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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溪县城嘉陵路西段人才市场片区棚户区改造工程终于动工拆除了。昨天下午,去那儿,凭吊这将彻底消失的老街。
眼前的老街,仅剩下孤零零的几间尚未签约的民居。
好不容易攀上已拆除了的原人才市场宿舍的建筑垃圾堆,俯视这满目疮痍的工地。临河一边已全部拆除,原城墙下(现内西街)一带,只有从原西门菜市场逆河而上的桥桥处那砖混楼已拆除,以下的民房呢,尚未拆。
望着在拆除工地上捡钢筋的拾荒人、站在原城墙保坎上观望的路人,我的心真有说不清的喜悦还是失落。
我的思绪在时空中穿越:
旧日县城很小,只有一街三巷,民国初年,始开辟了西门外的新街。多半是茅草盖顶、篾笆当墙,成了两街三巷。两街一是东门外到西门曰正街、西门外沿河堤是新街。
我看到的人们称为人才市场片区拆迁的,就是指西门外至通济桥(又名济虹桥)的一段。
通济桥,明嘉靖时邑人朱相李建。于城西(河街余家水洞子下)为河街古石桥。也就是现在拆除的最上端,我们叫它新街桥桥。
我想,人们称其为人才市场片区,是现在的说法。其实,人才市场建筑建成不到三十年,用它来作这段路的简称,显然不妥。
新街,共和国立国后改称嘉陵路西段,棚户区改造签约信息公示上称的嘉陵路西段人才市场片区,就严谨了。
我的目光向公示栏以东移去,人行道上拆除的白色粉尘尚未退尽,滨江路刘家巷口子处的广场上,跳舞的大妈们一如既往地跳、看公示栏上的信息的市民平静的看,没有堵路上访、没有群体事件发生,仿佛对拆迁这么大的工程已经熟视无睹。有的,是对政府拆迁的赞扬和被拆产权人的羡慕。
从正街向上走,呈“人”字形分成了新街和正街,其交汇处的空坝子就是共和国立国后至七十年代末的西门菜市场,几棵洋槐树,上午有农民卖点粮油猪肉外的农产品。这就是县城当年的老西门,也就是人们叫的人才市场处的空坝坝。
每天傍晚时西门菜市上的凉粉,值得一提。
那是在大跃进以前,也许是1957年前吧。
冷淡了一下午的菜市,傍晚时分又热闹起来。那卖凉粉的也就出来了。就在紧靠正对市场的墙脚下,几张能坐两个人的矮凳子摆在那装凉粉的大瓦盆桌边、若干装调料的碗,那凉粉盆的周围是干的,而中间是稀的。干的就是冷凉粉,稀的呢,自然是热凉粉了。
卖凉粉的是一对勤劳的夫妇,粗布的衣服、扎围裙、袖子挽得高高的,很是精干。他们会热情地招呼食客坐在矮板凳上,浅浅的小土碗端过来,要冷有冷、要热有热,配了各种调料,那个麻辣酸鲜的滋味,那手工磨出的豌豆粉做成的凉粉的细腻的口感,可好了。
吃热凉粉,要用那调羹顺着碗周围舀,这样才不会稀,而且吃后那碗也是干干净净的。我可是觉得,那凉粉太香可又太少,不过正是那浅浅的小小的碗和那量少,才更提起人们的食欲,觉得还未过瘾,就吃完了。
但那凉粉怎么会是中间稀周围干,至今我是不明白。
再说人才市场建筑物处。
大约是50年代末,那时已无自由市场,市场坝是白天来来往往的从城郊粮站往外运粮的板车。
那板车是人力的,从粮站到西门河边码头,全是下坡路,一个人拉车,速度很快,从炮台拐过来,那工友双手紧握车把,双脚悬空,板车拖棒擦地,直下市场坝。
那时正值大跃进,是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的时代,那有着无穷智慧的劳动者,在下河边码头去的石阶上空(不知那是不是当年的西门城楼)架起了木板楼,临码头一边是那长长的木滑梯,那已到市场坝的板车,就着那下坡时的惯性、工友下压车把,右拐弯跑步拉上木楼的滑梯前刹车,早已等在一旁的两个精壮的汉子面对面双手提起有百斤重的粮袋扔到滑梯上,粮袋飞速地滑下直至码头边,再由人通过那乱石筑成的不足二尺宽的码头从闪悠悠的跳板背上木船(那背粮的背篼大约只有50厘米高、很结实,背粮的女工头戴尖角的长长的有背垫的布帽,从两个双手抬起粮袋的人中间一弓腰,头钻进去,粮袋就上背篼了)。那紧张热烈、诸工序配合默契的场面可谓令人目瞪口呆。
不过滑梯只解决了外运船只的袋装货物的装载,大批的不是麻袋装的外运和全部的上岸货物还是靠搬运工经那长长的石阶背来。看到那吃力的负重行进的大人们,小小年纪的我多盼那聪明的造滑梯的人们造出能上下运货的土缆车啊。
空坝坝的西首,面对我的小砖楼,以前是门脸对着新街的平房,是县城三个理发店中的一个。
理发店店面不大,简陋的老房子,两个门脸朝新街开着,没有现在的转椅,是那可以放下椅背的木椅子。围布,刀剪之类的工具,甚为简陋。也没有空调(那时还不知有此物),最早时就是电风扇也没有,只好在那楼幅上吊一面宽宽的篾折子,下面是人坐在地上用绳子拉动扇风。往什氏百户走的正街的石坎上是烧水的瓮子锅,就着那比新街高的地势,锅底的水也能够流到洗头的管子内来,放洗头水的是那时少见的铜水龙头,上面接有白布管子,洗时师傅牵着布管子,想淋哪儿就淋哪儿,很方便的。理发的师傅多是男子,不光是理发,还会取耳屎、舒筋捶背等。师傅的左手按着客人的头随着嚓嚓地手推剪声转,过火夹子的头发冒着青烟滋滋着响,寒光闪闪地剃刀在被绷紧了的面皮上纵横驰骋,那场面,多少年来还深深印在我的头脑里。
后来理发店在原址建了两层小楼。楼下是门面正对市场的甜食店,楼上理发。
2017/9/23草
凭吊消失的老街(续一)
我记忆中县门口临街的石阶上去是有两棵结榛子果儿树和杨槐树的坝子,就是我们称的县门口坝儿。榛子果儿树高数丈,干直叶茂,亭亭如盖,常有小鸟飞集树冠。杨槐呢,树干上紫褐色的粗砺的树皮,人多高的主干上是大疙瘩,长出带刺的枝条。
故老说,县门口栽那榛子树、杨槐树,还真有一番讲究:榛子寓意“正直”、杨槐寓意“怀阳”,是说当官要正直、心怀坦荡、总之是光明正大的。小时候的大街两边,就是栽的杨槐树。不宽的新街上,也一样栽杨槐树。
杨槐树没了,当官要正直、心怀坦荡、要光明正大的精神,我们的县委政府还持续着,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这个唯一的宗旨还一样的在。
在人才市场建筑以前的地方、也就是那运粮包子的长长的木滑梯旁,也有门前两株老杨槐树的两间门面,那是我的师兄“J娃”家。
想我那师兄,爷爷(爷爷去世早,师兄叫婆婆为爷爷的)养了一屋全是女儿,他都是招的上门女婿生下的独子,一家子对他可是视若掌上明珠。师兄从小就调皮任性,常喜欢偷偷从后门沿城墙溜下河里扳澡(游泳),假以时日,练就了一身好水性:扯胀水、扯立水、仰爬子、钻眯儿头等,无所不通,真似那《水浒》中的“浪里白条”。趁着发洪水下河捞木材,那绝对是一有机会,便不放过的。
师兄的最后一次捞木材,是上班时让那龙门刨床空运转而偷偷去的,那水涨得大,漂过来的木材多,师兄很容易就爬上了一筒直径约50厘米的木头,似以往一样,应是在那城郊公社(现三医院)处上岸的,可那江水涨得太大,水流特急,师兄随木材漂流,其间为保持平衡在木头上移动了好多次,筋疲力尽,那木头终于驾驭不了了,流过那“江水倒流不见水口”的武当山下,沿赵公坝向陶家垭奔流而去,其时的师兄,早已不想再要那木头了,只是想此番能保命就好。无奈,那木头只是顺江心而下,水流湍急,怎么也靠不了岸,师兄此时也顾不上什么面子了,嘶声竭力地直呼:“救命啊!救命啊”!!死死抱着木头,不敢松手……后万幸被陶家垭的捞渣涝柴的农民救起。
大难不死的师兄对那救命的农民千恩万谢,面对哭哭啼啼的爷爷(婆婆)保证从此再不捞木材了。
师兄家房屋的上手,就是一排小木楼。下边一层,六十年代后是县文化馆。
文化馆,设有图书阅览室。刚读初中的我,星期天总去那儿看书。
一层临街是长长的阅览室,四周的书架上摆满了各种刊物,中间是全车各地的报纸。
我喜欢看的有《电影文学》、《收获》等文学刊物,当年的电影独立大队、怒潮等的文学剧本,就是在那儿读到的。年纪大的人,是看报纸。报纸当中,《羊城晚报》的“陈医生手记”版,我最爱看。
临河一面,是办公室。文革中,我们县城几乎所有的单位的巨幅领袖画像,都是文化馆的干部画的。
人才市场建于何时,我不甚了了,我那时已在龙王沟的工厂上班。我的师兄也许也不知道,因为他英年早逝于肝病。
理发店旁,住过一个六十年代初运动中跳北门水井自杀的人。
多少年以后,我读苍溪文史资料,才知道那个跳井的人是共和国立国前的一个好赌的人。有时一次能赢大洋数百元。赢了钱就甩掉原有的旧衣服,头戴博士帽,身穿绸缎袍,戴付墨镜,足蹬皮鞋,坐着白市布棚的滑杆,招摇过市。几天以后,又输得丢盔缷甲,筹借无门,只好摆个烟摊度日。
不过,那人是心灵手巧,以后在街上的白铁铺上班,敲敲打打的捣鼓那四方灯、电石灯等,我们还爱站在柜台外看呢。
说到心灵手巧的人,想起了那一带曾经的车木店。
车木,就是用木车床车削木制品。其实,那令刚从乡下进城的人淘到第一桶金的木车床,是我们厂的土工程师造的。土工程师造的电动木车床(1KW),柜台上装个电动机带动的土夹头。上边装着要车削的木头旋转,后边是可以移动的顶针顶着,手工握着车刀操作。
当年的木车床,是由技术高超的师傅操作,我辈进厂不久的青工,只能偷偷地学。多年后,农民工仿佛无师自通地会操作,还真令人佩服他们的大胆和进取精神。
这车木店,应是新街最后的繁华。
草于2017/9/23下午
凭吊消失的老街(续二)
我在拆除后的嘉陵路西段人才市场片区的废墟中寻找河边一带的记忆。
已经拆除的老房地基上,大大小小的砂砖堆、参差的废钢筋柱梁、砸断了的原木立柱檩子桷子,让这些存在了二十年三十年近百年的建筑物,没有了昔日的尊严,屈服在挖掘机的铲斗之下。
看着这些轰然倒下的建筑,人们的喜悦多于惋惜,显然人们是认同了“人才市场片棚户区改造是县委、县政府着眼改善城市环境,提升城市品位的重要举措”的。
我不知道拆除后这里会不会有一条新街出现,我知道的新街,是多少年前因火灾后,这里出现过重建的新建筑物,而叫新街的。
据史料载,新街曾有过两次火灾。
民国19年公元1930年,农历二月初七晚上二更天,新街余家水道子附近人家起火,一直蔓延到南门城壕鸡毛店始熄灭。计烧毁瓦房草房共100余间。鸡毛店笑纳弱病残人员,只好迁往老人院居住,新街的灾民,暂住千佛寺内。
民国35年公元1946年,3月18日中午,新街一李姓人家起火,其时正当午时风,风向由西向东,彼时新街全系茅草房,风助火势,火舌长20丈,顷刻间燃到西门新市场(今人才市场)处才告扑灭。
我想,两次火灾的惨烈,就是当年新街房屋多半是茅草盖顶、篾笆当墙的原因。
火灾,给这新街蒙上一层神迷的面纱,老人们说,火灾,是因为将原来在东门底下的火神庙中的火神,搬到了千佛寺,惹怒了火神才引起的。
关于千佛寺,史载是由乾隆十六年(1751年)邑令程嵀为迁建鹿苑寺而新建的,而鹿苑寺之旧址,则改建为文翁书院(今苍中校)。
我不知道这一带共和国立国前有没有富人,听前辈人说,新街的富人家,可从记忆中的烽火墙、两楼一底说起,可历数这一段的人家,没有烽火墙、少有两楼一底,就是共和国立国后,仍有不少的茅草房。现在的加了层的房、延伸到河坝的房,是将七就八、因陋就简的。
记忆中(五十年代、六十年代)的这一段靠河边的人家,有卖包子的小店、有卖文具百货的文百店、有小酒店,有办公共食堂时有打穿了的三间门面……可我的印象中,最深的,是进新街口不过十间门面的一家卖甜浆面的小店。
说是小店,真正是小,茅草屋顶,门面一间,一堵篾笆墙隔出的前半间,就是店堂,房檐下是一个叫行灶的烧柴的小灶。每天下午营业。小灶搭在街沿上,熊熊的柴火、滚滚的豆浆,刚煮伸腰的白米中是那宽宽的面条。进屋一张靠墙的洗得看得见木纹的白木方桌、长凳,桌上那粉红的胭脂萝卜泡菜和盐碗,只收三分钱一碗。豆浆现磨现熬,煮沸的豆浆中下那提前打好的刚伸腰的如干饭米的白米,再下面条,米粒有点硬、面条是人们喜欢的刚煮变色的黄面,浓浓的豆浆味、有嚼头的米粒面条,很受欢迎。
其实,如此的做法,很合我们那些端出堂的人家的心意,端回家后,原本汤水分离的甜浆面,会发胀,体积会大好多。这就是当年人们的小聪明吧。
人们要么就着泡菜吃,要么加盐巴吃,一人两碗,差不多就饱了。现在想来,还真佩服当年人们的吃法,这多像老上海人的咸豆浆、生煎包子啊,简单实惠!
这对勤劳的夫妇,起早贪黑的操持甜浆面摊,虽利薄,对食材及制作工序,却不敢有半点马虎,西门一带,声誉日隆。精打细算过日子,养育一大家儿女。而甜浆面店,也是傍晚新街上的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呢。
如今人们有了的电饭煲、燃气灶,可不知怎么,却煮不出来新街上的甜浆面的味道了。后来才知道,那甜浆面,米是新米、面是新面、黄豆是新黄豆,因为那个年代,几乎没有存下的隔年的粮食,何来陈米陈面陈黄豆呢?而如今,大豆有转基因、米是精白米、面是精白面,也许还有打蜡、增白增筋等手段,与人们说的石磨豆浆柴火饭的原汁原味的绿色环保的农家饭,是有天壤之别的。
我突发奇想,如果老街还在,柴火甜浆面还在,又是啥样子呢?那老街,还容纳得下六七十年后繁衍出四世同堂的家庭的那么多人吗?不过,这已经不是我等草民考虑的问题了。
2017/9/24草
凭吊消失的老街(续三)
前辈文人是这样形容旧时的县城:旧日县城很小,只有一街三巷,民国初年,始开辟了西门外的新街。多半是茅草盖顶、篾笆当墙,成了两街三巷。两街一是东门外到西门曰正街、西门外沿河堤是新街。
西门外沿河堤是新街,是笼统的,那河堤,直到现在的玉锦龙都处,而新街,是到了现在的轮船公司一带。那一带,人们叫它上河坝。
新街的上河坝这一段,打铁匠很有名。
民国三年(1914年),杨登甲、何金益、赵兴元等建起了三盘红炉,锻造铁器,名燥一时。
这儿我要说的是何金益传子何CY,也就是现在住在嘉陵路西段人才市场片区的我们工厂当年很有名气的何师傅。
共和国立国初,才师就以其精湛的技艺、在同行中的良好口碑,担任最早的铁木工厂厂长。听我师兄说,老师曾与当年我县农业战线的先进人物阎文贵一道出席过地区先代会(阎文贵,陵江镇武当村人,是我县第一个互助组、第一个初级农业生产合作社的带 头人,1955年3月,他领导的民主初级农业社曾向全国农业劳动模范李顺达应战,每亩粮食产量实现800斤,赶超农纲,实现目标扣,被评为全省农业劳动模范)。能与阎文贵齐名,足见老师当年之响当当的名气。
师傅是打铁匠,更是我县本土第一代有名的钳工,技艺之高超,能用一把锉刀锉出的工件如车床加工出的一件,锒头下之铁皮俯首帖耳,一把錾子可做出想要之件。
大跃进后工业下马,老师凭一手铁皮功夫当街敲生活用品,日子倒也好过(老师曾用手工修补好一个柴油机的破损了的缸盖,让那跑了多少路也没买到机件的农机站负责人千恩万谢)。那时单干之风盛行,但何老师并未退厂单干,反于成立农具厂时回厂领衔金钳工车间,重开机械业之门。
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期,何师傅曾领衔试制万能铣床。
那个时代工厂设备落后,万能铣床我们从没有见过,只是听师傅说过,那是可以用来加工齿轮的机床。要知道,在此之前,我们的齿轮全是用手工制作的,包括农用车的钢件齿轮。那是个敢想敢干,“我们是主张自力更生”的特殊年代,领导因此下决心要尝试一下制造万能铣床。(注:具有万能升降台配置的铣床,是一种通用的高性能、多功能的金属切削机床。机床的主轴锥孔可直接或通过附件安装各种圆柱铣刀、成型铣刀、端面铣刀、角度铣刀等刀具,适用于加工各种零部件的平面、斜面、沟槽、孔等,是机械制造、模具、仪器、仪表、汽车、摩托车等行业最理想加工设备。)
生产万能铣床,是一项复杂的工程,在这当中,老师不但是除铸造外所有工种的师傅,还领导了去南充描图、联系外协等工作。
记得在南充时,老师胃出血住进了地区医院,可病未痊癒,他便参加到紧张的抠描图工作之中。
老师的脑海中装着钳工和整个进度,也就是说,整台机器是装在他脑子中的,哪些不好解决的难关,先得由他想出点子,然后再指导工人实施。床身的刨削,床身、升降台的镗孔,所有宝塔齿轮的加工,总装等,都是他一手指导的亲手干,特别是那划线、铲刮等,让以前生产农具的工人们开了眼界,长了见识。
没有总装图,他凭自己看过样机后的记忆和草图,硬是将那么多的零件组装在了一起。
何师傅的高超的技术、立足本厂条件提出行之有效的攻克难关的点子,得到了充分展示,令全厂工人佩服。
在他的带领下,经过近一年时间的攻关,铣床终于试制成功。
看着自己生产出的铣床可以自动、手动升降(垂直进刀),横走(横向进刀)顺走(纵向进刀),工作底盘可任意转动,大家无不自豪无不惊叹“可真是万能啊”。
万能铣床的生产,带动了我们厂的技术革新,以后生产了专用的五孔镗床为床身镗孔、牵引磨床磨削工件,购置了插齿机、外圆磨、牛头刨、插床、C620车床等。还有当时全县最大的165马力柴油发电机组的自备动力。我们的工厂成为南充地区的二轻系统中的机械加工设备的定点生产厂家。有这些成就,作为金钳工的泰斗,何老师功不可没。
老师的用人之道更让人佩服:平时并不见他有多忙,老是在一张图纸前冥思苦想,能不亲自动手的绝不动手,总是大胆扶持有文化肯钻研之青工(并不因其出身不好而鄙视),试制中的难题在他面前总会迎刃而解;他虽不是帅才,实为将才。当年带出的机修队伍,为后来工厂发展的技术领军人物。
何师傅,是一个技术精湛的人,但也是个有血有肉的有情趣的人。文革中,按他的条件,完全可以随跑武斗的人去省城吃支左饭,可老师没有随大流,而是留在家中,在武当山下的木材处安装设备,挣几个现钱养活五、六口人之家。就是在那人心惶惶日子,他也能在木材处河边撒下软钓,钓起一条两、三斤的大鱼。他用手工做出的三节车竿,是钓鱼的好器具。
新街,是一条普通劳动者云集的老街,何老师只是其中的一个,退休后的老师,如他居住的老街一们,褪去了头上的光环,成为了不受人注意的平凡的人。我相,他们将与曾经的新街一样,在那一代人头脑中留下永不磨灭的记忆。
2017/9/25草
凭吊消失的老街(续四)
嘉陵路西段人才市场片区的最西首靠河边一侧,五十年代有有名的XZR馆子,后来叫城西饭店。
那馆子门脸两间,厨房和餐厅各半,七、八张餐桌。临河是那吊脚楼,已有裂缝的木楼板下能看见堆满柴禾的底楼,开着方格子的中式推窗。窗外就是绕城而过的碧绿的嘉陵江,对面是掩映在少屏山的苍翠古柏中的烟丛寺。
这儿要说烟丛寺。
烟丛寺始建于始建于晚唐,毁于明代嘉靖年间,清代晚期重修,香火盛旺。相传隋末唐初天文学家、星象学家、预测家、风水大师、道士、相士袁天罡过苍溪,对少屏山曾有“此山若墨,阴灵乃绝”之言,百姓闻此,便建了烟囱如丛的烟丛寺,以祈烟多人多、兴旺发达之意。
北宋诗人文同过苍溪《登少屏山烟丛寺》诗中有“层岩抱林木,有寺藏葱倩”句。
明正统年间(1435—1449)官居苍溪的刘丙在《游烟丛寺》诗中有“高阁面山云霭霭,曲栏临砌草芊芊”句。明嘉靖间曾任湖南省常德府同知刘珩在《重修烟丛寺古路引》云“江城南献,有古兰若,夙称招提,山明水秀,林木葱茂……迩来资于毕方,剥于牛牧,不惟濯濯其形,即金绳觉路,亦且圯崩,令人逾踔不可步…”这些文句证明,明正德年前,古烟丛寺已罹劫难。
历时沧桑,烟丛寺几次更址,后至现址。
XZR馆子存在时,嘉陵江上还没有大桥,河对门的人从赵家渡、临江渡、谢家渡过河进城,都要经过这馆子,人来客往,傍晚河边码头停靠的长航船等等,的确是个做生意的好地方。
那水、那山令人浮想联翩,一时有“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之感,一时呢,又觉得像是《水浒》中宋江提反诗的地方。
不过那馆子不只是地方好,那菜更好,清蒸鸡、脆皮鱼、红烧肉、炒宫保鸡丁、合川肉片……,品种齐全,美不胜数。经常是食客满座,大有酒好不怕巷子深之感。
我说的这些菜,是大众的家常菜,苍溪特色的川菜,而最有XZR特色的,是他的酱肉。酱肉,顾名思义,当然是用酱腌制的肉。
那就先从腌制酱肉的酱说起。
我为酱的事,专门探访了共和国立国前的“芳记酱园”的学徒Z才福老人,他可是四十年代享誉旧时苍溪全城的“烧烤猪”、“改良席”、“肉和尚”的李成元的徒弟呢。
苍溪本地的酱,系用新鲜的麦子磨面,加入黄豆(十斤面加一斤黄豆),发酵,蒸成馒头般,然后用谷草、蒿草等物盖起来发酵至长毛,再将其晒干,至酥脆(称酱黄子)。再按一斤酱黄子加盐二两五的比例下酱(即用井水泡为糊状)。以后是晒酱,即每天打开盖子在阳光下晒、搅,直至棕色。此时,要用来做酱肉的酱,还得继续晒,直至成为深红色方可。
做酱肉,是选用本地的农家养的猪,也就是现在说的土猪。那猪肉买回来,不用洗,直接在案板上下成一条一条的。而做酱肉的肉,需用最酥散的五花肉、里脊肉、臀尖肉等,且需去掉那泡泡肉、筋筋梭梭的肉、起了层的肉。那猪,自然是吃米糠、蔬菜等物喂养出的,一般得养一个对年。腊月间连皮肉淹制。
新杀的猪,凉冷后,腌时加入花椒、盐、大料适量,用力反复揉搓,调料入味后,再一层肉一层香椿叶子装缸,上边用石板压着腌。一般要腌三、四天,每天给肉翻身,然后挂起来晾干水份,再涂酱,也就是上酱。前两次用当年的新酱,第三次用上年的老酱。每次上酱后,便挂在城墙上的小楼中风至半干再涂,如此反复,直至风干。
酱肉,洗净后上笼蒸、水煮均可。切片后,只见那酱肉,绯红透明,异香满屋。那味道是咸?是甜?那香味有顺庆府的陈年老冬菜味、还是有涪陵乌江榨菜味,总之是兼而有之罢。那酱肉,五花肉肥而不腻、里脊肉筋丝酥松、臀尖肉红白相间有五花肉里脊肉的优点,可谓色香味俱佳。
我问Z老,为啥那酱肉不论味道、口感均与众不同,到底还有何密方?Z老笑道,你想,那做酱的水是百年古井西门水井中的水,在西门上晒酱,上边河风吹、太阳日出日落均能晒到;做酱肉的猪肉就不用说了,而“料”则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一般不示人的。再说,严冬时城墙上的风,有对门烟丛寺飘过来的腊梅味、松柏味,干飒飒的,肉被慢慢风干而不会流出油来,那么多味道相互融合,尽入肉中,味道怎么不好呢。
Z老说,其实,苍溪的大厨如XZR等,还有烤乳猪、烤方等绝技,只不过小辈人没见过罢了。
我最后一次去XZR馆子,是两三年前,只见那房没了门面、歪歪斜斜,租房的人家的菊花、仙人掌等花盆摆在街边,那街呢,三合土的街面坑坑洼洼,总之真成了残破不堪、真有惨不忍睹之感,让我那本想写点回顾这馆子的心情,一下子没了。
这老街,“故事”多多,随着它的彻底消失,我写的这点文字,也许真成了故事呢。
2017/9/26草
凭吊消失的老街(完结篇)
嘉陵路西段人才市场片区拆迁工地的最西端,有当年的通济桥(又名济虹桥)。
通济桥,明嘉靖时邑人朱相李建。于城西(河街余家水洞子下)为河街古石桥。也就是现在拆除的最上端,我们叫它新街桥桥。
我这点资料,是从89版的《苍溪陵江镇志》上找到的。
那桥,早于现在拆除,当年可是紧邻XZR馆子的。
桥的西侧,有长长的石阶将新街与上边的杨家巷子连通。石阶的东侧,高高的古城墙的石坎下,有一个弓形的水洞子,那弓形,弦有近两米、高有近一米。是杨家巷陶家巷一带民居的主要下水道出口。
通济桥,桥与原新街等宽,两边是长方形的条石护栅栏,长度不足三米,高度两米多,是双孔的。我说双孔,其实是用石条砌就的高高的墩子,中间一个大约有一米宽,上边铺石条而成的。
行人从上边的巷子下来,经石阶,再转东边下几级石梯,面南过那桥洞(桥洞,很像公路的涵洞般),就到了河边。
下河边,走右手也就是西边的洞洞,上来,还走右手也就是东边的洞洞,与现在的靠右行无异,很科学的。
我想,桥下的洞,主要是作排水的涵洞,可也是街上的居民下河挑水洗衣淘菜等的通道,当然,傍晚时也是河里的长航船停靠时船工上岸的通道。按说还有用于消防的应急避难的作用(文革中的武装期间,我们工厂的工人差不多跑武斗走了,厂子基本停产。一天,对立派的人员突然冲进我们工厂检查,我和师兄弟们就是跑到桥桥下的芦苇丛中躲避的)。
我们都称嘉陵江是自己的母亲河。
是的,那时的嘉陵江,没有那么多堤坝、没有航电,行船畅通无阻。江水的流量没有人工调节,随季节而发桃花水、洪水(大水)等。发大水的时节,浑黄的河水浩浩荡荡向东奔流,赵家渡、临江渡、谢家渡都是一片汪洋,只有临江渡有时能过渡。记得有一年,时逢高考,过不了河,是用的县航运公司的汽划子(柴油机驱动的铁拖轮)将对岸的考生渡过来的。
发大水了,人们不能下河挑水,让老西门上的百年水井忙碌了不少。
再说下河挑水。
挑水,是在砂窝子里舀水往家里挑。
砂窝子,是人们在河边三、五米的河坝里挖的,用锄头挖出个大坑,迅速地用油光石砌好周围,那窝子,深不过七、八十厘米,口径不过五、六十厘米,其中的水清清的,能看得见水底的砂子。砂窝子挖好后,要不停地舀出浑水,直到水清了,便可以挑回家了。
砂窝子,水是舀不完的,但它也不会溢出来,它的水面是与河面在一个水平面上的。当然,当河水水位下降,砂窝子的蓄水位高于河水水位时,砂窝中就没水了,又得易地重挖。
挖砂窝子,是新街人的义务。一个砂窝子,随便哪个都可以去挑水,有时,你没带瓢,已经舀好水的人会借给你用,等你舀水完了再一道走。
发过洪水后的河边,是黄黄的漕泥,干了后起壳壳;冬天的河边,油光石缝缝中长满铁线根草。不过,河边总会有不宽的人走出来的光光的小路,将人引向河中,那就是去洗衣淘菜的。
母亲河的水,养育着这一方水土上的子民,靠河边的人家,下河淘菜,能赶得上做饭炒菜用呢。
担水、淘菜、洗衣,是日常生活必需的。而下河游泳,在河边的浅水中捞拉船的断了的牵藤杆,就是河边小孩最快乐的事。我的同学就是这当中的一个。
我的这个从小就同班的同学,中学时,他家住桥桥西头,与XZR馆子隔桥相望。
他游泳时总是从桥桥下下水,要逆水而上,挥臂搏击,横渡我们的母亲河,到对岸汽车码头才上岸。
捞牵藤杆回家晒干后烧锅,是小孩们喜欢干的事。捞牵藤杆,是冬天。冬天的江水清清的,能看得见水底,裤脚挽得高高的,下到齐大腿的水中,绷着眼睛盯,尽管大腿冻得红红的,可能捞到一截牵藤杆,那高兴劲,真没法说。
从杨家巷下来的石阶,连接着石阶上的人家与新街,我们住在杨家巷最上边的大院子的人们,都喜欢经过它下来,穿过桥下的洞洞,去河边。
去河边,大姐姐大嫂大妈们是洗衣服、淘菜,叔叔哥哥们是挑水。
那时我和外婆相依为命,初时是去挑水卖的人家喊水(就是拿钱请人家挑),一角钱一挑人家还爱理不理的。后来读中学了,我那同学就教我自己下河坝去砂窝子中挑。
从河坝到现在陵江小学上边的国土局处的院子,高底差估计有二十多米,长度有近两百米,一挑水,先要穿过那桥洞洞下的一个炭花包(炭花,是上边工厂倒下来的,除了能烧的二炭,有时还有断了的手用钢锯条。能捡一段来磨个锋利的小刀,那是最稀奇的),再过桥洞,在那石阶下休息,再上石坎坎。当年镇小处是我们的民中,在那儿歇气,再到院子大门下的石坎坎处歇气,再过大门的两道门坎,才能挑回家。那时,我挑水不会换肩,能用的右肩总是压得很疼,特别是过院子大门的门坎,前边的一只桶翘得高高的,后边的一只几乎要擦着地面,才能通过。开始学挑水,一担水挑回家,几乎只有大半担。这其中的艰辛,我是深有体会,同时也深深为儿时父亲每周末从他教书的镇水返城给外婆挑水的辛劳。不过,当我过了挑水这一关,能给水桶绑个浪子圈儿,几乎不歇气地挑回家,让外婆大大方方地用水,那心中的自豪劲,不知有多高。
度过了六一、六二年的三年自然灾害后,XZR馆子对门的两间门面又恢复了经营,是贸易行栈的门市。那门市,干干净净,店员态度和霭,卖农家急需的日用品,生意火爆。城墙下后院的竹篱笆围着土陶产品、房檐下种满花花草草。
文革后,新街上有个小小的酒店,只卖点散酒,并没多少下酒菜,可小市民们喜欢去那儿喝酒,一角钱二两,寡淡杯,可老街坊们在此见面聊天,其乐无穷。至于酒钱,可以记帐,月底让子女来结。我的一个小师弟,他母亲就是如此,喝了酒,醉哄哄的,“记在HM(师弟名)头上”。为此,我们为一月只有十八块钱的学徒工资的师弟心痛好久。
老街没了,通济桥早没了,XZR馆子的房子也没了,甚至通济桥上边一带最有名的总爷府什氏百户都没了。没有了这些曾经的建筑物的痕迹,似乎也没了老城老街的记忆。那么,我的这几篇老街的文字,也许能让我辈找到当年的一点记忆罢。
10/1/2017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