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帖】幸福随草绿天涯 文/晏文高

sunfly

幸福随草绿天涯

文/晏文高

     多年没见面的朋友，从深圳过来看我。夜静，家人各自休息后，我俩坐在沙发上，望着大病初愈的我，他很认真的问我是否后悔那年没有随他一起去深圳而选择留在家乡当老师。
我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慢慢给他讲了这么多年，我与我的学生之间发生的一些微小又令人感动至深的事情。


1
      师范毕业那年，我分到湖区一所中心学校工作。这所学校是当地当时最好的小学了。学校坐落在一座黄土小山的边缘，由一个简陋的四合院子和一个泥土操场组成。学校共有九名教师。除我和一名卢姓老师外，几乎都是民办教师。每天放学后，这些民办教师大多都要回自己家里去干活，第二天才会返校，整个校园常常也就我们俩。每当夜幕降临，空荡荡的校园，静悄悄的。孤单、寂寞、恐惧，一股脑儿涌上心头。尤其遇上刮风下雨电闪雷鸣的天气，人更像是在烈火上煎熬。每当那时，就特别想家，想父母，想早些离开。
       那年的春季，雨水特别多。一天傍晚，大雨过后，天刚放晴。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门口的台阶上，闭着眼，想着心事。
    “老师”
     一声清脆的声音打断了我的冥想。我睁开眼睛，看了看身后。
     “梦琴、叶花。”
     身后是我班上的两个小女孩。双手放在背后，眼睛里闪着胆怯又喜悦的光。两个人的裤腿都湿湿的，鞋子上粘满了黄泥巴。
      “你们怎么还没有回家啊？淋雨了吗？”我有点着急地说。
    “老师，给您”
        两个孩子把手伸了出来。两束艳丽的山桃花，在我的眼前燃烧着。鲜艳的花瓣上还蘸着一滴滴雨水，带着春的气息扑面而来。
     “啊，山桃花！你们采的吗？好漂亮！”我惊喜地说。
        望着我开心的样，两个孩子露出了灿烂的笑容，眼睛星星般晶亮。
    “谢谢你们！”我轻轻地拍了拍两个孩子的小脑袋。
   “ 以后下雨天别去山上啊，不安全。”我叮咛道。
       我牵着两个孩子的手，有说有笑地把她们送出了校门。两个孩子在我身旁蹦着跳着，像两只欢快的蝴蝶。我心中的烦闷也被她们的快乐所感染，烟消云散了。

       多少年过去了，我再也没有见到过她们。不知道他们身在何处，以何为业，生活是否幸福。许多个不眠之夜，我时常想起那个雨后的傍晚。忆起那两个质朴纯真的小女孩，忆起那湛蓝的天空，湿漉漉艳丽的山桃花。无论身处怎样的境地，她们让我确信：一些美好的事物总是在世界的某一个角落，不经意地存在着，像湿漉漉的山桃花那样，星星般点亮寂寥的旷野，点亮疲惫的眼睛，在某个瞬间，直击人的心海，产生最温暖美丽的涟漪，激漾起对善与美好生活的向往。


       教师在教育学生，传播爱的同时，无数的学生亦就像一朵朵纯美的鲜花般绽放于教师的生命当中。她们以孩子独特的爱和美感染着教师，让教师体会内心的快乐，感受到生命存在的意义。


2
        有天，在大街上，我听到有个女人在身后不停地喊“老弟、老弟”。我没在意，以为是在叫别人呢。直到有人在我肩膀上轻轻地拍了一掌，我才停下脚步。回头一看，是个中年妇女，满脸堆着笑望着我。她说她是我学生的家长，好多年前，在文白中学是我先后给她三个孩子担保，他们才能顺利完成学业。现在大女儿已经出嫁成家了，老二老三都大学毕业参加了工作。在老家他们还建起了新房子，日子过得挺好。她买了一大袋水果，硬是要塞给我，还给我留了电话，再三邀请我去她们家住几天。
       我在家乡龙窖山下的文白中学工作了十七年。那些年，为开学交不起学杂费的学生担保是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因为是家乡人，每期请我担保的家长很多，有的是认识，有的不太熟悉。但只要能帮孩子按时入学，我是有求必应。记得有个学期，我担保了近万元的各种费用，还担保了近五千斤稻谷。当时，我一个月的工作不到两百元。担保时，很多家长就丢下一句话“您放心，不需要您催。期末我一次结清。”我也就真的不闻不问了。因为信任，那么多年，没有一个家长欠过我担保的一分钱学杂费。正是有很多像我这样担保的老师，许多农家孩子才能完成初中阶段的学业，飞得更高，飞得更远。
我一个小学女同学的孩子，聪明好学。因为，父亲早逝，家庭条件艰难，孩子胆小寡言内敛。我像对自己的孩子那样关心她。所做过的其实都是些很微不足道的事。有的事，连我自己都忘记了。多年后的一个中秋节，她给我亲自带来一双皮鞋，感谢我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希望我穿上这双鞋，上课时，脚不冷。这孩子只要回娘家，都来我家坐坐。她说就像来看望自己的亲人。我去年在长沙住院时，正月出六，她带着自己爱人和两个可爱的女儿，驱车几百公里专程到医院进行探望。作为一个普通教师，还有什么能比得到学生如此的尊敬和关爱更满足的呢？


       把自己最美好的年华献给学生是很多教师无悔的选择。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们毫无怨言地默默付出，在清贫中坚守神圣的使命和内心的崇高。在他们耳中，歌声、琴声，书声、孩子的笑声，是鹰搏击长空的啼鸣，是海浪永不放弃的欢笑，是心之花在四季漫溢的芬芳，是他们心中最动听的青春交响曲！


3
      犯肾病十七年后，我终于坚持不下了，走进了血透室。
      躺在血透室的病床上，听着粗大的锐针刺破皮肤，扎进血管时噗的声音，侧头看着身体内鲜红的血，被血透机抽出又送回体内，我陷入了深深的沉默。这十多年，因为疾病，曾经健壮的我，不得不放弃了自己喜爱的多项运动，而唯一坚持没有放弃的就是学校、学生和讲台。难道从此自己就这样听天由命地度过余生吗？不行！不能这样！听说做移植手术可以摆脱透析的羁绊和痛苦，恢复正常人的生活。我想那就做移植吧。当我把这个想法给家人说了后，大家一致支持。可是做移植即使不计算术后的服药费用，仅供体和手术费用就得要近四十万啊！搞个“轻松筹”吧，有朋友建议道。那就筹二十万吧，犹豫了很久后，我同意了。二十万不够啊？只能筹二十万！生这病，是老天对我的考验，我必须自己得承担一份！
晚九点，审查通过，筹款开始。从那后，手机铃声不断，捐款和问候声像泉水般源源不断涌来。有亲人的、有朋友的、有同学的、有陌生好心人的，更多的是学生的捐款、问候和鼓励。到了二十三点，我挺不住了，在感动与惶恐中睡去。第二天下午十七点，平台通知捐款已满。
       二十万，二十个小时筹齐了！奇迹！这是临湘筹款史上的奇迹！这是教师筹款的奇迹！这是爱的奇迹！后来有人感慨地说，只有老师才会创造这样的奇迹！


      “只有老师才会创造这样的奇迹！”这样的溢美之词不仅仅是对我个人的褒扬，也是对所有默默奉献教师的认同和赞美！我为此感到幸福和感激。我愿意/让所有感激的语言/化为一场密密的细雨/融入敦厚的大地等待/一次次幸运的偶遇/追随轻盈或蹒跚的步履/滋润干渴的嘴唇//我愿意/让所有感激的心跳/降为一场暖暖的地火/燃烧于浩茫的夜空等待/一次次幸运的偶遇/追随轻盈或蹒跚的步履/温暖孑然的身影/我更愿意/酌满细雨的美酒/擎举起地火的礼花/为平安幸福祝福干杯！




      一个人的幸福是一种快乐的内心体验，幸福的体验最直接地包含着我们对生命意义的肯定。教师因学生快乐而快乐，因学生的成长而幸福。“蜡炬成灰泪始干”式的悲壮不应成为教师幸福的注释，“燃烧自己，照亮别人”也不应成为教师引以为傲的幸福颂词。
       蔡定炳老先生，品德高洁，才学超人，终身在基层从教，著述丰硕，名师也。一次受邀参加乡友聚会，来者不乏显贵。酒过三巡，有乡友按捺不住内心膨胀的虚荣，说自己官居厅处，说自己身价过亿，说自己住豪宅开豪车，说自己每日必食名酒鱼翅......见先生神情淡然，一声不吭，坐在先生旁的一位乡友略带嘲讽的口吻问先生，你有什么？先生不温不火，不恼不怒，说，你有的我没有，我有的你赚不来。问者有些不甘且迷惑了，说，说说看，你到底有什么？先生说道，我无官无权无势无钱，但我像唐朝的诗仙李白，一生喝遍天下酒，从来不掏半文钱，我有桃李遍天下。问者涩然。
“我有桃李遍天下！”蔡老先生的话，掷地有声，饱含着一位教师满满的自豪、荣光与幸福。教师的幸福，就像漫山遍野的草儿一样，一茬又一茬，生生不息，绿遍大地，绿遍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