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捡柴
在那个年代工人工资普遍低,我爸一月也就是三十多元,一个人的工资是養不起一家人的。那个时候,县城的居民没有煤烧,蜂窝煤还没有出世(煤气更没有听说过)有关系,有门道的可以去煤矿搞一点煤来烧。没有办法的只好烧柴火,当时的柴火都是要几分钱一斤一个三口之家每月至少要二百多斤柴火才够。二百多斤要十多块钱,光是烧的就差不多要半月工资,所以有许多人家只有上山捡柴火。
那个时候有一个很引人注目的现象:每到农闲季节,你会发现每天早晨天刚放亮就有成群结队腰緾绳子身插砍刀的农民(主要是中青年农村妇女),从县城东门而进,西门而出。一到下午5—6点左右那些人好像背着山一样的柴火成群结队地由西门而进东门而出。我看见她们都好佩服,肚子都没吃饱那来的力气背那么大的柴捆。妈说:“这些人都是东安公社的社员,平坝地区没有地方长树,就是靠田里面那点桔杆那能够烧一年,社员们又没有钱买柴火,只有进山捡柴这一条路可走了。”但是这些人多了山上也没有那么多柴可捡,有的人就砍树,没有多久一座座青山看着就叫她们砍光了。这些山都是有主的,山里的人不干了,再不制止山可就全剔光头了,人家就在松鞍桥那儿设卡挡柴,一背柴都不准背走,天天设卡好不容易才把这风刹住。
我们家也买不起柴火,我和妈就只好上山去捡,每个星期去捡一次才够烧的。捡柴火要走很远的路,出县城西门,全是大山。要捡一背柴要在山上走很多路,钻很多山。要走人烟稀少的地方比较荒凉才能捡到干柴。有时实在捡不到干柴我们只好去收集一些树叶回来烧。
早上天还没亮我和妈妈就出门,有时走到山下才天亮,等在山上收集够一背柴时都下午两三点钟了,肚子也饿了,人也累了,找个有水的地方,喝点山溪水,吃点自带的“淀粉”窝窝头。休息好了我和妈妈背着柴下山。
一般情况下我们都是在西门外的大柏树沟,小柏树沟,皂角树,竹溪沟等地方捡柴。有一次我和妈妈到西门外的山上去捡柴,我们走大柏树沟上山七钻八钻也不知道钻到了什么地方,见没有捡到多少柴,妈和我在一个三岔路分手,我们约好捡满背筐后再到这里会合。
和妈分手后我一个人走在寂静无人的山道上。山路蜿蜒,窄窄的路径两边野果山花引不起我的兴趣,两只眼只在搜寻着干柴树枝,耳朵警惕听着时而传来的老鸦的“哇哇”怪叫,生怕突然窜出一只伤人的野物,走了好一会儿没有捡到一根干柴,我想不能只顺着小路走,这样是不会有收获的。
我钻入小路傍的林子,密密扎扎的树枝,荆剌直向我的身上招呼,不一会儿手上就被扎了几条血道道,我正在发愁捡不到柴时,眼睛无意往前面不远处的山岩上看,那个山岩上的藤蔓之间居然挂着好多干柴,我兴奋地不顾树枝扎人,跑到岩下双手抓住藤条用力往下拉,谁知这一拉,哗啦一声垮下一大堆藤条和干树枝,幸好我跑得快,不然就全砸在我身上了。
等我回过神来再往山岩一看,啊呀!那个山岩上的藤条被我扯下来了露出一大片一排排的各式各样奇形怪状石刻人像,我仔细一看那有藤条掩盖着的地方也隐隐约约全是诡异阴森可怕的石刻,山上荒无人迹,时不时有不知名鸟儿怪叫,加上松涛阵阵,越发显得吓人,我心一沉赶紧大声喊叫:“妈!妈!”只听见远处传来一波又一波我叫喊的回声,妈连一点回应都没有,吓得我柴也顾不得收拾,转身就往来路跑,一边跑一边大声喊妈,我一口气跑到分手处仍然没听到妈的回应,身后好像跟着一群奔跑的鬼怪精灵,恐惧让我慌不择路摔了个屁股触地,痛得我正眼泪直淌,这时惊喜听见妈一边在叫我,一边往这里赶。听到妈的声音我才不害怕,心才落到了肚子里。
我和妈又回到了石刻山岩下,妈说:“这可能就是老人们常说的千佛岩吧,你看看这些全都是些佛,都是些正神没有啥吓人的,不要怕啊!”听妈这么一说我又仔细地看看那些石刻,果然没有那么可怕了。那些干树枝我和妈尽力气捆了两大捆都还没捆完,妈说不能捆得太多,怕太重了背不动。我太舍不得这些剩下的干柴了又往自己的柴捆上加了几根。(现在听说邛崃县已经把这个地开发成旅游地区了。)
等我和妈下得山来已经是下午三四点钟了,背着越来越沉的柴火,肚子饿得前胸贴后背,嘴巴干得起火,人已精疲力尽,我极其艰难地挪动双脚,觉得每一次移动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抬头看看妈妈已走了好远,咬牙坚持追赶,好不容易赶上妈,真想放下柴禾休息一下,可是妈说千万不要歇脚,一歇就开不了步。这里离家起码还有八九里路,觉得自己已经累到了极限,身体极度疲乏,心脏几乎喘不过气,几次差点摔倒在地上。这个时候觉得一下子死了躺在地上也是一种享受。我实在承受不住这种辛劳,就伤心地哭了。妈听到哭声音只好靠近我边走边给我说话,“不哭啊,听妈告诉你一个经验你不要老想着背上的柴火重,不要把思想老集中在什么累呀,饿的,你想点好玩的,高兴的事,或者想点别的事就不会有那么累了。”我听妈这么一说也不好意思再哭了,试着用妈的方法把思想引到其他地方,果然我和妈边走边聊天,思想往别的地方想,不知不觉走了好长一段路。妈妈一路哄着我,终于把柴禾背了回家。
后来几乎每隔十来天左右我和妈就要上山去捡柴。西门外的山都让我们跑遍了,虽然捡柴很累很辛苦,但是也有很多乐趣,山上有许多野花野果,比如说在五月份左右山上到处开满了清香扑鼻的栀子花我就会摘些插在头发上,并装满上衣口袋,这些花的香气一路陪着我回家。还有那些不知名的稀奇古怪的野花,我会把它们挖回家种在我的小菜园里,空闲的时候就去照料它们。肚子饿的时候我就去摘水查子果来吃,这种果子只有黄豆大小,吃起来有点涩口,但是看着它们在那些枝条上密密实实红红通通的样子叫人忍不住抻手去摘。味道最好的要数蛮刺梨,只是要吃它,得不怕它那浑身的尖刺扎手,小心地摘下后除去果实上的刺,再除去它们的种子部份就可以嚼着吃了,它不苦,不酸,不涩吃在嘴里甜甜的,只是它的水份不多,有一点干干的感觉。还有一种叫刺梨的野果,别看它又酸又涩我也喜欢摘来吃,因为吃了不一会就觉得嘴巴里面越来越甜,满口生津就不会觉得口渴了,这是典型的先苦后甜啊!运气好的时候会碰上野核桃,毛梨子,拐枣等,我就会摘些背回家和小弟弟清平分享。
我在外面漂泊的几十年里,邛崃西门外的那些青山绿水在我的记忆里永远是五彩缤纷难以忘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