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用“赏罚分明”消灭公平

莲花都市

        法律要让人们感受到公平和正义，把这句话先放在前面。

        深圳虐童事件之后，受虐儿童依然前途未明，而举报者已经迎来了接连被惩罚的命运。凤凰网《每日人物》报道，举报者王华礼被其供职的家政公司开除。解除劳动合同通知书称，王华礼“存在严重违反公司规章制度的行为”，因此不支付任何补偿。

       一周以前，深圳警方以“用非法获得的账号及密码多次登录摄像头偷窥，并下载编辑后发布”事由，对王华礼及另一名爆料人做出了行政处罚。这一次被公司开除，也是基于其“违法”行为的叠加后果。很多网友把他视为见义勇为的英雄，但是现实中他面临的仅仅只有祸不单行。

       警方做出处罚决定之后，曾经迎来网友“赏罚分明”的盛赞，非常主流的盛赞。显然这一届网友的规则意识无与伦比，唯一的缺陷就是，过度神圣化规则本身，而忘记了规则所要维护的是什么。

       还有选择性的忽视。所谓“赏罚分明”，罚是有了，赏在哪里？并没有人颁发他见义勇为的奖章，公司还把他给开除了。除了网上过眼云烟般的口头赞赏，他一无所获，而且舆论很快又反转为“一码归一码、该罚”。

        大家的法治意识都没的说，但是只想问一下后果：以后这样的事还有人管吗？

       网友的目光，可以善意地推测是一碗水端平，意图寻求公正的。但是在这舆论表象的掩护之下，操作者完全可以左右现实的平衡。《每日人物》报道透露了王华礼举报事件之后的一些细节，令他寒心的绝不止于最后的结果。

       发布视频之后，首先被警方拘留审讯的是他，派出所甚至对他说：“不要想通过媒体左右判决，这个孩子（被虐女童）一定会被送回家，孩子是需要母亲的。”——王华礼表示自己不会罢休：“关于行政处罚，我会一直申诉，我无法接受对我的拘留和恐吓。”

       受虐女童究竟能否脱离这个可怕的家庭，目前依然成迷，但是基层派出所最初的态度，显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果不是舆论如潮，这件事很可能在源头就被掐灭。

       善良的网友，从来不吝惜拯救女孩、严惩家暴的呼声，有力推动了一次次类似案件的进展。但是别忘了，举报者才是燎原之火。有幸被曝光的儿童虐待案，仅仅冰山一角，很多人依然把虐待骨肉看做自家私事，如果没有勇敢发声的四邻，绝大多数受虐儿童毫无希望。我们当个键盘圣母太容易了，可以把极少数曝光的虐待者给骂进去，也可以把仅有的希望之火给一把浇灭。

       偷窥的确不是合法的手段，但是，假如一个人无意偷窥到了可怕的罪恶，他该理还是不理？将功能否抵过？还是只能给自己带来灾祸？我们如何用规则和法治之手，将他引导向正确的抉择？

        下一个王华礼不可能再有了。如果说偷窥，他应该属于最无意的一种情形。根据前期报道，密码不是他偷的，是女孩父亲借用他手机查看监控留下的，他无意触开软件才偶然发现的虐童，随后才开始有目的地搜集证据……是良知和正义促使他做这样的选择。

       他还可以有另外的选择，譬如就静悄悄地看戏，看你们打孩子鸡飞狗跳，当做自己的晚间娱乐，这种无耻的行为，一百年也不会有事。他依然可以正常地上班挣钱，跟施暴的父亲谈笑风生，正常地做一个守法的公民、负责任的父亲。

       只要对罪恶熟视无睹，就可以让自己拥有完美的生活，这其实是每一个人都在面临的选择，实际上，大部分人都选择了精致利己。这就是我们的现实、我们的法律、乃至我们自己发出的舆论教给每一个人的道理。所以躲在阴暗中的罪恶猖狂不绝，罪犯知道你们不会啰嗦。所谓规则，反倒变成了消灭正义的同伙。

       王华礼是属于少数的勇敢者，他拿到视频之后曾经咨询过律师，明白曝光将会给自己带来法律风险，权衡之后，他选择了拯救那个孩子。不知他是否对自己的后果有过更好的猜想，会不会将功抵过免于处罚？会不会邻里夹道公司给予表彰？然而，结果可能比他预想的更为难过。这其中也有我们善良网友的一份功劳，我们没有说“将功抵过”，我们说了“一码归一码、该罚……”

      涉险救人的，我们却让他自负自责，面对罪恶，我们却要求他不得逾越任何规则……我们用什么来鼓励勇敢？难道这就是我们所要的正义公平？

       我们多数人都是精致利己的懦夫，然后对极少数勇者也不客气，不是别人，正是我们自己造成了人人不敢多管闲事的恶性循环。

       作者：纸上建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