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访新观猕猴桃2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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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去过新观好几次，可那都是参加活动、当天往返，真正是走马观花的。而去年8月初，随一次新观采风活动再去，确是有任务的。我的任务，便是采访新2号猕猴桃的研发事迹。

       记得同行的一位文学大家说过，每参加活动之前，是要做案头工作的，对当地的自然生态、历史人文、宗教民俗、特色产业等等，有了个了解。可我却是很突然，以至于分配给我的任务，也是到了目的地，才从秘书长手中讨来采风创作安排表后知道的。

       大大小小的采访挖掘素材中，有反映全乡经济政治文化社会民生的宏篇巨著，也有如新观书记说的四寨三庙两观的秩闻旧事、更有昔日的民间高手、现今的先进人物，相对而言，我的任务看似是要轻松得多。

       说实话，对这看似轻松的任务，我却真有点无从下手之感。

       我们是猕猴桃大县，红心猕猴桃家族中，红阳、红华、红美、红昇林林总总，可新观2 号，却鲜有人知。

       主人的安排是周到的，下乡去兵分几路，有向导、有代步的车辆，午饭后稍事休息，便懵懵懂懂地随便车出发了。

       多年来，我是出门不问路的，上车前是出发地、下车后是目的地，还真不知所到何处呢。

       小车停在一幢新建的尚未搞内部装修的小洋楼前，一楼如传统民居的堂屋般安装有双开的大的防盗门、居室厨房楼梯间井井有条，水泥院坝下即是猕猴桃园。

       男主人是刚过六旬的原生产队长老沈。

       这是一个典型的新观农家汉子，中等身材、浓眉大眼、黝黑的皮肤、一张饱经风霜的脸，眼睛深邃明亮，看上去很有神；头发不是我想像中的板寸，是浓密粗硬往后梳，很整齐；他白短袖、深色长裤，整洁干练。

       得知我们是来采访新观2 号猕猴桃的，这位刚刚退下的生产队长，一下子便来精神。

       老沈说，他的新观2号，是从1991年便开始成规模的栽种的。不生病、好管理、单果重达半斤。一旁的村长补充说，不杀虫、不治病、不授粉、自授粉、不得病，当年挂果的苔子就有斑鸠蛋粗；果形长圆，外皮有毛毛、果肉无硬芯芯，成熟季节晚，那可是真正的绿色食品。将硬果去皮，放糖罐装，至第二年夏天喝，解暑，如放入酒泡，便成酒。这便是当年没有保鲜设备时的保存方法。

       他们的介绍，看似语无伦次，可这对新观2号的赞美，那真是溢于言表。

       主人为满足我们的好奇之心，带我们到门前的猕桃地中。地里是栽培的红心猕猴桃，水泥架杆、烈日下的墨绿藤蔓下，已然套袋的果子沉甸甸的挂满枝头。我们是很觉得长势不错，丰收在望的。可主人说，红心果管理要求高，特别是容易得病，溃疡病，目前还无很成功的防治方法，当地有农户买来百元一桶的中药水喷洒，可一桶仅能洒十多株，成本还是有点高，且喷洒后的叶片，还是有点卷曲。

       “如果有人收购、有销路，我还是愿选种新观2号”，老沈说。

       听了老队长的话，我们要见到新观2号的心情更急了。

       出队长的新居往西，上山的小道隐藏在灌木藤蔓野草丛中，几乎找不到人走过的足迹，头上夏日艳阳的点点光斑、四下微带甜味的清新的空气，耳边不时传来的小咬的吱吱声，给人带来无尽的暇想。

       登上一段陡峭的山路，穿过遮天蔽日般蓊蓊郁郁的茅草剌藤，新观2号的种植地到了。

       我站在茅草丛中，看主人弯腰弓步前进。坐西朝东的山崖下，小小的，周围有长满苔藓的岩石中窄窄的一块坡地，水泥架杆中也渗杂有树杆搭的钢丝棚架。尽管地上是近人高的野草，可那新观2号，仍然长势良好，阔大的、厚厚的、带绒毛的绿色叶片，粗大的藤蔓顺着钢丝爬行，其上是如弓弦般的新枝，带着卷须的新藤奔向空中，横向攀伸的大拇指般粗的褐黄色且有小小白色斑点的藤杆上，弯曲向上的叶杆间，近二三十毫米长的果柄上挂着一颗颗猕猴桃果实。那果实，没有套袋，有单个的、有两个三个四个五个一串的，密密麻麻，如高粱穗上的高梁籽、又如葡萄籽般，深褐色且有浓密的细毛，真如猕猴身上的毛发一般。

       老沈解释说，他这块地，没有疏果、没有用农药，几乎是自生自灭的。

    还不到成熟期，果子还不能吃，不过，他摘下一个，从果柄部向下剥皮，那果皮，能从上往下剥露出碧绿的果肉。主人说，成熟后的果子，更好剥，那果肉，顺着果柄方向能撕成像牛肉般的一丝丝的，果芯不大、软软的、甜中略带微酸味。同行的年轻伙伴看我入神的似在考虑如何形容那果肉样子，乃出口道，“晶莹剔透!”

       老沈告诉我，他这块地，坐东朝西，半阴半阳，台阶地、透水好，长出的果子，味道特别好。

       是的，我再观这地，真是如此：四面青峰高耸、危崖突兀，夹砂土，通风透光，地边小小的水沟中流水潺潺。时值午后3时左右，烈日如炙，可此处却轻风徐徐、凉爽通透。

       老队长说，他种新观2号的地叫沈家那面、属伏龙村三组，当年叫联合大队三队。以前家家户户都有种，不过一家人也就几十株。那时有苍选、海沃特、新观2号，不过新观2号的个头要大些。

       跑了一下午，总算是对新观2号有了点认识。可我的任务是它的研发过程，看来，对它的早期研发，还得作深入的挖掘。

       返回到乡政府，看同行有朋友们，已然信心满满，而我要见的当面采访的编写乡志的老干部，却因我返回较晚，未能晤面。好在，乡领导说，乡志上写有。总算心中踏实了点。

    其实，盼望许久的乡志上，只有渺渺数语：“1990年8月，新观乡生产的长方形、无毛、口感甜蜜适中的猕猴桃，被国家科委命名为新观2号。”

       是的，乡志系初稿，没有作详细地记录。

       新观的老同志，都说新观2号的研发，老朱功不可没。

       我对老朱的采访，是电话采访。其时，他正远在成都周边的蒲江传授猕猴桃种植技术。

       老朱告诉我，他对新观2号的研发，始于1987年。

       新观属山区地貌，地势四周较低、中部隆起，山岭起伏大，逐级下降，坡陡、溪沟多。一般海拔700---950米，苟英寨1115.3米，玲珑寨邓家沟海拔550米最低。新观场海拔1030米。季风气候明显，年平均温度13℃，年极端最高气温36.1℃，最低气温7.8℃，无霜期230---250天。

       老朱，1948年生。曾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当兵八年，退伍后当民兵连长，一年后当山花一队队长，在部队时是新兵中第一批入党的。

       苍溪的猕猴桃科研协作小组，成立于1980年，经过几年的调查、选种、培育、至83年，三溪口发展40亩，收鲜果480公斤。

       老朱参加了83年县上举办的乡猕猴桃果技员培训。

       已过而立之年的老朱，经过部队的锻炼，担任过民兵连长、生产队长，可以说是集政治思想作风干劲文化技术于身，他要大干了。

老朱的猕猴桃资源调查，始于1987年。

       他去过新观最北面的轿顶一组、东部的梓潼二组，也去过西南面与龙王接界的天宝五组，几乎环绕新观一周，其海拔、气温、土质，颇具代表性。看来这位果技员的培训没有白参加，他的调查选址是科学的，还真有搞猕猴桃研发的天分呢。这时，我想起新观的寺庙道观多，那些高僧大德师父道长，若是猕猴桃高级农艺师，定会说他有慧根、悟性好。

       猕猴桃品种调查工作，全是步行，自己背着麻袋、麻绳、带上斧头链刀手电等工具，没有相机，只能用眼睛观看，将发现的样品深深地记在脑海里。

       这儿说的简单，其实是个漫长的过程，调查是从发现、到观察开花、到结果，几乎是一年的时间，才能最后决定其价值。

       十月的新观，云遮雾障、秋雨霏霏，大山中林深苔滑，灌木荆棘丛生，可寻找植株的时令不等人，老朱披雨雾、钻密林、一身汗一身泥，行走于崎岖险道、攀登于陡壁峭岩，耐心地搜寻。一旦发现一株猕猴桃，便欣喜若狂。其实，发现有植株是个开端，继而还得在次年的5月，进行花期调查，这是一项细致、复杂的工作，没有相机，他用手绘草图、用笔记录、更多的是用一个农人的眼光，将开花的部位、花期、花形、大小记录下来，至于老师要求的其生长的地理位置、四周植被等，他这个土生土长的新观人，那可是早已了然于胸的。

       老朱发现新观2号，还颇具传奇色彩：那是89年，在轿顶村一组任姓农民家。

       依山崖下的尺子拐土坯房右侧，三四块苔藓斑剥的大岩石旁，一棵巨大的樟木树边，有一株叶片肥大、厚实，藤蔓粗壮的猕猴桃，果子单个重有百克多，对面还有几株，可没有这棵的苗架好，果实大。老朱与这棵猕猴桃似乎有缘，他呆呆地蹲在旁边观察，聚精会神，不知有多少时间，忽然，他觉得腿肚子凉幽幽的，用手一摸，冰凉的软乎乎的，呀，原来是一条手杆粗的黄喉蛇!墨黑的身上分布着正六角形的黄色花纹，一动不动地似乎与他一起观看，老朱没有动，与蛇对峙着，最后，蛇没有他能坚持，终于离开了。不知怎么，他觉得这是个好兆头，蛇是不是如上峨眉山盗灵芝草的白蛇精一样，看上了这株猕猴桃呢？这更坚定了选这株样品的决心。他将采回的枝条，在立山寨到伏龙观的试验地，嫁接在实生苗上，用培训班的技术，再加上自己丰富的种果树经验，精心培育，三年后(91 年)结果。同时试验的还有其它几个地方的接穗作对比。最终还是任家这株好。

       老朱说，伏龙一带，巧合了如今科学选址要求的海拔、气温、土壤等条件。

       我与新观的老人们说起老朱搞猕猴桃资源调查的轿顶山、梓潼庙、伏龙观。

       轿顶山，是说有一巨石如轿顶。可我记得月山也有轿顶山，那地名的传说与毛狗(狐狸)有关：当地老百姓说，当年，有一书生，在路边救了一称脚疼的白衣小姐。书生将小姐背回家悉心治疗，日久生情，终成眷属。其实，这是只毛狗，被猎人打中一枪伤脚，为躲避猎人寻找，巧遇书生，那着白衣的女子就是狐狸变的(银狐？)。书生攻读准备应试，小姐以诗书、栽桑养蚕教化乡邻，这情节也有点像是《白蛇传》中的情节，女子自是大家闺秀，行走是要坐轿的，后来，天神下界捉拿正坐轿去烟峰山真庆宫上香的白衣女子，女子被捉，那轿就化作了轿顶山(与白娘子被压在雷峰塔下一样)。我将此传说讲给老人们，老人们说，前半段真有些相似，不过救的是蛇精，后蛇精在被天神擒拿以后留下的轿子化作了轿顶石。善良的蛇精将王母娘娘的仙果猕猴桃带往新观种植，以造福百姓。蛇精派下属守护仙果(老朱不是遇到了蛇吗)，以期有有识之士前来研发推广呢。

       我知道的梓潼庙，是人们供梓潼神，也就是道教神仙系统中地位较高的文昌帝君。文昌帝君又称梓潼帝君、文曲星、文星，为主宰功名、禄位之神。是中国古代学问、文章、科举士子的守护神。他上主三十三天仙籍，中主人间寿夭祸福，下主十八地狱轮回)。而新观的老人说，新观百姓拜的梓潼庙的文昌帝君，在夏季伏旱严重的新观，更多一层兴云降雨、消灾降福的意思。

      伏龙观，一说是建道观时挖出过土龙、一说是伏龙村的山蜿蜒如龙，建观以镇龙故称伏龙观。伏龙观塑有文昌君、牛王等诸神像。塑文昌君，如梓潼庙一样，可塑牛王，却有来历：好多年前，牛瘟肆虐，人们谈牛色变，乃供奉牛王于庙内。靠天吃饭的百姓们便纷纷前来供果祭拜，众望牛王护佑子孙，消弥瘟疫，以确保一方农耕而造福黎民。

       新观的老人们说，老朱在梓潼和伏龙之间办的试验基地，还真是沾了天地神灵的灵气呢。这可不是他们的一面之词，新观自然生态得天独厚、历史人文积淀厚重，人杰地灵、物华天宝，乃藏龙卧虎之地，这可是不争的事实。

       其实，不论是轿顶山、梓潼庙、还是伏龙观，它们那神奇的传说，不外反映了在那个遥远的年代，百姓们企盼美好生活的愿景。而新观2号是蛇精带来的仙果，是美好企盼的延伸，更是老人们对其的赞美。

       言归正传，后来，新观2号上报市级评奖，获广元市科技一等奖。至于新观2号的命名，其实是来源于新观的土地号。

       据县有关科研部门认定，新观2号果形为长圆形，特别便于切片，是当年县罐头厂制作罐头的好原料，有前途。不过较之苍选1号，作为鲜果出售品相要差点。

       老朱说，苍溪的猕猴桃，当时分为硬毛和软毛。而新观2号，是属于硬毛。硬毛味美。现在想来，那碧绿的果肉，纯甜中味微酸，果芯不大、软软的，还真保持了原生态呢。

       我的对新观2号的挖掘，总算有了结果。当我在键盘上敲出这一个个文字时，真有些百感交集：我感谢新观的老人，是他们为我提供了年轻人不知道的采访路径，也许不同程度上还原了其研发过程；我更感叹自己在古稀之年还能通过网络、电话挖掘到这第一手的资料；当然，我也为新观2号惋惜，当年的新观交通不便、信息闭塞、是真正的偏僻，新观2 号的产量因此没有能上去，以至于这几乎经历了全县猕猴桃品种研发前期全过程的小乡镇，鲜为人知。

       是的，新观2号，这新观人的勇闯新路的猕猴桃品种却似乎被世人遗忘，心中不免有些可惜，但比起为追求产量有些猕猴桃的过度使用化肥、膨大素来，我不禁有了这样的想法：就让它保持这自生自长般的种植方式、纯甜中味微酸的原汁原味，让人记住那段难忘的岁月……。

       2017-08-31草
       2018-5-11改

       2018-12-2再发于麻辣苍溪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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