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 、开泰、阿尔泰的 “以番攻番 ” “以番制番”，是清朝前期对川西土 司地区长期推行 的一种 治理方针 。目的在于维护川西地区的基本稳定。应 当说 ，这一方 针曾起到过积极的作用 ，对宁谧边疆不无裨益。但是 ，这一方针 实行的效果如何 ，很大程度上取决于 四川总督 的个人能力 。
在处 理土司事务时，尤其需要注意两条原则 ：一是不应轻易介人土司 内部事务 ，二是避免偏袒一方。① 遗憾 的是 ，继策楞 、黄廷桂 之 后担任川督的开泰和阿尔泰 ，违背了这两条至关重要的原则 ，使 土司之 间的矛 盾 日益 激化 ．
从 而 引发 了第 二 次金 川 战争 的导 火线 。乾隆二十三年 ，金川和革布什咱因结亲而构衅 ，革布什咱番 众倒戈 ，加入金川 ，反攻革布什咱土司色楞敦多布
。章谷 、绰斯 甲布等土司则加入革布什咱 ，打击金川 。这本是土司之间习以为 常的争斗 ，并不值得大动干戈 ，只需剖 断曲直 、处理调停 即可 。
但是 。开泰认为 ：“番性顽劣 ，既非言语所能速化 。而伊等互斗 之事又未便遽用内地兵力 。臣等详细筹计 ，惟有驾驭各 土司，令 其 以番攻番 ，并招抚金附金川之革布什咱番众仍复归心旧主 ，庶 几易于就绪。”① 在这里 ，开 泰 明确提 出 “以番攻 番”。从 “以番制 番” 到 “以番攻番”，看似 只有一个 字的变化 ，其实意味着处理番务方 针的巨大转变 。 “以番制番”强调 “制”，即制衡 ，强调保持土 司势力之间的相对均势 ，便于清廷控驭 ，指导思想上总体而言是 比较保守的；
“以番攻番” 强调 “攻”，即支持 、利用某一个或 几个土司，打击另外一些土司，指导思想上总体而言强调积极进 取。显然 ，要保障 “以番攻番” 的施行 ，要 求清廷扶植利 用一 些土司，必然会导致清廷一步步介入土司内部事务 ：利用这些土 司打击其他土司，又必然会带有倾 向性 ，处理番务时也就很难持 平公 正 。
金川、革布什咱等土司相互斗争两年多。双方长期僵持 ．均 疲惫不堪。开泰没有趁此机会公平剖断，平息双方矛盾 ，而是担 心 “若仍令各 土 司驻 兵攻 守 ，既不 能 克 日奏 功 ，转 恐 日久 生 懈”②。他唯恐几土 司 日久松懈 ，完不成平灭金川的目标。此后 ， 丹坝 、绰斯甲布等九土司并请攻剿金川时 ，开泰和岳锺璜甚至担心,：“臣等查九土司内绰斯 甲布 、革布什 咱、小金川、巴旺、丹 坝俱与郎卡挟有嫌仇 ，至梭磨 、卓克采 、从噶克 、鄂克什相距金 川l较远 ，别无仇 隙，诚 恐诸酋 心力不齐。”③ 梭磨 、卓克采 、从 噶克、鄂克什四土司与金川并无仇隙 ，开泰本应拒绝丹坝 、绰斯 甲布要求这 四土司参战的请求 ，避免产生新 的矛盾 ，但却害怕这 四个和金川无仇 的土司不好好攻打金川1． “IL,力不齐”。开泰 的 做法 ．无异于火上浇油。 需要说明的是 ，金川土司和周边土司结怨 ，固然有金川土 司 的因素。
① 阿桂等撰 ：《平定两金川方略》 卷 I，乾 隆二 十三年五月丙戌 ，《四库全 书》 第 361册 ．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 ，1987年 。 ② 《平定两金川方略》 卷 2，乾隆二十六 年四月癸 丑。 ③ 《平定两金川方略》 卷 2，乾隆二十八 年七月壬午。
① 事实上 ，这也是清廷处理外藩 (如哈萨克 、布鲁特部等 )事务 的重要原则 。
四川总督与乾隆朝第二次金川战争 的爆发 · 7 ·
· 378· 民族史研究
但革布什咱等土司也绝非处处 占理 ，很难把责任完全归咎于某一方 。在这种情况下清廷处理 时应警戒双方 ，不宜偏 私。 退一步讲 ，即使曲全在金川 ，消灭金川土司确有必要 ，那就应该充分 做好预案 ，衡量得失比，仿效策楞 、岳锺琪对杂谷 土司的处理 ， 当机立断 ，以最小的代价迅速获得成功 。如果做不到这一点 ，就 意味着武力消灭金川的时机还不成熟 ，不宜轻易出兵。 金川土司虽然与周边土司不睦。也不无扩张势力 的野心 ，但 对清廷还是 比较恭顺的。土司郎卡长期寄希望于开泰 的调停 ，曾 多次派遣使者至成都。开泰均予以接见 ，许下美妙 的诺言 ．显得 公正无 比。但私下里却认为金川势力强大，十分狡黠 ， “不可不 加以惩创”，转眼就 暗中支持丹坝、绰斯 甲布 、革布什 咱等土司 攻 击金 川。 开泰的这一做法 ，造成了严重后果 。一是绰斯 甲布 、革布什 咱等土司以为得到清廷背后撑腰 ，愈发肆无忌惮 ．敢于大规模进 攻金川土司，甚至屡次阻挠金川 向清廷遣使 。
二是 以郎卡的政治 敏锐感 ，不可能对开泰 口蜜腹剑 的行径毫无察觉。金川土司见清 廷并不秉公对待 ，而是在背后处处削弱 自己，对清廷的信任 自然 削弱 ，怀恨在心。因此 ，乾隆帝也对开泰十分不满 。批评他 “既 用谲以笼络郎卡 ，复隐为援助各土司 ，殊失控制大体”①。 开泰担任川督八年 ，始终未能解决金川与革布什 咱等土司的 争端。乾隆对开泰失望透顶 ，认为其庸懦无能 ，种种谬误 ，深负 简任 ，于乾隆二十八年六月十二 日下了一道上谕 ．革去其 四川总 督职务 ，赏给头 等侍 卫衔发往伊 犁效力 ，由四川总督著鄂弼 补 授。但 四天后 ，乾隆闻知鄂弼病故 ，四川总督督一职转 由阿尔泰补授 。 但是 ，阿尔泰治番同样全无创见 ，继续执行开泰的错误政策。他 生怕绰斯 甲布等 土司围攻金川不利 ，乾隆二 十九年八月 ．竟 然 提 出 ：恐金 川疲 而众 土 司之 力不 能 不与之 俱 疲 ，必 须 时 为策励 ，酌 加 赏邮 ，以致其 奋往 ，务 于每 岁金 川种植 收获 时 并力 环 攻 ，使 之 四面应接不暇。至于时常攻袭，惟在相机而进 ，俾各土兵 亦得稍 事休息．庶为有益。 臣等酌议 明年各处土兵进攻紧要 时，量给 1：2 食之 费，并照现在 赏例 ，其有割获首级耳记及 阵亡受伤者，量予 赏邮．庶各部番兵可期得 力。
④ 阿尔泰的做法较之开泰更进一步 ．清廷为绰斯 甲布等提供 口 粮 ，并给予赏恤 ，意味着态度 已经十分明晰 ，即帮助绰斯 甲布等 剿灭金川。
① 《平定两金川方略》 卷 2，乾隆二十八年七月壬午。
四川总督与乾 隆朝第二次金川战争的爆发 ·379
不过 ，绰斯甲布等并未如阿尔泰所愿 ，在得到清廷支 持后继续加大进攻力度 ，而是各怀鬼胎 ，保存实力 ， “自为保守 之意多 ，努力进攻之念少 ”②，反而成 了清廷 的累赘。乾隆帝 的 担心 “若董之以官 ，则各土司方以为当官差而犹豫 ，日生气渐馁 而势渐涣 ，不肯奋勇攻拒 ，久之将孱弱难振”③，愈发成为现实。 连续多年九 土司围攻金 川 ，金川也感 到疲 敝。
乾隆三十年 初 ，维州协副将董天弼 、知州王采珍 、游击宋元俊 、同知盛英等 先后派员赴所属土司查验碉卡，并督促各土司相机攻剿。郎卡听 闻清廷官员来到毗连金川地方 的边界的穆尔津冈 。屡次遣头人差 求 ，称见清方官员如 “儿女见得父母”，急思 叩见。为防止其他 土司加害 ，不敢下 山，恳请 “父母 官” 到达金川 官寨 ，如有要 求定会遵奉 。清方对 郎卡的这一举动并不以为然 ，但却对进入金 川 内部调查路径 、查看虚实颇有兴趣 ，便派遣通事等前往 。郎卡 率领大小头人跪接 ，请至勒乌围官寨具禀一切。
郎卡对通事说 ，“乾隆十三年大兵压境 ，郎卡与番众 已无身 家性命 ，蒙大皇帝天恩赦罪免死 。我郎卡才有今 日，如何还敢多 事”。但丹坝起事的根由，在于乾隆二十三年丹坝无缘无故杀伤 金川五十多人 ，当时金川并未报仇 。至二十七年 。丹坝欲杀害其金川 头人阿咱尔纳木结 ，阿咱尔纳木结逃往金川 ，甘愿带路指引金川 攻击丹坝 ，报二十三年时的一箭之仇 。
郎卡深知 ，丹坝系有印信 的土司 ，不能攻克其官寨 ，只占据穆尔津 冈山岭。通事谕 以如今 的局面 ，均为金川攻 占穆尔津 冈所致 ，如果诚心悔罪 ．就应将穆 尔津 冈山梁碉卡悉数拆毁 ，将丹坝人 口尽数交还。郎卡称 ，退地 还人不敢不遵从 ，但 “丹坝上年抢夺金川作 固顶一带 山梁 ．添修 碉卡甚多 ，其间又有三杂谷土兵营盘 。我若全毁 山梁战碉 ，恐众 土司乘空进攻 ”，请 求 “将 战碉拆 去五 座 ，其 丹坝人 口全 数退 还 ，以见悔罪诚心 ，惟求分付众土司撤兵赏结 印信 ，令与众土司 一 体承恩 ，郎卡愿出甘结 ，此后再不多事 。即或有欺凌者 ．亦不 敢私与报仇 ，惟陈明父母官听候剖断。今欲遣头人赴省叩见总督 提督大人禀明心事 ，再听如何分付”①。
① 《平定两金川方略》 卷 3，乾隆二 十九年 九月癸酉 。 ② 《平定两金川方略》 卷 5，乾隆三十一年 十月 甲辰 。 ③ 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编 ：《乾 隆朝上谕 档》，乾 隆三十一 年三月 初 四 日，北 京 ：档 案出版社 ，1991年 ，第 842页。
· 38o· 民族 史研究
金川 的这一重大示好举动 ，阿尔泰如能利用 ，是可能和平解 决土司纷争的。但阿尔 泰派遣通事 的 目的，就不 在于秉公剖断 ， 而在于打探金川 内部情报 ，因此并未给予 郎卡明确的答 复。乾隆 帝 的态度也影 响到了阿尔泰的决定。乾隆帝对金川素无好感 ，认 为其反复无常 。提醒阿尔泰万不可迁就了事 。在这种情况下 ，阿 尔泰对金川的示好表现得比较冷落 ，丧失 了一个解决争端 的绝佳 机会 。
乾隆三十五年 ，小金川I又和鄂克什土司发生严重冲突， 两土 司素有嫌 隙，在彼此仇 杀 中小金川占据上风。鄂 克什见实力 不 济 ，便想 出了毒辣的一招 ，土司色达拉命令苯教喇嘛将小金川土 司泽旺及其子僧格桑 的年庚写 于咒经埋 于地下 ，对 其进行诅咒 。 小金川认为 ，鄂克什此举心狠手辣 ，致使其土司父子患病 ，泽旺 长期难以痊愈。小金川百姓对 自己土 司受到如此侮辱，心,有不甘 ， 纷纷前往鄂克什抢夺咒经 ，又被鄂克什伤毙多人。双方冲突因此升级 。
① 《平定两金川方略》 卷 4，乾隆三十年二月壬子 。
四川总督与乾 隆朝第二次金川战争的爆发 ·381·
④由于苯教信仰 的原 因，小金川番 民对鄂克什土司的诅咒 自然 十分介意 ，从心理上他们是很难接受 的。正确做法是谴责鄂克什 的行为 (至少表面上装装样子 )，以安抚小金川，待小金川番民 情绪稳定后再 处理其滋事 的行 为。但 阿尔泰却没有 意识 到这一 点 ，他认为小金川恃强凌弱 ，亲赴杂谷调集各土司合力围攻小金 川，并派遣董天弼赴达木巴宗（达维） ，督促小金川速还鄂克什之地。乾 隆帝此时倒是保持克制 ，建议阿尔泰传集小金川，面为开导 ，晓 以利害 ，详切 申谕 ， “小金川土司 自必感发天 良，帖然服教 ，胜 于派兵会剿多矣”②。面对 阿尔泰率领众土 司之兵 的攻 势 ，小金 川l非常惧怕 ，僧格桑于八月十九 日亲 自叩见 ，提 出愿将达木巴宗 附近之墨穆尔吉 日古 噜各地方及所抢鄂克什 之母 舅僧格并番 民 24名一并交 出，鄂克什原来给予之地仍听众土司调处。
由于乾 隆帝 的指示 ，阿尔泰这一次接受了小金川的求和。 仅一年不到，革布什 咱和金川再起狼烟。革布什咱土 司策楞 多布丹与郎卡素有仇隙 ，但乾隆三十五年郎卡去世后 ，策楞多布 丹便以为不复有敌手 ，遂无防范。他驭下无方 ，致使头人 、百姓 离心,离德 ，多有不满。策楞多布丹还与表妹霍尔章谷之女私通生 子，于是与金川l嫁过来的土妇发生矛盾。
乾隆三十六年正月 。该土妇 去世 ，该土妇所带头人怀疑为策楞多布丹加 害，于是更加愤恨。 在策楞多布丹因病赴热水塘坐汤沐浴 ，毫无防备时，革布什咱头 人勾结郎卡之 子索诺 木连夜 发兵 ，攻 占革 布什 咱寨 落。③
这一 次 ，阿尔泰终于按捺不住 ，提出 “此时即将两金川一并剿除，亦 所应得”，他彻底引爆了战争 的火药桶 。 由此可以看 出，阿尔泰处理番务时 ，先是给予某些土司物质 支持 ，再尝试指挥土司军队打击小金川l，最后直接调动清军平定 两金川 。一步步使清廷的深度介入 ，滑向了战争 的深渊。他处事 常常操之过急，手段死板 ，放弃了和平解决的可能性 ，使事件的 回旋余地越来越小
① 《平定两金川方 略》 卷 5，乾隆三十五年四月辛未 。 ② 《平定两金川方略》 卷 5，乾隆三十五年七 月壬子 。 ③ 《平定两金川方 略》 卷 6，乾隆三十六年六月戊 寅。
· 382· 民族 史研究 。
然而 ，阿尔泰却怎么也想不到 ，此举为他本人敲响 了丧钟。
乾隆帝原本已经于三十六年五月升任阿尔泰为大学士 ，四川总督 由德 福接任 。但是 ，德福生怕川省对小金川用兵一事会使 自己骑虎难 下 ，便 以缅甸战事 尚未结束难 以脱身为由，拒不赴任。乾隆帝虽 然震怒 ，但也无可奈何 ，只能免去德福川督职务 ，仍令阿尔泰兼 管 ，准备令阿尔泰处理好小金川之后再调往京师任职。但阿尔泰 在战场上毫无建 树 ，被 乾隆帝一再羞辱 ，最后落得个 自尽 的下 场 ，吞下 了 自己种 下 的苦果 。
|
本贴仅代表作者观点，与麻辣社区立场无关。
客户端下载
发表于 2019-9-26 08:46
发表于 2019-9-26 09:34
楼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