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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朋诗友] 尺素情怀——学人情怀尺素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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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4-11 11:2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1927年6月1日,王国维参加清华国学研究院第二班毕业生师生叙别会,午后访陈寅恪。次日上午,他独自来到颐和园鱼藻轩前,自沉于昆明湖。其遗书云:“五十之年,只欠一死;经此事变,义无再辱。”消息传出,举世震惊。在王国维的灵堂中,陈寅恪独行三拜九叩之大礼,并有挽联送悼:
  十七年家国久魂销,犹余剩水残山,留与累臣供一死;
  五千卷牙签新手触,待检玄文奇字,谬承遗命倍伤神。
  此联一出,时人交口称赞,推为挽联中之绝品。
  适值仲春,玉兰绽放。正在清华大学艺术博物馆展出的“尺素情怀——清华学人手札展”中,观者可一睹陈寅恪手书之底稿,以及其他共130位学人的手札。前贤遗墨,片语吉珍,如尺牍缄札一类,非得亲炙作者手迹,方能体会其中温度。
  非守旧,实为赓续文化命脉
  以陈寅恪的这副挽联而论,其中的“累”“玄”二字,简体字已经难以复其原貌,而陈在手札末尾分明亦有所强调,字旁加圈者有“累”“玄”两字,“累”字若写成这样恐人读仄声,“玄”字若写作那样则有犯庙讳,“求书时注意及之”。这般讲究在今人看来或许陈腐,但在寅恪先生则别有深意存焉。因为王国维曾在遗书中委托陈代为整理书籍,故而联句中有“五千卷牙签(指书籍)”“谬承遗命”之说。
  要紧的是,正如王国维之死并不像一般庸常之辈理解为遗老殉清之类,陈寅恪要承继的,当然也不仅仅是那五千卷藏书。在写给王观堂(编者注:即王国维)先生的挽诗词中,寅恪先生一再痛感“文化神州丧一身”,“则此文化精神所凝聚之人,安得不与之共命而同尽”,内中的伤惋与共鸣,已经揭橥了王国维之于华夏文化的生命意味,也无意间预示了自己将要担当的命运。明乎此,才能读懂面对日后的变局,陈寅恪何以冷眼事外,以惊人的顽强壁立千仞,他要赓续的不仅是岌岌可危的文化命脉,还有深蕴其中的人格力量和思想境界。
  今人谈论王国维与陈寅恪,多源于学术上的高山仰止,而对两人的眼界、精神所抵达的深邃与高远,则大多茫然,更遑论亲近二者的生命状态。有趣的是,两位巨子灵魂上的契合,首先不在时人以为的“守旧”,而在于他们对中国数千年文化之痼疾的明察。比如王国维早有感慨,“我国无纯粹之哲学,其最完备者,唯道德哲学与政治哲学耳。”又说,中国文化历史上,“美术之无独立价值也久矣”。陈寅恪亦有此洞见,“中国之哲学美术,远不如希腊。不特科学为逊泰西也。但中国古人,素擅长政治及实践伦理学,与罗马人最相似。其言道德,惟重实用,不究虚理。”他们所说的“美术”,其实指的是“美学”。
  很难想象,如此尖锐的价值批判,出自两个看似抱残守缺的“遗老”笔下。惟有认识到他们对于纯粹哲学与美学的高度推崇,才有助于我们走近二者的作品和内心世界。
  非相悖,与西方学理相融无间
  “尺素情怀”主题虽在“清华学人手札”,涵盖的内容早已超越清华一所学府,几乎囊括了百年历史上一多半的士子精英。
  相较北大的叱咤风云,清华要沉静得多。若非梁启超、王国维、陈寅恪、赵元任以清华国学研究院四大导师的名义重现视野,不少人或许不知道清华还有过国学研究院。如今,四位导师以及众多前辈的手札和遗像,赫然在目,俨然一个个无比鲜活的生命。
  尺牍、函札,原本重在实用,后竟演发出一种独立的文体甚至书牍文学,自先秦及清,蔚为大观。它是散文和小品文的姻亲,又有一套约定俗成的格式和行款,比如上下款的称呼、世代相传的习用语等。试看曾在北洋政府任教育总长的傅增湘致瞿启甲(晚清四大藏书楼主之一)的信函:
  秋间放棹珂乡,饱阅琅嬛秘籍,书缘眼福,冠绝平生。又复饫领盛宴,感谢何以。
  寥寥二三十言,两位学者的斯文雅兴,彼此的家世交游,跃然纸上。
  再看周诒春如何婉谢时任清华大学校长曹云祥欲聘他为“清华大学筹备顾问”:
  接奉惠书,敬审贵校有改办大学之举,重承不弃,笼以筹备顾问,虚衷盛谊,感纫何言。
  可算是典重而稳健,知进退,守礼数。
  游目于先贤手书,最可惊诧的便是文言尺牍竟有这般弹性和生命力。那些西方学理完全可以和古文的雅洁并行不悖甚至相融无间,汉语的能量、门类,也由此大大拓展了。举凡数论、微积分、地质、考古、化学、机械学、经济学、逻辑史,无不可以纳入清华学人的谈说范围,可谓洋洋大观,包罗万象。而且话题由专业之外,兼及国家政治,友朋往来,个人遭际,风物人情,风格或骈或散,或雅或俗,信手拈来,多所变通。彼此研究的领域或有霄壤之别,但写家于文白之间的余裕,对汉语的挚爱与惜护,则字斟句酌,历历可见。古老国家即便面临巨大转型,成熟的语言亦能自具调节功能,为汉语书简注入新的声色。
  非快餐,文学形式吁求多样性
  很难知晓,前往展馆的观者有多少人在意这些手札传递的密码,或曰,这是小事吗?
  相信自幼受惠于私塾教育的胡适,写一封那样浅白的书信,无疑需要莫大勇气;亦须知熟谙西方经典的王国维和陈寅恪,偏要守千年古文的老规矩,其实更具远见卓识。
  清人孔尚任在给友人的信中说,“盖尺牍一体,即古之辞命,所云使四方能专对者,实亦原本风雅。人但知词为诗之余,而不知尺牍亦诗之余也。”这是古人第一次将尺牍和诗词等量齐观。在跨度百年的“尺素情怀”展中,清华学人将尺牍也写得诗情烂漫。一些自称于诗词之道“生本门外汉”的科学家亦操笔而吟,譬如在电化学、生物化学领域都卓有建树的黄子卿,在上世纪四十年代就有呈梅贻琦校长的诗稿:
  鼙鼓声中燕市惊,江关萧瑟一身轻。
  六年颜巷同瓢饮,风雨鸡鸣最怆情。
  水木清华一梦间,梅花细雨忆关山。
  玉京本是仙游地,汉使乘槎八月还。
  从一个电视电邮、微博微信,以及手机公众号所营造的语言场,忽然跳回“尺素情怀”的时代,笔者尴尬在于,时时感到自己形同野蛮人。前人的手泽如同一道温煦的风景,让人如沐春风,却也无以自处。如果你期待的信息,是几句话就能明了主题,甚至一个表情符就能满足一切,那绝无可能从这样的展览中获得任何滋养。甚至陈寅恪毕生坚持的书写,在现代人看来也只像一个古董或怪物。
  这可能是从严复到王国维最担心的事情,他们追求的古雅,其实是捍卫文学形式的多样,以及多元形式中的秩序感。
  返回历史与文化的十字路口,书札原就是一种贵在自由的文体,一般都是随事敷文,脱手而成,不容作者有过多的修改和雕饰,正当中西大潮碰撞之际,写家的笔底毫端,就有了唐宋人难以想象的社会情状。而作者的言谈举止、音容笑貌,也比明人小品更多了一层活泼的真性情。
  它们如同古宅大院之外的青苔与野花,自在分布,恣意盛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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