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俊凯：往事如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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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 事 如 歌

  口吴俊凯

    记忆，有时的确是一个很温馨的词语，它让你与岁月过往难舍难分，包括岁月里的笑声、喜悦，也包括时光中淡然的伤感、失落。

一

   当我正以十分勤勉的心境，研读文学的许多名家名著，想爬上一个个文学山地的时候，我却突然间被动地拐向了世俗的里弄，每天夹了皮包在会议中进进出出，尽管不如华威先生那样匆忙，可也费去了我十余载写作的黄金时光。之前，我每天都会收到一些或报社或杂志社寄来的样件，样件上有我发乎心灵染满心结的文字，每每读之，心地痒痒，情绪昂然，成功的兴奋在手指间语言里跳跃不止，心境也因此舒坦。这样的日子，让我觉得很抒情，尤其是我将这些文字，在课堂上，用厚重的语音、深情的语感，与我学生们分享的时候，我似乎忘却了岁时里的一些杂念。

    这也许算我人生过程中最愉悦的一段日子。因为它是自我实践、自我偿试、自我追求的日子，人生的自由在追问间变得轻松轻快，这是一种自己喜爱的劳动方式。它像泰戈尔的诗一样，情绪任意飞翔，世界属于自己，时光属于自己。它可以静如寒钓，狂如庄周，它可以有南山之隐，秦淮之闹。我的世界变得光怪陆离，古井之闭，长亭之约，琵琶之音，大漠孤烟，远影孤帆，可以连横中外文化往事，合纵五千年文明足音。如此的人生况境，自然就有些别样了，自己似乎成了完全的书生。那时，我仰慕两种境界:一为苏轼的一蓑烟雨任凭生;一为曹氏雪芹的满纸荒唐言。

然而，这般性灵的日子，却在轻意间丢失了，拐点于红尘之心、尘世俗见。

二

    我不再与苔丝见面，似有”舍筏登岸”之欲。壁上的书束了起来，让尘埃躺在书边，长梦不醒，黄梁也好，南柯也罢，任周公说去。我的智慧被稿笺纸的方格囿住了。

    有时，我不停地问自己，这，熟是熟非?

    我开始辨解，为职业教育的校园中学生辨解。每位学生的智力差距，几乎是有限的，他们差距在于智力类型不同。有的长于记忆，有的长于实践;有的偏于音色，有的偏于数字;有的酷爱演示，有的酷爱推理，如是而已。人的这种类型不一，让其人生也相异起来。职业教育校园的学子，在文化竞争中败在青年时代，但并非败于人生的全过程。他们应该是人性幸福指数最高的一群。有人偏激而言之，最快乐者当为无知之人。这话谁也不爱听，但事实是，话存道理。譬如，烈日下，学问不高者，可以于路边，于树下，酣声如雷，而书生人家，则会羞于甚么，碍于甚么，总会缺乏一些极具自然、极具人性的原始状态，而务必要人文一番，酣声方能始于壁间户内。如是而论，"无知"者当然最为快活。有时，我听到有不少的人说，自己累了，多想回家，洗个热水澡，然后蒙头大睡，那才美呢!你看这多文化呀，多雅致呀，文明的休息境界。然而，睡了之后呢?还不是再一次从心灵深处疲惫起来，伤感于心里的是与非之间，功与利之间，人与人之间。这大约是他们心事极重之故，想得多了，费心费神。于此，我的结论是，就人生全过程而言，职业学校的学生相较其他学生而言要快活得多，至少，他们的心灵不会那么地沉重和芜杂，净洁的蓝天，轻快的白云，是他们心灵上永远的诗句。

三

    在校园里，我的辨解，似乎有些让人满意，忽然间，学生们明白了起来，自信了起来。他们开始在专业中，举起礼貌之手，一次次地躹躬，不厌其烦地练习着，手势划出的弧线，带了追随的气韵;他们在拆卸一些发动机的部件，金属拼撞的声音清脆而悠扬;他们在剪纸一些充满童趣图案，准备为将来的儿童们来一点示范。如此之后，校园文化不再游离于纯文化与技能之间，技能搭建了愉快的校园生活。

    这时，我们开始将一些理念物化。于是新学校的壁间有了”厚德载物，格物自知”。后四字虽切合职业教育实际，但有些难懂。这是有意而为之，因为时下有些长官，于职业教育多有乱说瞎说之事，于其事实本身有了差距，有了误导。其行为嚣张，每每来到学校，往往指指点点，胡言一通。对此，就想拈句深刻的句子，放在醒目的壁间，他们即使"格”了，也格得似是而非，没了把握，随口言得胆怯，把手放入兜里，不再手舞足蹈。

这些想法有些管用，自此，有诸多层面不一的长官，进了校园似乎都少了傲气，言语间温驯多了，人与人有了起码的尊重。后来，我离开了学校，新校长觉得后四字应该改改，有人告之初衷，他不改了。

壁间的物化理念，至今仍在，每每路过，我还望之一下，心里窃笑一回。

四

    偶然的文学情绪也会被一些校园事件给冲跑了，比如栽树。

    随着5-12地震重建尾声的到来，我们拥有了崭新的校园。但光光的泥土和一些碎渣，怎么也让人无法快活起来，校园显得空旷而索味，生命缺失，生机不显。让校园树影婆娑，莺飞草长，成了众望。

我们在一个夜晚，将老校区的多棵榕树偷运到新校区，栽在坝的四角和墙边。生命招展于众目之下。然后，全校之人，又以自己的各义，都奉献一棵树，一根花，打造森林校园，预想，五年之后，十年之后，更久之后，这片被建渣一再占领的土地，会变成茐茐茏茏的世界。

    一位行将退休的老师，栽了一棵海棠树，春天时，开满了红色的花朵，爆闹在风和日丽的季节，作了人们留影的背景。我走过花旁，驻足视之，发现它笑得像一句诗。多年之后，当我偶然间再走到树边时，我却想到了那位留下了诗句而已经辞世的老人，免不了沮伤起来。今天，想起这件往事，也多少有了时光无情的喟叹。

五

    亭子间的藤蔓已经爬满了架子，苍翠的叶子上，栖着一只彩喋。我想拾一截干枝，伸向蝴蝶，拨动叶子，让蝶儿飞舞起来，飞到藤蔓的小花上，与花儿一起灵动在我的心原，飞过心绪漫漫的心谷，飞过无边的时光，但地上净净地，没有干枝，连干草也没有。后来是风起了，叶子擅抖着，彩蝶才舞了一下，又栖在另一片子上。莫非蝶儿一直恋着这片充满生命气息的藤蔓?

    我走到那堵不太完美的文化墙边。我离开的时候，墙还没有作最后交待，其间的文化修饰没有一点引伸，负载的多元文化失落 在一些设想的边缘，仅有了一点异域的建筑风情，风情裙边少了褶皱和纹路，这些褶皱和纹路随了我的心思，也悄然离开了，留下了末遂的遗恨。然而，这怪不了我。我是想得好好的。其实，遗恨是我一厢情愿生出的。而时间里，遗恨实在是自然之事。

六

    有人叫我去办室坐坐。

    办公室几乎还是原来的格局。办公桌也没有一点歪斜。窗边扑面而来的阳光，还是那么痴情地葡伏在桌的玻璃面上。办公室里还是人来人往，所不同的是，来来往往的人中，不少的面孔笑得很陌生，大约他们是这所学校的继承者，因为年轻的笑声里，有太多的信心。

    我 走出校园，向目送我的人笑了一笑。她也向我笑了一笑。

                                            2019，6，26于临邛土园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