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团坝村(散文组章原创之十)
坐在地坝边小石墩上飞升的黄昏 钟 明 全
一直想写出这种感觉。写出在团坝村的一家院子的地坝边,坐在那个小小的石墩上那个秋日黄昏的感觉,那种静谧,那种飘飞,那种升腾。
我这个人喜动又喜静。但是,走动得最多的,走动得最多却又不感觉累的,便是在山水田园之间。在城阙的、市朝的走动,我一定会感觉很疲累、很不想动。不知道是不是这些地方对于我,缺了吸引,抑或缺了“氧”。在乡下,我可以不止步地行走。走累了,我会随意坐在路边的石头上、草地上。也会有意无意地走进乡亲的家里,借他们家的板凳坐坐,听他们用浓浓的乡音说话,倾听只有平等的、普通的人、愿与他们亲近的人才能听得到的乡亲们的真正的心音。在僻壤清寂的乡村,有人来,有人来与他们说话,有人来听他们述说心中的思念或想往,这本身就是在原来的平静中,打破了一种平静。而我,却是在这不断的动中,去搅扰那片静。而乡亲们则在静中,期待着一种动。曾经在多年前行走乡里时,路过一座院落,看见这家的鸡飞在了他们家的八仙饭桌上,我便感到,这里如果没有这些牲口,会是怎样的静。于是便写了《渴望污染》:我内心想说的是,在乡村的老人孩子,他们是多想有一种声音,来打搅他们清冷的、寂寞的时光。每当我落坐的时候,如果有高板凳和矮板凳,我会有意选择矮板凳、小板凳。我喜欢坐离地面更近的板凳。也许,有人说接地气,接人气,这或许便是吧。
在团坝村,我们一路都在遥想:如果这里是春天,或者秋天,该是一幅幅多么美妙的图景。如果我们能在春天或在秋天到这里,会不会生出无限的诗意?譬如春便有陆游的《岳池农家》之感。秋则有辛弃疾《夜行黄沙道中》之思。
我们现在是错过了这些美好的节令了。冬水田里已经蓄满了水。谷子已经走进了谷仓。现在还长在地里的,唯有红苕、冬豆、白菜、萝卜。
经过一个院子旁的时候,院子里的狗叫得特别厉害。尤其是被套在路边的那条狗,似乎要挣断铁链枷锁,冲到我们身边。我一边喊它莫叫,一边说,你这样叫起累不累。狗叫得再凶,这些院子里也没有一个人出来为我们吆狗。我们知道,院子里,没有人在家。要不,早就有人出来招呼他们家的狗了。
都知道,狗是看家的。狗发出声音,要么是来了客,要么是来了……可是,现在农村喂狗,可能更多的,除了原来养狗时的那种感觉,更多的是,能知道声气——哪个院子有狗的叫声,那个院子便可能有人在住。
我们继续沿着水田边的、院子边的路,向里面走去。我看见在水田边的院子边的小路旁边,有一大盆用水泡着的还没有洗的红苕。我知道,用脚盆舀秧田里的水洗红苕,这是最原始、古老、民间的习惯做法。记得小的时候,挖了红苕,扯了萝卜,便会扯一把枯草,蹲在田缺边,用冬水田的水洗,再拿回家煮。尤其,冬天的时候,将一匹海带插进夜的水田,次日晨早再在水田取这匹发了的海带。
洗红苕的盆在,装红苕的盆在,只是那个洗红苕的人不在。
我默默地走过红苕盆,走过院子,向院子外边的路的里面走去。
从某一刻,当我看见一座独立的土地坝的院子,看见这个院子宽宽的阶沿,阶沿边存放着一把犁头,犁头上方的板壁上,挂着一束束高粱子。接近黄昏的阳光,照在空阔的土地坝上,我便有一种不想再走的感觉了。
我说,如果我在这地坝里,放一张桌子,摆几张凳子,泡几杯绿茶,邀三五好友,静享这水田、青山、鸟鸣、阳光,岂不有神仙也难得的感受。
我真的有这种冲动了。当他们还在追逐、寻觅,我便在这个地坝的临近水田的边上,看到一个用石头做的小石墩子。这个小石墩子,中间有一个被打凿的小孔,它或许是用来插竹竿用的。估计是主人家为晾晒衣物或者菜叶,将竹竿一端插入这个孔中,将一根长长的绳拴在这根竹竿上。绳索的另一端则拴在地坝那一头的树上,或者阶沿上的木柱之上。坐在矮的石墩上,我背向着田野,头望着这座木排列房子、房子后面的青山,望着青山后面的、房子上面的天。
同样的,我也想起了曾在光华村写过的另一首诗——《我想变成一只黄昏》。我在想,此时的我的心绪或灵魂,被这黄昏的阳光沐浴着,被这清静的自然簇拥着,是不是真的很轻松地、欣喜地、自由地在了天空上、人世间或草木间飞。
我不喜欢别人拍我。但这个时候,云中漫步看到我坐在那里,便悄悄举起相机,对准了我。我没有拒绝,甚至有些应和着她的抓拍了。我当然更希望,她能拍出我的这种坐的大环境:板壁的房子,众多的水田,清幽的山村,和煦的阳光,和我的念念不舍的情绪。事实上,她拍摄的图片做到了。
行走团坝村的时间虽然极其短暂,但是,我的大脑却像一部录像的机器,将这里的物象,将看到的、能录的便录了进去,直到我离开团坝的很长时间,仍然可以将那时的影像回放,让那些只有在团坝才独有的、其他地方再难觅得的稀有的事物,不断激活我的心胸,荡起爱的、怜的、想的漪涟。
一个写诗的人,却愿用这些散乱的文字,写出了自己的行走的感觉。
但愿我心中的团坝,变成真的坝美,变成真的世外桃源,变成真的——不足为外人道。
坐在团坝村那个小小的石墩上,我在想。坐在我的笔记本前,我在想。
2018年12月12日 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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