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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封城前决定留下
武汉发布封城的消息,是1月23日上午10点,从这一刻起,城市公交、地铁、轮渡、长途客运暂停运营,机场、火车站离汉通道暂时关闭,武汉真正变成了一座围城。哪怕在此前的一天,甚至一个小时,我都想象不到、也没有任何征兆表明这种极端的情况会发生——我被限制了自由,留在了一座被疫情笼罩、没有半个亲人陪伴在身边的城市。
我整个人都懵了。
其实按照原计划,我本来可以离开这里。早在一个月之前,我就订好了回家过年的机票,请了两天年假,准备在1月22日中午返程,爸爸专门空出时间,带着从杭州回来的妹妹一起到机场接我,奶奶在家包饺子,妈妈下班以后,一家人会吃一顿久违的团圆饭。
这样圆满的安排出现“拐点”,是在1月19日,身边戴口罩的人突然多了起来,和“新冠肺炎”有关的字眼开始频繁出现。就在这个时候,男友感冒了,咳嗽、头痛、乏力,两人凑一块对着网上的新冠肺炎病症一比,魂都吓飞了,立刻打车去了位于汉口南京路的中心医院。
同济、协和离我们不远,但我们没选,就是觉得中心医院向来人不多,可以降低交叉感染的风险。可万万没想到,我们刚开始挂号就被劝退了。工作人员告诉我们,呼吸内科已经排了几百号人在前面,即便挂号成功,也要再等四五个小时,建议去其他医院看看。
我们几乎难以相信,坚持挂了号,可单子攥在手里,又实在不敢面对呼吸内科人山人海的病人,只能打车去了第六医院。还好,这里的人相对比较少,等了大约一个小时以后,男友化验了血常规和超敏C反应蛋白,没有大碍。
男友的病和中心医院几百号排队的人,让我在武汉第一次直面了新冠肺炎的残酷。
男友身体底子好,休养了两天,到1月21日下午已恢复得差不多。我们都计划22日回家,但在药店我们连N95口罩都没抢到,只买了两包普通医用口罩。朋友圈里新冠肺炎开始刷屏,大家开始为“人传人”被证实而忧虑,但也有人拿百步亭万家宴的事调侃“大无畏”的武汉人。
我已经半年没回过家,但新冠肺炎还有14天的潜伏期,回去到底有没有可能携带病毒,成了我和男友反复讨论的话题。奶奶82岁了,2018年因为冠心病发作住院一个月,几乎命悬一线,这一年身体刚刚恢复;男友家里还有个刚满周岁、走路还不稳的小外甥女。
万分之一传染家人的可能,也让我们不敢冒险。“干脆留在武汉过年”这个念头开始在我们心里成形。
做决定之前我给奶奶打了一个电话,当了大半辈子医生的她支持我留下来,还条理清晰地列了几点:一是返程路上人多,有感染风险;二是生活环境骤变,适应不好家里的寒冷,免疫力下降反而容易生病;三是武汉毕竟是大城市,就算病了,医疗也更能得到保障。
连最盼我回家的奶奶都这样“深明大义”,我就放下了忐忑的一颗心。在男友也征求父母的同意之后,我们退掉了往返的机票、高铁票,准备人生第一次远离亲人,孤零零在异乡过年。
身边很多人都走了,我们觉得没什么,反而忐忑又激动,觉得自己做出了成熟的牺牲。
1月21日的晚上,夜色笼罩了这座城市,我和男友约着一起采购过年的物资。超市里人很多,货物也充足,可依然有相当一部分人没戴口罩。我们叽叽喳喳商量着买各种食物,挑福字、春联和给彼此的红包,像一对准备筑新巢的麻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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