祖祖打招呼,我去开的门。毕开平20岁左右,兄弟俩很调皮,祖祖让大家不要开腔,不要说这事。没想到这事还是被爷爷知道了。
上桌子吃饭时,以前我一直坐在爷爷身边,这次他让毕开平、毕小江坐了过去,马上给每人一记耳光。我们吓坏了。我说:“爷爷,你为啥打他们?”爷爷说:‘’他们犯错误了。”我吓得不敢吃饭,说:“快吃,走!”祖祖吃素,在一边吃饭。我也吃素。我给祖祖说:“爷爷人,好凶哦。”祖祖问:“哪个说出去的?”我说我也不知道。
我们住了没几天,就想回禄市了。县上派人在城里给我们找房子住,祖祖死活不同意。她要回老家禄市。当时天池矿区党委要撤,于是县上就同意我们回禄市住。
我们在广安住了约一周时间,开始毕占云不同意,后找公社,谷春城同意。当时每个公社领导在广安县里来开会,原来的祿市乡乡长谷春城当时已经在广安县工商局工作。他找了禄市公社书记张久仁。爷爷叫张久仁见面。张久仁进不了县委大楼,就在县委门口等。他在县委门口打电话,叫我接。我爬了很多坡下来,把张久仁接上,还是不准进去。我又走回去,给祖祖说:“张久仁进来不了。”我说了来龙去脉,说只有爷爷开口才让进。
祖祖就叫我找爷爷。天太热,我没敲门,把门一掀开,只见爷爷打着光胴胴,在吹电风扇,坐在椅子上纳凉。我突然看见爷爷后背上有两个洞,我好奇,就用手戳了一下,戳痛了爷爷。爷爷一巴掌打过来,打在我脸上,一下子起了个红印。我哭起来,要跑去找祖祖。祖祖拄着拐杖来了,要找毕占云理论。秘书赶快说:“把衣服穿起,来了来了。”爷爷赶忙把衣服穿上。祖祖说:“你还打她?我从小都没打过她。”秘书对我说:“不要哭,再哭要惹祸事!”他对我说,“你说是自己撞倒的。你要不说说自己撞的,祖祖看到他的伤口,会更着急。”于是,我只好撒谎说自己撞的。祖祖非要找爷爷说理,我就坚持说是自己撞的。这风波就这样过去了。我让秘书去把张久仁书记接进来。
没进红光厂前,我一直在祿市乡代办邮政局上班,是公社张久仁书记安排的。当时在天池矿区党委学校读书。从天池下来后,我就没上学了。就因我成分好,被安排上班。我只上了四册(二年级)学,没认识多少字。张久仁书记人好,今天叫这人教我,明天叫那个人教我,认了不少字。当时算帐、取钱很困难,我就天天哭。但经过学习,工作技能能掌握了。1971年,我又被安排进了红光厂上班,当工人。不容易,学徒那年,工资1块五,主要是做零件,武器零件、飞机零件。
进红光厂时,祖祖90多岁,我每天把她的饭做好。我父亲叫毕开华,母亲叫黄成玉。我四姊妹,我是老大,还有毕朝贵、毕朝安、毕朝琼,都在禄市,是禄市三大队,叫长田坎村。
从小我和祖祖在一起生活。我父母和三弟妹在一起。原因是,我父亲有重男轻女思想。我不知道亲爷爷的名字,爷爷死得早。
祖祖在世时,姑姑每星期来禄市给我们俩洗衣服。1971年祖祖去世时,姑姑身体差,没来,是她女儿来的。祖祖给姑姑的女儿带了些东西,从此就没见面了。
禄市剩下的是毕朝安,63岁,有1个儿子叫毕太全,大学毕业,在家、毕朝贵(60岁,无后,光棍)、毕朝琼(50多岁)。我父亲毕开华,搬家那年1997年10月去世,享年82岁。母亲黄成玉,1976年去世。
1975年,我28岁,经人介绍,处了对象张林祥,当时29岁的他在重庆广阳坝园艺场工作。
1977年2月底,爷爷去世。当时我在红光厂厂里上班,张林祥还在重庆。当时我怀着女儿张玉帆,要生了,是3月21日生的。
因老五毕小南结婚,在郑州市干休所家里办席。我一边要上班,还怀着女儿,那边又不停地发电报催我去,所以我很恼火。
每年我都有探亲假,我都要去河南一趟,带些家乡土特产去,有祖祖做的豆豉、胡豆瓣、香肠、腊肉、皮蛋。1971年,祖祖去世后,我进厂后,也每年都去,都要带这些。每次我去,爷爷都让我炒回锅肉,要吃醪糟鸡蛋。我就学向别人学。我把粬子、酒米这些东西带到重庆,坐火车去,当时广安还没有火车站。爷爷最喜欢吃老家的东西,现在我去北京,老大毕开林都要让我带香肠、腊肉。
每天晚上,爷爷看电视,是黑白电视机,看到9点,就咳嗽,意思是让我煮醪糟鸡蛋。大婆刘彩霞、毕小江每天都要吃醪糟鸡蛋宵夜。我是苦中有乐。
每次去郑州,爷爷都把我叫到身边,说:“朝秀,你需要啥子,就说。”结果我结婚时,叫我去了,他们给了两床丝棉被面、毛毯一床做嫁妆。
大婆(奶奶)刘彩霞也对我很好。每次有什么好吃的,都留给我。她的儿子们都回来,大家围成一圈吃饭。用公用筷子夹菜,先给爷爷、奶奶、我,再是这些孩子们。可以说,我是家里第三个重量级的人物。我一去,都舍不得我走。爷爷奶奶让我把户籍迁移办到郑州去。
但我祖祖说,大婆(刘彩香)人很好,但嗓门大,很厉害,说你千万今后不要跟他们一起。我听了祖祖的话,就没去郑州。
大婆(1981年)去世时,我没能去。我生女儿时,很痛苦,是剖腹产的,很危险。是在华蓥市茧子沟医院,是兵工医院,是大医院。
老二毕开明在郑州。我打电话给他,爷爷不让走,说:“”朝秀就在这里生。”可大婆说:“这里要请保姆,不方便。坐月子要用钱。”她这么一说,爷爷就不高兴。两人为钱拌嘴了。大婆(刘彩香)家是江西人,全家很”恼火,很贫困。爷爷说他出钱。我就说我自己回去生,工资虽很少,但方便些。结果爷爷在地上滑了一跤。爷爷他年纪大了,本来就胖,俩人都胖,骨折了,很难恢复。当时爷爷给我买了坐月子要吃的糖、猪油,还有其它东西,带了一大包回来。我坐火车回到重庆。去时晚上10点从重庆出发,到第二天下午5点就到郑州。
堂弟毕朝福(1950年生)当兵那年,他不到岁数。第一关是体重不过关,就刷下来。我和祖祖住在公社(祿市),他来放东西,招兵的人姓黄,就问是谁。我说是我弟弟。他就让我弟弟在代市体检。结果没体验起,就回来了。这是冬天,祖祖(毕左氏)和我在烤火,很多人都围过来烤,说你弟弟当兵没体检起。办公室书记就说,莫管,黄同志去翻体检资料,发现是岁数不到。办公室有人就说,写你的岁数。我说,好。毕朝福他比我小3岁左右。于是把他加了3岁,把我改小了3岁。毕朝福大了3岁,他父母不愿意,说走了怎么办?我在家族排行姐妹中是老五,叫毕老五。祖祖说,当兵好,就这样办。于是把我改成1950年出生,把他改成1947年生,毕朝福终于当兵去了。
毕朝福去云南部队当兵去了,但爷爷(毕占云)不知道此事。我说了此事。大婆(刘彩香)很高兴,说我们下一代也有当兵的了,太好了。毕朝福后来调到河南荥阳武装部工作。我也去看过他。我去河南时,他星期天休息,要去爷爷家。爷爷奶奶要见他。我俩是第一次车被车接去。大婆爱钓鱼,我们开车去。第一次没见到毕朝福。钓鱼天气热,口渴,大婆对我说,不许去外面喝水,小心水里有毒。记得我第一次去河南,是让我看电影,我不去。大婆让我去,是在军区大院大坝里,农民们也来看,很多人。两个警卫跟着,进了大院,岗哨很严,一般人不允许随便进出。看电影时,人多。河南女人抽旱烟,大烟袋挡住,看不成。我就找借口上厕所,就在旁边看,有凳子,电影放的是《地道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