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养易,教养难。在家庭教育上设置“准入门槛”的话题,历年的两会上都不缺各类创见。2020年的全国两会上,全国政协委员许洪玲建议:孩子要升小学,“家长”也要上课,得拿到“合格父母”证书。
“家长持证上岗”,是个暧昧的笑谈吗?
很显然,这里的“持证上岗”,并非指向生育权,而是特指为人父母的教养义务。日本小说家伊坂幸太郎有句醍醐灌顶的名言:一想到为人父母不用经过考试,就觉得真是太可怕了。没错,如果说孩子是一张白纸,又如果这张白纸因“投胎模式”而选错了不合格的父母,再如果这个社会不能对父母的教养义务拿出“硬核约束”——很大概率上看,都可能衍生出批量的悲剧人生。
“父母的教育”固然很重要,但“教育父母”这件事好像始终不被重视。最后,就是“虎妈狼爸”等粗放模式,借助眼球效应折射着民间的某种刚需。去年大火的连续剧《都挺好》中,苏明玉的一句反问,让人百味杂陈:“我让你生我了吗?生了我却不好好养我,为什么?”人生远比影视剧更残酷。“不写作业母慈子孝、一写作业鸡飞狗跳”,这些令人心碎又莞尔的桥段,谁说不正折射出家教能力缺失语境下深深的“无力感”?
事实上,早在2017年全国两会期间,就有全国政协委员提交相关提案,建议为家庭教育立法,家长经培训后“持证上岗”,以此提高家长教育水平。2019年全国两会期间,全国人大代表张荣珍提过建议,制定《家庭教育法》,明确家庭教育的义务和责任,确立家庭教育的法律地位。即便不是在每年全国两会这个时间窗口,隔三差五,也不乏有识之士将“家长持证上岗”旧话重提。
所谓“家长持证上岗”,不过是个通俗的说法,严格意义上说,它包含三个充要条件:一是“证书”的仪式感,对应着家长培训的系统性与科学性;二是“持证”的常态化,将“家长”这个家庭角色导向职业化;三是“家长持证上岗”与孩子升学同步,纳入社会教育的大版图。
一言蔽之,让教养责任从泛化的道德呼吁转向刚性的法律义务,这才是“家长持证上岗”的灵魂所在。
放眼全国,实践不少。从江西到贵州、从重庆到江苏,针对家庭教育的地方性立法从未止步。2010年开始,东莞在10多所学校探索“家长持证上岗”模式,2017年被东莞市教育局和市妇联认可,从小学一年级开始全面实施“家长持证上岗”。
时至今日,国家层面亦有呼应。比如2010年2月,全国妇联、教育部等7部委就首次联合发布《全国家庭教育指导大纲》;2015年10月,教育部印发《关于加强家庭教育工作的指导意见》;2019年5月,教育部等九部门发布《全国家庭教育指导大纲 (修订)》……
然而,问题也是明摆着的:一是“家长持证上岗”被狭义的家长学校所代偿,二是父母教养责任和义务仍缺乏全国层面的规范与制度。
全国教育大会上,顶层设计有言:家庭是人生的第一所学校,家长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要给孩子讲好“人生第一课”,帮助扣好人生第一粒扣子。有几个共识越来越清晰:其一,越是重视教育,就越要重新审视家庭教育的意义及地位。中国教育学会家庭教育专委会常务副理事长孙云晓在《我们需要新家庭教育观》中说,当前,中国家庭教育存在的危险之一,是家庭教育学校化、模式化、形式化。一部手机、一个PAD,就打发了孩子的童年时光,这样的教与养,已经僭越了安全的底线。
其二,毫不夸张地说,大部分形而下的教育问题,都能找到家庭教育的症结。2019年有个大热的社会词语,叫做“原生家庭”。原生家庭无可原罪,但是,如果家庭教育仍停留在心口相传的原始阶段,迟早会与这个惟变不变的世界冲突不断。不久前发布的《2019年全国未成年人互联网使用情况研究报告》显示,我国未成年人互联网使用已相当普及。2019年我国未成年网民规模为1.75亿,未成年人互联网普及率达到93.1%。这个时候,如果我们的家长不能研究孩子及家庭关系的变化——“无证驾驶”的后果就是各种憋屈、各种抓狂。
不是现在的孩子难教育了,而是滞后的家长素养跟不上孩子社会化的进程了。
“家长持证上岗”,就是真正以孩子为本、以家教为本。为人父母这种能力,从来不是先天遗传或者自动习得:不要以为“为了孩子好”,就自动升级为好家长。有人学“孟母三迁”,砸锅卖铁买了学区房,却懒得跟孩子看部动画片;有人深谙《傅雷家书》的篇章,可除了买回本名著,从不会与孩子促膝长谈……中国家庭教育的唤醒之道,首先不是唤醒孩子、而应该是唤醒假装很专业、貌似很像样的“家长”。
是时候把“家长持证上岗”提上议事日程了——从准父母抓起、从立法和制度抓起、从公共服务和财政投入抓起。一来,这是诠释“家风连着国风”的关键;二来,这也是家庭教育立法的必然。再说句题外话,在“我国离婚率连续15年‘涨’声不断”的今天,说不定“持证上岗”还能附加了“冷静期”的疗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