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气，杀意和杀机

一树幽花

    今日八月初八，还没到九月初八，却想起少年时读到的黄巢的“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据说此诗“杀气腾腾”。我是不觉得有啥杀气的。菊花嘛，再“冲天”也不过是“香阵”，再“黄金甲”也不过是具有观赏价值。至于“百花杀”，那是因为季节，可不是因为“我花开后”。我读过的有杀气的诗多了去了，差不多都比黄巢这首杀气重。王维的“少年十五二十时，步行夺得胡马骑。射杀中山白额虎，肯数邺下黄须儿。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明世宗朱厚熜的“大将南征胆气豪，腰横秋水雁翎刀”，都杀气腾腾。杀气重的还有很多，像李白的《侠客行》“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以及传说张献忠屠川时留下的“七杀碑”：天生万物以养人，人无一物可报天，杀杀杀杀杀杀杀！等，都杀气重。但李白的侠客的杀气带了些许潇洒，张献忠的杀气带点替天行道和恨铁不成钢的怒气。而石达开给一个待诏师傅（剃头匠）的对联：“磨砺以须，问天下头颅几许？及锋而试，看老夫手段如何！”，瞧瞧，这杀气！毫无道理，不管何人，就是个杀！这才算杀气腾腾嘛。
    然而，无论多杀气腾腾，都是表露在外面的，大家见了惹不起躲得起。有种杀气叫“杀意”。这个“杀意”有正有邪。正的杀意，就是“野夫路见不平处，磨损胸中万古刀”这种，有杀意，但也有理智，而且是因为“路见不平”，算正面杀意。还有一种，“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这种略微带点个人恩怨。遇到这种人可得小心，那是睚眦必报且十年不晚那种。所以对每个人都友善吧，毕竟你不知道谁“十年不晚”。杀意这种，也不可怕，它一般都是若有若无的表露出来的，是可以预防和化解的。你多行善事，友好待人，就可以避免。
    “杀机”就不同了。如果某种强大力量判断你对他有威胁，那力量会多方试探后对你动手。这是一击必中的绝杀。不会给你机会反抗。这种“杀机”不会是“路见不平处”的临时起意，也不是“十年磨一剑”的处心积虑报私仇，而是你死我活的终极绝杀。这种“杀机”不因你的私德如何，也不会突然形成，也不会不试探就突发，它会不断判断和权衡，一旦确定，就不会留下后患。雍正对年羹尧的杀机，就是如此。“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多么温馨的诗句，多么深的杀机。多么可怕的猜度。不过，这，还不算最可怕的杀机。最可怕的杀机是旁人看不到的杀机，这种杀机你能通过当事者弱小的一方的哀恳看到。无论怎样哀恳，杀机还是要实行。这种杀机的可怕，在于无力反抗和无可逃避。章怀太子李贤的《黄台瓜辞》：种瓜黄台下，瓜熟子离离。一摘使瓜好，再摘令瓜稀。三摘尚自可，摘绝抱蔓归。就是对这种无可逃避的杀机的侧面反映。
    人类已经进入二十一世纪，在大多数国家都已经从精神、道德立场出发来判断事物的时代，一部分人类的思想和道德不应该继续留在物质利益至上、局限于“丛林法则”和“弱肉强食”的低层次思维境界。为了低层次的物质利益动杀机，是反人类的。
    愿世界多些善意，少些杀机。多谢美好，少些“相煎何急”。

一树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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