邛崃方言 & 邓憨子

鼎尚者 · 发表于 2020-1-17 13:12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邛崃民间有两块（1）人的名气很大，在城区和城周边的人里头，可以家不得（2）书记姓啥子、县长孃（3）名字，但一定晓得王蛮子和邓憨子。前些时候，有人写过王蛮子尤其是感叹他的死，热闹过好一阵，而邓憨子已少有人提及，慢慢被这些年的岁月淡忘了。
   我们小时候，一摆（4）到啥子事情，往往都爱说，你当我是邓憨子嗦，连这块都标（5）得？而我头一次认到邓憨子是跟到别个到南街老电影院及（6）看巴瓢（7）电影，因为我没得票，多早的就从电影院后头翻墙进及等到。后来到茅斯（8）头改手（9）时，碰到一块长得多深（10）的人一拽一拽（11）地走过来，脑壳（12）光秃秃的，还前啄金后啄银（13）地多太（14），两只眼睛又圆又董（15），一翻一翻的让人害怕。“你来遮（儿）（16）干啥子？”站到尿槽边的他突然车（17）过来瞪起白眼油多黑眼油少（18）的眼睛嗡声嗡气地问我。“我……我尿胀，进来窝尿（19）。”“咋跑进来的，嗯？快点跟我出及！”把我吓来赶紧跑出茅斯躲到一边及。一直等到同伴从街上的第一道大铁门验票进来，我才跟到摞尔伙之（20）地混进第二道门，幸好只有先才（21）在茅斯头看到的那块人拿根（22）手电筒站来门口没开腔。找到地方坐到后，同伴跟我说，门口那块人就是邓憨子，在电影院头帮到查票，认票不认人，歪（23）得很，唷喂，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怪不得长来那中（24）样子，凶巴巴带憨相。

   我后来赶场（25）时，经常在南街头、鼓楼口这些榻榻（26）碰到邓憨子，穿得来齐齐整整（27）的。听说他们家就住在南街头，他样子长来有点凶，其实一点都不乱来（28）。有时候一些翘石板（儿）（29）娃娃看到他走过就直见（30）喊“邓憨子，邓憨子！”甚至还石头块块的丢过及，但他只是瞪起眼睛把他们撵跑就算了，不乱打人。邓憨子应该是块很顺善的人，听说他还经常帮南街头那些婆婆大娘些提东西、搬家什（31）啥子的，有时还能得些花生胡豆吃。我就几次在大同街看到他帮人守摊子、拿东西，一副很热心很高兴的样子。这和前些年在街上见人就磕头喊爸（儿）爸（儿）（32），不给钱还要卷（33）人、打人的憨子完全是两码子（34）事。

   那各时候，不管乡下城里，结婚都兴（35）闹洞房、听壁脚（36）。邓憨子的大哥结婚时，正是青春期的他不晓得是听人唆使呢还是自作聪明，多早的就悄悄个（儿）钻到新房的床脚底下（37）听壁脚。自家个（儿）（38）忍不住在床底下“呵呵呵”地憨笑起来才被发觉，被他大哥一顿好打。后来他跟别个摆，假如我不笑，等到天亮他们都标球得（39）我来床底下！可见邓憨子应该不算太憨，就是脑壳头缺相（40）罢了。

   邓憨子最大的“传奇”是跟美芝的“爱情”故事。美芝是块脑壳短路（41）的年轻女子，也不晓得他们咋个（儿）就说上话了，总还（42）两块人很快就热络上了，家头的人发觉以后肯定是想办法“棒打鸳鸯”了：你想嘛，两个脑壳都有问题的男女一旦再生个一男半女的憨憨（43）咋办？我想，邓憨子一定以他的方式反抗过，但胳膊是拧不过大腿的。所以，这段不算浪漫的“爱情”就像天上的忽闪（44），火光一闪就煞搁。这块无言的结局还说明一个道理，不管啥子人都是有情感需求的，男女之情更是天性，想扼杀都难，因而也生出了世上许许多多感天动地的爱情故事！

   现在，偶尔还有人提起邓憨子，但终归是要被时间忘却的，即便青史留名或凡常如我辈者，一样也是白驹过隙而已，啥子名啊利的，只不过一出随人而去的传奇罢了。还是好好活一回自己才是真的！

[注释：（1）块：个的意思。（2）家不得：不晓得，不知道。（3）孃：疑问代词“什么”、“怎么”的意思。（4）摆：说，讲。（5）标：不，不要。（6）及：去。（7）巴瓢：跟到别人沾光或沾别人的光。（8）茅斯：厕所。（9）改手：即“解手”，上厕所。（10）多深：很高的意思。（11）一拽一拽：形容走路的姿势有点左摇右摆的。（12）脑壳：头。（13）前啄金后啄银：指头的前额和后脑勺向外凸起。（14）太：大的意思。（15）董：大的意思。（16）遮（儿）：这儿的意思。（17）车：指转过身。（18）白眼油多黑眼油少：指眼睛的眼白多而瞳仁小。（19）窝尿：撒尿。（20）摞尔伙之：有浑水摸鱼的意思。（21）先才：刚才。（22）根：这里是“把”、“支”的意思。（23）歪：指凶恶、粗暴的意思。（24）那中：那种。（25）赶场：赶集。（26）榻榻：地方。（27）齐齐整整：指穿着干净整齐。（28）乱来：指不讲规矩乱打人。（29）翘石板（儿）：指好出风头卖弄聪明的捣蛋鬼。（30）直见：指不停地、使劲地。（31）家什：家具。（32）爸（儿）爸（儿）：叔叔。（33）卷：粗鲁地骂。（34）两码子：两回（事）。（35）兴：时兴。（36）听壁脚：指躲在墙壁下悄悄听别人讲话。（37）床脚底下：指床底下。（38）自家个（儿）：自己。（39）标球得：不晓得、不知道。（40）缺相：电路缺相电灯或电机就不能正常工作。这里指智障。（41）脑壳短路：指大脑神经出问题，不正常。（42）总还：反正。（43）憨憨：指智障儿。（44）忽闪：闪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