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黑山羊
◎抚琴听枫
黑山羊,对我来说,当初对它可谓十分熟悉,但又十分陌生。熟悉的是,在我童年的记忆里到处都行走着它的影子。陌生的是,最后它归往何处,到底它味道怎样,却不得而知。
我的家乡营山地处川东北丘陵地带,梯田之上还有很多山坡,坡上长着各种草,比如白茅、车前、蒲公英、野地瓜,野胡罗卜、马兰……春天,它们在嫩绿中开出五彩的花朵;夏天,带着露水在阳光下疯狂生长;秋天,就散发出各种淡淡的草香;冬天,鹅肠草、浆巴草、野油菜、益母草、芨芨草等依然鲜活。黑山羊就在这样的草坡上吃着野草,喝着山泉一天天陪着我成长。
它是一种全身毛发黑得发亮的山羊,陡峭的山坡仿佛也如履平地,我常常为它们惊得冒一身冷汗,但最后它们都安然无事。 那时我们起床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放羊,下午放学后第一件事还是去放羊,有点象现在都市人的遛狗,我和它可谓形影不离。我们通常是在黑山羊的脖子上拴一条麻绳,牵着它以免它损坏秧苗,但它常常趁我不注意时对着庄稼捞一嘴,这让我很生气,于是把它拴在空地,它转了几圈后不吃草反而抗议般发岀咩咩的叫声,父母听到后自然我少不了挨一顿训斥。说什么还想不想要读书的学费,还想不想过年缝制一件新衣裳之类,总之我那时的很多愿望都系在它身上。当然,它也有可爱的时候,比如,它小时候蹦蹦跳跳的样子用现在的话说就是萌翻了,有时还想用头顶我,但跑到我跟前又放弃了。有时见放学回来会远这地看着我叫几声打招呼,待我再到跟前就用嘴在我腿上蹭来蹭去,它撒娇的样子至今记忆犹新。
但是父母们从来不对我说这羊肉怎么吃?到底是一种啥味道。倒是有一次表叔对我说起过,看他边说边吞口水的样子一定是一种神仙般的滋味。
那时,几乎家家户户都会养几只羊,但最后都买给羊贩子了,听说,它们去了城里,去了更远的地方。表叔说,喂羊的羊人从来不吃羊,不是不想吃,而是吃不起,买几个钱都是过年用,他吃的羊是一只不幸夭折的半大羊,卖又卖不了,才一锅炖了,没想到味道却是那么鲜美!我仰着头问他比猪肉还好吃吗?他说有钱人才吃得起的东西那是一种什么美味你自己就慢慢去想吧。我又问父母,但他们都异口同声说这羊肉有啥吃场,味道大得很!
真正吃羊肉是在多年以后我去了西北,那里由于伊斯兰教的缘故,牛羊成了餐桌上的主要肉食,我才有机会尝尝什么叫做羊肉。
那是在一个蒙古人的家里,尽管我们之间素不相识,但我挡不住他们的热情。一大早,他们就宰了一头肥肥的绵羊,用一口大铁锅架在室外煮了一天,随着日光东转西料,我们的鼻翼间就弥漫一缕缕醇厚的香味,象从我的五脏六腑中熨烫过,心中就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渴望。西北人的豪爽似乎也体现在餐桌上,酒是用大碗,肉也是大块,我们一手端酒,一手拿肉,肚皮象敞开的草原,任由这人间最鲜美的滋味从舌尘经过味蕾在心中任意驰骋。全然不是传说中它有某种腥膻味道。肥厚的部入口即化,一点也不油腻,香味在齿颊间碰撞;纤维组织并不软烂,也不老不柴,细腻的纤维一条条一排排却越嚼越香,仿佛舌尘在蓝天白云下,轻轻滑过了无垠的草原。这时候突然想起来我的家乡曾经也有过羊,现在也依然有,不知道有没有这种叫人难忘的味道?
当我回家把这种味道告诉母亲时,她一脸的不相信。在她的心里,这世上最幸福的味道莫过于猪肉和鸡肉了,可是这些年来,它们都是在饲料中长成的,越吃越无口感,越吃越没香味,她不禁常常念叨那些在乡下的日子来,可是回不去了。那种乡下的味道我自然想到了羊,也要让母亲体验一下羊的味道。
如果要论本地羊,营山当数黑山羊,至于它始于何时,年代已很久远了,据说相关史料上可略作考证,我更看重的是它是吃百草喝泉水自然生长,全然脱离了所谓的高科技。所谓的田园牧歌回归自然要选个代表,一定非它莫属,我也想把这种味道和母亲分享。
所以,每年回家,我都要去市场亲自挑选羊肉,为一家人带来一种幸福的家的味道。
市场上有南江黄羊,有玻尔多羊,但我非本地黑山羊不买,我的宗旨是要买就买地道的正宗的,何况它早已获批了国家地理标识了呢?据说这种羊才最补血益气最暖身。我甚至抛弃了粉蒸羊肉的那种吃法,认为这粉面乱了羊肉的味道,当然也不会选择红烧,因为各种调料打乱了羊肉不说,烹调时间上也有急于求成的感觉,我选择的是清炖,不掺一点香料,只配白罗卜和香菜,用足火候和时间,当奶白的浓汤出现时,加几粒红枣作点缀,才小心仪式般地端上桌,为母亲盛上一碗原汁原味冒着热气的鲜烫,加几块肉,她吃了几块后才说,要是你父亲在就好了,他辛苦一了辈子,可从没吃过这么好的味道。我问母亲猪肉鸡肉赶得上羊肉不?她说当然羊肉好吃多了,只是那个年代,几人能吃得起羊肉?
现在母亲岁数大了,无法去新疆品尝新疆的牛羊肉,好在我们本地有一种黑山羊,它的味道不比新疆那边的差,现在已开发并规模养殖,我们老百姓也可以尝尝这世界上最珍贵的味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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