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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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比》
作者  灵山秀水
        康生醒得很早。是被窗外的鸟儿吵醒的，又或者是被梦里的恐惧吓醒的。他穿好衣服，在露台上望了望对岸规整的房子，甚至拿起手机拍下了在一根枝头上挤来挤去的四只小鸟。但他思想一刻也没停止过对梦中事情的整理和推演，他想去阐述梦与现实到底有何关联。
        康生在梦里杀了比。他能够清晰地记起当比从爷爷房间出来，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他只用了一块土块，然后连续两拳，照着太阳穴狠狠地砸下去，干净而利落。他为自己偷袭成功感到羞耻。要是那一刻比反应过来还了手，他觉得那样他就不会有羞耻感，毕竟比是一个贼，而他康生是一个嫉恶如仇的英雄少年。
        当他得知比潜入爷爷房间偷钱的时候，他是可以冲进房间的，这样就不会有后面的后果。但是他没有那样选择，而是躲在门外面拿起武器（一块硕大的土块）然后听着脚步声。在比跨出门的一瞬，完成了不算英雄的英雄壮举。他看到比倒下去的时候脸上连惊愕的表情都来不及出现，似乎偷窃得手的笑颜之花未及凋谢。
        而事实上，比并不是梦中的贼。比已经六十岁了。比在另一个城市打工，在上一次的视频通话中，比很兴奋地告诉康生他现在的工作是一个门卫，在替别人看守工地。每天几乎没有什么事，因为门卫室安装了两台电脑，通过屏幕就可以看到整个工地的情况，对于他来说简直是太轻松了。
        比是康生的同村，比康生年长十二岁。比在两岁多就失去了父亲，从小和母亲一起过，仅读过几年书，而且是超龄生。比的母亲做饭时总是把锅洗不干净，饭菜里面总是会出现锅墨，所以一般人都不去他家吃饭。康生不怕锅墨，所以年少时在比家里吃过好几次饭。
        所以康生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在梦里对比下手。在康生的心目中，比一直是善良居多，且乐于助人。比一生未娶，是名副其实的孤寡老人。虽然比年轻时候喜欢和年轻媳妇开玩笑或者说着连牛都踩不烂的粗话，但康生并不反感比，他知道比是少文化的，在村里这样说话的人很多，尤其是在康生幼年时代。康生也知道比是喜欢自己的，因为凡是康生需要帮助的时候，比总是很热心地来帮忙。甚至整个村的人都是这样对康生来的。
        康生家也是穷人，在村子里数一数二的穷人。但后来村子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变成了村里大多数人眼中的富人。自从去年他把老家宅子重建以后，包括他自己也认为算是富了。因为在修建房子的时候他规划了后花园和景观水池，后花园足足有一千平米，虽然至今尚未完全打造好。他甚至准备晚年在石壁上全部画成像敦煌壁画上的各种飞天，或是买台挖机自己打造一个景观水库，来配他这套房子的风水，在天旱的时候还能拯救整个村子的稻田。
        康生小时候称呼比“表叔”，表叔就是没有亲缘关系的长辈。在称呼上面，村子里至今保留着优良的习俗，村里任何两个人见面总会严格按照礼节打招呼，连平辈都会带上哥姐弟妹的称谓，而不会直呼其名。仅这一点，康生就觉得亲切，特别喜欢常回到这土生土长的地方，因为这里每个人都很和善——虽然三十年以前这里的人都很穷，也都喜欢吵架。但现在真的是村庄里每个角落都会散发出和谐的气息。或许是大家都老了吧？年轻人都常年在城里打工，多的甚至十年都没回过村里了。
        村里大家都富了，像比这样一生穷困的少之又少。其实比也不是穷，主要是没有成家也就没有立业，好像一切都没准备好，一辈子的时间就这么过了。比年轻时喜欢帮助别人家里干活，或许是为了吃别人家的饭菜，或许是为了挣别人家的两包香烟，又或许都不是，是为了听别人的赞许，总之他天生就是喜欢帮助别人。村子里谁家有事都是随叫随到，就是人没个正经齐家观念，不成器，连老婆都没娶。不管怎么说，大家对他还是喜欢多过厌恶。
        其实康生和比的交集并不是很多，自康生离乡读书就更少见。但比这个人很热情，每当康生从外乡回村，只要遇到比，比总会放下任何活计过来找康生聊天，或许比的心中康生是有才华的人之一，总能够把话说得听起来很舒服，也总是对任何人都没有偏见，属于平易近人的。也就是去年，康生在修建老宅时需要临时工，他就找了比。康生甚至准备多给比一些工钱，但最终被比拒绝了。比认为乡里乡亲的也帮不上太多忙，出一点力算是送了人情礼。这反倒让康生生了愧意，但村里习俗如此，也就作罢了。
        那天打垟沟，康生是和大家一起劳动。比干活可厉害了，除了点烟他一直在干，动作利落得像个年轻虎生。康生多次叫比休息，但比就是停不下来。比还讲了他年少时不为人知的事情。那一刻康生对比曾经的作恶产生了反感，但也从他近乎卑微的愧疚里，康生觉得那些毕竟是少年鲁莽，竟也是可以原谅的。
        那天夜里康生睡下了以后，比打了电话过来，大致是工钱不要了，用作人情礼云云，声音里带了三五分酒气。
        康生的思绪再次被拉回到梦里，他看见比倒地后脸变成了绛紫色，但他一刻也没有停止攻击，知道他认为比已经完全死亡。康生没有选择逃跑，他确定没有人看到。再说了他觉得自己是英雄，打死的不过是一个贼而已，对于作奸犯科，他向来是不能容忍的。
        而现实中的康生是胆怯的，甚至现在都因为梦中的事心儿扑扑跳。他不明白梦中自己怎么有这么残忍和暴力，竟然会对比下毒手。比昨天还打过来一个电话，但当时康生在开车就没有接，后来也没有打回去。因为他知道比打电话给他没有什么重要事情，肯定是拉家常。因为他一个人守着一个工地大门太悠闲，太枯燥，他很少有人聊天。两周前比发了视频给康生，那是在夜里十点左右，康生躺在床上看书。视频中比喝了酒，红脖子。说话还是清晰有条理的。也是通过这个视频聊天康生知道比现在的现状生活。他知道比生活很孤独。
        “空闲的时候应该和他聊聊天”康生自语道。毕竟比是一个孤寡老人，他每天面对进进出出忙碌的工人，最多只有打声招呼，谁又有时间会陪他聊一会儿呢？有时康生想：比这些年一直在外打工，至少二十几年了，如果每年他存下五万元钱，也应该有一百多万元了。一百多万在农村，找个老伴是半点问题都没有。甚至别人会主动牵线搭桥，投怀送抱都有可能。可是这些年他肯定没存什么钱，抽烟和喝酒就占掉了他一半的工资，还有的钱估计放进了窑子不少。因为康生亲耳听见他说过市里面某处某处就有专做鸡的小姐，价格是多少多少。
        年轻的比身体壮实，在农村干活始终是争挑重担的那一类，所以很多人都对他有好感。家乡的包工头也都想叫他去干活。比年轻时是筑墙的大师傅。二十年前农村还流行做土房筑墙的大师傅很受敬重的，但大家对比也就稍微客气一下，并没有表现出敬重的那种气氛和礼数。只有在上梁提垛时才会额外给他两包香烟。他会在地上燃起三炷香，杀掉一只鸡，把鸡血滴在青石板上，口中还要念念有词。然后带着主人准备好的篮子爬上房梁，在悬空的木头上走来走去，把花生、糖果、饼干之类的零食撒下来让下面的人去捡来吃。比在独木梁上走的时候几乎是不看下面的，他左手挎篮子，右手撒食物，嘴里要不停地说些吉利话。大家为他鼓掌、喝彩。康生喜欢带头鼓掌并且大声叫好，因为他知道这样可以换来更密集的糖果雨。康生不喜欢吃糖，他会把抢来的糖果全部给妹妹，自己留下饼干和干果。
        康生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梦中会对比动了杀机。比在康生心中不算恶人，虽然上次比讲出年少作恶的事。但上天已经对他进行了惩罚，也轮不到我康生去干这事呀？
        康生想起了昨天睡觉前看的一篇关于阐述梦的文章，里面谈到了意识、潜意识，也延伸到了量子学，作者认为梦与现实是相关联的。很多时候现实印证了梦里的事，还列举了里根死亡之谜。但康生相信，在现实中他肯定不会对康生动武，说话也会客气一些。事实上康生对家乡每个人都很尊敬，大家也都对康生很客气，认为康生是个书生。
        “这个梦太奇怪了，到底隐含了什么信息没有？这么离奇梦可以成为一个写作素材”。康生最近爱上了写作，半月前在一家平台上发表了一篇微小说，一天就获得了上千的点击量。他很开心，觉得很有意义，准备构思第二篇小说。但康生的生活是很忙的，每天不仅要开会、编写报告什么的，还要管理业务，至少有一半的日子晚上都需要加班到十点以后。
        康生突然想到了一件可怕的事情，如果把这些当做素材窜起来写成文章发表出去，会不会有很多人去打探关于比的事情？会不会因为过度的关注会影响到比的现实生活？
                   《终》

巴蜀弱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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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各位先贤、文友分享，初学写小说，望更为批评、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