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义奎：我向欧老学诗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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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向欧老学诗词

——谨以此文纪念欧克孝老师逝世40年

高义奎

火井，我之故乡，位于川西崃山腹地，因属世界首用天然气而得名。古镇东头，孤峰突兀，曰“金台山”，火井小学便雄踞其上。可谓：山是一所校，校是一座山。山不高而风景秀丽，古木浓荫，苍翠欲滴，绿水环流，鸟语花香，琼楼横空，书声琅琅，真乃“书山胜境压蓬莱”。此是吾儿时读书之处，亦是吾终生执教之所。斯于吾恩深情重，我别号故曰“金台山人”，以表赤子情愫。

我爱诗，尤爱古诗，然作诗却非内行。数十年教坛生涯，风人生，尤其1991年后近十载，勤工俭学，有幸出差，国内奔波，顺道饱览各地山川名胜，赞叹祖国经济腾飞，国泰民安，前程似锦。目之所及，激情难抑，草诗以纪。

我喜爱传统诗词，即旧体格律诗词。为此，我与何场欧克孝老师结下了深厚情谊。

记得那是在文化大革命中的1970年，全县教师二千多人在城里集中学习，开展所谓“一打三反”运动，搞什么“清理阶级队伍”的斗争。斗争既激烈，又残酷。还偶尔传来某教师自杀的凶讯。特别是有一天下午，在邛崃一中的饭堂头，有某校一位出生地主家庭的教师用菜刀自杀未遂，被人们及时发现。他手举菜刀，浑身血淋淋的，十分恐惧，无人敢近前。人们只好用饭堂边的南瓜接二连三地向他砸去，将其击倒。最后，把他送到医院抢救，方免一死。这凶信不胫而走，迅速传遍各学校，闹得沸沸扬扬，令人胆寒。我校的欧克孝老师也遭到严厉的批判。

批判欧克孝老师的“理由”是，除了他家庭出生地主之外，最主要的是说他写有“反动”诗词集《鸡肋诗词草》。主持批判者，当时竟然把“鸡肋”念成了“鸡筋”，真是讽刺之极。粉碎“四人帮”以后，我曾向欧老师借阅过他的《鸡肋诗词草》。其实，这是他1949年临解放前夕，在成都“甫澄”中学高中毕业时的一本制作精美的《同学录》，他的《鸡肋诗词草》就抄写在这本《同学录》的后面的空白页上。共抄有诗66首，词57首，对联6副，全集上卷诗，下卷词，卷首有《序》，卷尾有《后叙》，之后附录对联。此诗集成于1951年4月1日。这些诗词写得多么精彩啊！

且看其中一首表白作者志向的《金缕曲·十三届同学毕业》词曰：

学就屠龙手。整行装，书囊剑铗，一肩担就。渺渺寒江烟水白，数点沙鸥相候。听何处，笛声哀奏。吹出江城离别恨，送残秋，一盏凄清酒。休揽折，已枯柳。    江山破折重回首。问新亭，几人泪洒，乱飘双袖。击楫中流英雄去，铁马中原未久。好借此，家山归后，运甓斋中毋优逸。待乾坤，整理还如旧。重翦烛，对良友。

再看一首触景怀古的《题文君井壁》七律诗曰：

莫问临邛卖酒家，当垆无復鬓云斜。

春风寂寞吹眢井，袍雨飘零扫落花。

一曲求凰余幻梦，千金买赋话残霞。

乌啼日暮游人散，空对寒泉忆钿华。

另看一首十分同情农民苦难的《农人之苦》七律诗曰：

国乱经年最苦农，纳粮输尽粟千钟。

稻苗未熟逋先累，麦子绕黄食尽供。

九月寒衣无一件，半间茅屋有三重。

可怜残腊年关至，备饭又愁缺米舂。

    这些诗词就是他们所谓的“发动”诗词。真是荒唐！

当时，火井小学将欧老师的“反动”诗用大字报选抄出来，挂在墙上供批判。挂了一弯一倒拐有几十张，引来了各校老师围观念读。有的却暗自欣赏，细细品味；有的在私下议论：“这火井小学竟然还有这样的高手，格律诗写得如此娴熟”、“这个老师真不简单，你看他的词语选用是多么精当”、“这样的诗才，我看现在是很难找到了”，也有人不无担忧地说：“我看这个欧老师是说不清了！”等等。人们议论纷纷，各说不一，欧老师的声誉竟然暗中四散传播，只是老师们不敢公开宣讲而已。这是批判者始料未及的，本想把欧老师“批倒批臭”，又谁知却使其声誉远扬。本校老师大都冷眼旁观不吭声。批判者除了断章取义，无限上纲，空喊口号之外，也批不出什么新鲜玩意儿来。结果不了了之。但，对我来说，这是意外的发现，宝贵的收获。我之所以爱上传统诗词，与我此后同欧老师的密切交往有很大的关系。

欧克孝老师，高高的个子，瘦削的面庞，身材显得有些单薄。他有严重的哮喘病，常常齁咳不已，经常穿一身旧蓝布中山服，戴一顶旧蓝布半檐帽。他家庭经济拮据，略显寒酸，生活清贫而艰苦，却乐观旷达，善于言谈，乐于助人，对人态度和蔼，诚恳热情，慈祥可敬。他多才多艺，能书会画，善于按风琴教唱歌。可以说，除了体育之外，文科理科样样内行，尤其文学功底深厚。我能交此良师益友，真乃三生有幸。

事后听说，欧老师之所以遭批判，是因为一个看过他的《鸡肋诗词草》的好友向该校吐露了实情，至使火井小学获悉后，方才追查欧老师交出他的“反动”诗词《鸡肋诗词草》。在文化大革命后期，学按上级校按上级要求，不得不把《鸡肋诗词草》退还给欧老师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到了1976年初，我有幸再三请求欧老师教我学习格律诗。由于我诚恳请教，经久纠缠，他终于答应教我。欧老师第一次写给我一封信，至今仍记忆犹新。信的开头写道：“1957年，伟大领袖毛主席给刚创办的《诗刊》主编臧克家信中写道：‘这些东西，我历来不愿意正式发表。因为是旧体，怕谬种流传，贻误青年’。又说：‘诗当然以新诗为主体。旧诗可以写一些，但不宜在青年中提倡。因为这种体裁束缚思想，又不易学。’”欧老师再三嘱咐我，旧体诗很难学，还容易引来麻烦，并希望我千万要小心，不可张扬。之后，便是介绍旧体格律诗的基础知识，一共写了五六张信纸。

收到信后，我如获至宝，反复阅读，认真钻研，不懂就向欧老师诚恳请教。由于欧老师高风亮节，大公无私，热情指导。我渐渐懂得了“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的基本格律知识，逐步学会了格律诗的写作技巧，慢慢学起写诗来。1976年，我放胆正式作的第一首七律诗《敬致欧克孝老师》写成了，经过反复检查修改后，我恭送欧老师请他批改。其诗曰：

自惭形秽却非哀，有幸今生遇异才。

洗甲清溪源九顶，卧龙黄蟒仰金台。

水中萍草根原短，盆内凤仙叶易衰。

书到用时方恨少，移樽就教谒君来。

欧老师看后，对我大加赞赏，给予鼓励，使我信心倍增，更加专心学习了。

1976年暑假，我参加了县教育局组织的邛崃师范校“民办中学教师培训班”学习，认真听了梁庆武老师的诗歌专题讲座，专心听课，认真做笔记，尤其讲到我喜爱的旧体格律诗时，更是加倍努力，不懂就问。当时已34岁的我，如饥似渴地学习，系统了解格律诗的内涵，与诗歌结下了不解之缘。在后来的中学语文教学中，更加深了我对传统诗词的理解。

1977年10月，我校办起了批判“四人帮”的壁报专栏，欧老师积极参与筹办，我也踊跃投稿，写了《批判“四人帮”破坏文化教育事业》的七律诗一首曰：

狂风暴雨袭文坛，鬼怪横吞十七年。

遍地繁花遭践踏，满园小树受摧残。

千钧霹雳四妖绝，一夜春风百鸟欢。

万紫千红桃李茂，园丁竭力献忠肝。

1977年12月，当时的银杏中学已迁到银杏坪兴福寺。该校学生在山上开垦茶园，产的茶叶全县闻名。我和教友同赴银杏中学参加语文教研活动。此前，我曾于1956年暑假中到过银杏坪兴福寺旅游观光，今日重又到此，时隔二十年，时过境迁，睹物思人，另有一番感受。我便写了《重游银杏坪》七律诗一首曰：

二十年前信步临，萧条古刹实阴森。

残神烂偶充堂殿，野草荒荆布径庭。

庙宇今朝除旧貌，校园此日育新人。

茗香百里夸银杏，桃李争荣遍地春。

1978年5月，面临我所教的初中班毕业在即，我不幸突然染病，蒙欧克孝老师关心，并赐诗慰勉，因步其韵和谢《致欧克孝君》七律诗一首曰：

风伤庭草色阴阴，古柏垂枝驱异侵。

滴滴甘泉润肺腑，涓涓玉露振精神。

群徒拜榻心方急，烈火燃眉胆又惊。

热血千盅桃李茂，待雕璞玉众镌成。

附：欧克孝老师原诗《祝高义奎君早日康复》 ：

垂杨庭院昼阴阴，偶悉君遭二竖侵。

应是风寒伤玉体，可能写作损精神。

声声布谷催耕急，冉冉韶光过眼惊。

珍重眠餐勤护理，纷纷美玉待雕成。

友欧克孝致

1978年5月15日于火井小学

1980年6月9日，欧克孝老师不幸病逝。同月12日，火井小学举行盛大的追悼会后，师生护送欧老师骨灰还乡（何场），我特致挽诗以表诚挚的友情，《敬挽欧克孝君》七绝一首曰：

红烛风中怏郁尽，高风亮节育诸生。

荷疴久战殉佳业，勤恳忠贞励后人。。

1987年9月10日，为庆祝教师节，中共邛崃县委宣传部、县教育委员会、县总工会特发《教师节专刊》，刊登了我读中学时的语文老师王世康老先生“游小柏树水库特赋诗抒怀”《满庭芳》词一首。

令我感到十分荣幸的是，在我的老师《满庭芳》旁边，正好登了学生我的两首七律诗《献给光荣的教师节》，这是给我无限的慰藉和奖赏，这是对我极大的鼓舞和鞭策：

献给光荣的教师节

其一

丹桂初芳菊吐黄，教师有节破天荒。

九州齐颂园丁乐，五岳咸夸教育昌。

自古风流兴伟业，而今教育谱新章。

尊师重教千年计，四化催征国富强。

其二

十年动乱几多寒，暴雨严霜袭教坛。

不是阳光倾禹域，岂能金色满黉园。

甘霖润地百花艳，佳节临凡万众欢。

诚作渡舟终谢世，为人师表效余年。

1988年9月10日，县委宣传部、县教育委员会、县总工会又出《教师节专刊》，刊登我的七律诗两首，诗曰：

赞天车坡水电站

劈山引水注天车，急转飞轮响闷雷。

槽卧铁龙喷雪浪，珠连电缆闪银辉。

玉泉万仞云端落，石级千层天上垂。

百里崃山兴伟业，造斯仙境问皆誰？

幸游石塔寺

拾级千层上半天，凌空一塔矗山前。

密檐屈指十三节，巨石浮图八百年。

更有红亭增异彩，且添伟杰泐豪言。

云蒸霞蔚青松隐，不是仙山是圣山。

注：①“红亭”，即石塔寺旁的“红军亭”。

②“伟杰”，指1983年6月来邛为“红军亭”题词的国防部长张爱萍。

后来，我填写有《满江红·缅怀红军长征》词一首曰：

痛忆当年，红都恨，左倾错误。敌残暴，狂轰滥炸，后追前堵。可恨五次围剿狠，井岗儿女空怀怒。望前途，满目硝烟，奔何处？    遵义会，长征路。航向正，军心鼓。巧周旋赤水，敌犹迷雾。大渡河汹泸定险，雪山草地艰难度。达延安，越万水千山，红旗舞。

又填有《南乡子·谒黄崇嘏墓》词一首曰：

婧嫒服蓝衫，飒爽英姿赛木兰。独占鳌头游泮水，翩翩。千古流芳女状元。    红日照高天，宝塔凌空矗险山。古冢幽幽碑碣在，超然。崇嘏香魂绕墓前。

最后，再举我为庆祝国庆五十五周年而作的一篇赋，即《55周年国庆赋》曰：

金风送爽，丹桂飘香。举国欢度佳节，全民喜庆良辰。改革开放，与时俱进；奋斗拼搏，马不停蹄。以德治国，德被天下；以法治国，法制严谨。仰中央之英明，贯彻三个代表；靠干群之戮力，谱写四化新篇。喜国防之强大，抵御外侮，捍卫边疆；赞外交之成功，朋满天下，友结邻邦。几代国人心血，两弹一星飞船。英雄遨游太空，神州五号巡天。一声霹雳惊寰宇，千载飞天梦始圆。大江兴电站，万代丰功永铸；高峡出平湖，百年史话实现。科教界之努力，尖端人才辈出；工农业之腾飞，城乡发展神速。西电东输，南水北调；西气东送，北煤南运。东西部结合，各展优势；南北方协调，更显活力。雅典奥运精神，金牌英雄业绩。零八奥运，中华儿女多奇志；首都北京，炎黄子孙誓夺魁。反腐倡廉，捷报频传；修宪立法，佳音不断。惩治犯罪，公检法之铁拳；维护治安，军警民之协力。台独勿嚣张，势必灯蛾扑火；统一成定局，华夏终将团圆。普天同声歌颂，共和国千秋；举国纵情欢呼，共产党万岁！

以上是我作的部份旧体格律诗举例，以求教诲，意再提高。

2005年2月，我先后参加了“崃山诗词学会”、“四川省老年诗词创作研究会”等诗词组织，结识了一批老年诗友，到眉山、成都、资中、绵阳等地参观学习。曾在《四川诗词》、《巴蜀诗词》、《崃岭霞辉》、《崃山芳草》等刊物上刊登了若干诗词作品，与广大诗友切磋技艺，以求提高，丰富自己的晚年生活，让夕阳尽散余热，将晚霞洒满前路。

欧克孝老师已逝世40年。我缅怀欧老师，谨以此文沉痛哀悼欧老师，以表纪念。

古代美

好文，学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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