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呀

聂元紫

长篇报道：沈阳原副市长马向东澳门豪赌被查始末
http://www.sina.com.cn 2000年09月05日17:48 新快报
　　1999年6月21日凌晨，沈阳故宫门前的国家重点文物———“下马碑”被一辆违章行驶的“奔驰”撞成三截，12天后，原沈阳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马向东因腐败丑闻被中纪委查处，翻身落马。

　　本来没有内在联系的两件事，被沈阳的市民连在了一起：“下马碑”碎了，马向东倒了！

　　由于有关方面对案件一直秘而不宣，各路媒体绞尽脑汁也没得到有关沈阳市常务副市长马向东落马的确切消息。有聪明者上网去查相关消息，嵌入“马向东”一关键词后，显示的却是金庸小说中的段落：“一路人马向东绝尘而去”，令网虫们啼笑皆非。

　　一年之后，记者从权威部门获得可靠消息：原中共沈阳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马向东因涉嫌在澳门豪赌，私分挪用巨额公款等罪行，已由检察机关向人民法院提起公诉。

　　两年半内飞港澳狂赌17次

　　今年47岁的马向东曾是沈阳市最前程无量的年轻干部之一：从沈阳市商业局长，到市政府副秘书长，再到市长助理。1993年，40岁的马向东走马出任有600多万人口的沈阳市人民政府副市长，1998年，他踏上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宝座，分管财政、基建等诸多要害部门，权势炙手可热。

　　上世纪90年代末，国家某部门在澳门执行任务，发现在萄京酒店、东方酒店、新世纪娱乐城等处的赌场内，频繁出现操北方口音的三个身影。其中一人个子不高，衣冠楚楚，出手阔绰，一掷千金，该部门用摄像机秘密监控了这几个人的诡秘活动。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反复审看录像带之后，有关部门确认：那位个子不高的中年男子是沈阳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马向东。另外两人分别是沈阳市财政局局长李经芳和沈阳市建委主任宁先杰。

　　1999年6月，相关的报告送到了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中纪委书记尉健行的案头，尉健行十分震惊，他迅即批示：此事骇人听闻，请即组织得力同志开展外围核查，如有进展，再采取必要措施。

　　在中纪委专案组做了大量工作之后，1999年7月2日下午，中纪委六室的一位副主任率专案组人员赶到沈阳，向辽宁省纪委通报了情况。中纪委并决定：立即对马向东、李经芳、宁先杰进行“双规”(即在规定时间、规定地点向组织说明问题)。

　　当晚8-9时，马向东、李经芳、宁先杰等人落网。

　　经有关部门查实，从1996年8月至1999年2月，马向东与李经芳、宁先杰等人，先后17次私自到澳门赌博，其中有5次是马向东在中央党校学习期间，以种种借口私自去港澳赌博的。

　　私分挪用公款52万美元

　　中纪委专案组还查实：马向东等人胆大包天，竟敢一次私分公款12万美元，挪用公款40万美元。

　　这件事情发生在1999年年初，大致经过是这样的：

　　为了鼓励招商引资，沈阳市政府专门制定了有关奖励制度。1998年年底，市建委提出了对香港某公司主席特别助理何先生、公司驻沈阳首席代表刘先生奖励的建议，这家香港公司共向沈阳投资15亿元人民币，决定按规定比例千分之六共奖励人民币900万元。沈阳市建委主任宁先杰负责具体操作这件事。他先让下属的城建投资公司将900万元转入某外企，并指示换成美元，以便奖励给香港商人。

　　1999年初，马向东、李经芳、宁先杰赴香港，代表沈阳市政府去实施这次奖励。

　　在下榻的港丽酒店，宁先杰让某外企总经理将兑换好的美元先送过来48万。这48万美元被均成两份，装入两个精美的礼盒中。然后，宁先杰又打电话约何先生、刘先生到酒店来，马向东亲自将两只礼盒奉上。

　　第二天，马向东指示宁先杰让人再送来12万美元，与李经芳、宁先杰均分。

　　100万美元，连奖带分用去了60万美元，剩下的40万美元，马向东还有用处。早在1998年11月，马向东等3人就背着沈阳市委、市政府在香港成立了一家公司。该公司以马向东在香港的朋友尤某(占股50%)、李经芳(占股25%)、宁先杰(占股25%)3人名义注册，起名为“定志有限公司”。李经芳为董事长，宁先杰和尤某为董事，尤某兼任总经理。为了全力扶持这家私人公司，马向东移花接木，将剩下的40万美元悉数打进。

　　返回沈阳后，马向东向市长慕绥新汇报说：这次赴港，奖励何先生、刘先生共人民币500万元，折合成美元是60万元。

　　一个月后的7月2日，马向东风闻中纪委要调查他的问题，急匆匆将宁先杰、李经芳找到家里商量对策。他让李、宁第二天飞往深圳，紧急约见何先生，将12万美元退给何。但没料到中纪委兵贵神速，当晚就对3人“双规”，致使马向东掩饰罪行的计划胎死腹中。

　　制度缺陷监督不落实

　　马向东一案的暴露，看起来有它的偶然性，如果国家某部门不是在澳门赌场执行任务，或许不会露出“马脚”；但实际上它又有必然性，像马向东这样的腐败干部，纸总难包住火。

　　苍蝇不抱无缝的鸡蛋。制度上的缺陷必定使腐败分子有机可乘。像在奖励招商引资功臣这样的事情上，怎么能没有完备的财务制度和手续？怎么能100万美元的巨额现金由一个人或几个人随意支配？还有，对党员领导干部的管理和监督，这几年文件、规定搞了不少，又是重大问题报告制，又是8小时以外全程监督制，但真正落到实处了吗？有多少属于形式主义的东西？中国的老百姓，办个护照得经过多少关口，但马向东手中有3本公务护照、2本私人护照、2本港澳通行证，他出入边境简直如穿自家门槛，这正常吗？马向东在中央党校学习期间，数次偷去港澳赌博，甚至学习论文都是别人代写的，但据说他在党校的评语还不错。马向东的问题暴露后，人们在“震惊”之余，也不能不思索：这样的干部还能仕途亨通，有关部门是否有失察之嫌？魏运亨(据《长江日报》)

聂元紫

2001年8月,原沈阳市长慕绥新、常务副市长马向东分别被判处死缓和死刑,时称“慕马案”。而主角之一的马向东却是在南京审理定罪,并最终执行死刑的。马向东案在南京成功审结,开创了新中国建立以来大案跨省异地管辖的先河。

马向东落网经过究竟有哪些鲜为人知的细节?为什么要将马案异地管辖?作为主审法院的南京中院做了哪些大量细致的工作?时隔7年,记者再访了当年承办此案的法官。

豪赌客是副市长  

马向东,1953年5月31日出生,是沈阳市原常务副市长。1999年年初,中纪委接到举报,称有几位大陆高级官员多次在澳门葡京酒店、东方酒店内的赌场里豪赌。经缜密调查发现,这些赌客竟是沈阳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马向东、沈阳市建委主任宁先杰等人。当年的审判员周侃告诉记者,马向东那时在澳门很有名,他每次去赌博均出入贵宾包间,参赌金额巨大,且给小费时出手豪阔。

掌握了马向东等人在澳门参与豪赌的确切证据后,中纪委随即将几人“双规”。辽宁省检察机关立案侦查。检察机关发现马向东等人除赌博外,还涉嫌私分12万美元、挪用40万美元。但马向东坚称,自己是在出差之余到赌场里放松放松。至于那12万美元和40万美元的事,他亦以工作需要为由搪塞。就在调查工作进展艰难时,莫名其妙的事情接连发生了。

夫人疯狂救夫

事后,人们才知,马向东案之所以突破艰难,皆因他背后有一个到处活动,干扰办案的女人,此人正是他的妻子章亚非。时年46岁的章亚非,是辽宁省人大代表,案发前任沈阳医学院副院长兼该院附属第二医院院长。

章亚非出身在一个富裕家庭,当初她不顾母亲反对,坚持嫁给了当时还属于小人物的马向东。每天,不管马回来有多晚,她都坚持等他并为其准备好吃的。冬天,再迟也要起来给马倒盆热水让他烫脚,有时甚至用暖怀为其焐脚。马向东事发后,她不顾一切,疯狂地拉上沈阳市浑河开发区管委会副主任于海洋一起四处活动,收买、拉拢上自中央有关部门、下至看守所一批党政干部和司法人员。

“只要钱送到位,人找到位,就没有什么摆不平的事儿。”章亚非坚信这样的人生哲学。金钱攻势频频奏效:

沈阳市检察院检察长刘实接受于海洋的2万元贿金,将处于侦查阶段的马向东案的管辖情况、关键证人等机密泄露给于海洋,于又告诉章亚非; 某大报驻辽宁记者站记者冯奎先后接受了章送的2.9万多元现金礼品,接连写了两篇内容严重失实的内参,严重干扰了执法机关查处;吉林省看守所看守员解文秀被章2万多元打倒,在马向东羁押时,鞍前马后奔走效力,并接受章提供的手机,为马、章二人串供创造条件。  

为救马向东,章亚非使尽浑身解数。她随身携带的黑包里,装着3只拷机、3部手机,分属3条专线:一条联系工作,一条联系亲戚,一条联系马向东。一年里,章亚非用于打通关节送出去的钱物高达100多万元。

江苏受命“审马”

案件进展不顺利的情况很快被反映至中纪委。为彻查此案,中纪委作出决定,将此案实行异地管辖!

当时的江苏,由于刚成功审结影响全国的邓斌大案而受到中央表扬。2000年11月14日上午,江苏省纪委办公厅接到中纪委急电,要求江苏省纪委负责同志立即赶赴沈阳接受重大任务。15日上午,原江苏省委副书记、省纪委书记曹克明带领省纪委、省政法委的领导同志和省公安厅厅长、省高院院长、省检察院检察长等有关方面负责人一行由上海飞赴沈阳。“11.15”专案就此被江苏列为查办的第一大案。

江苏省委、省政府高度重视。17日,曹克明等一行返宁,经汇报请示后,当天即挂帅成立了“11.15”专案领导小组和专案指挥组。

交锋4天“撕口”

2000年11月19日,马向东等人被押至南京。两天后,江苏办案人员与马向东进行了面对面的第一次交锋。周侃回忆说,马向东烟瘾很大,办案人员就自掏腰包买烟给他抽;马是回民,他们就叮嘱厨师给他另做回民饭菜;马有糖尿病,他们就请来专家定期为他检查和治疗。

24日下午,一直强硬的马向东变得沉默不语。在漫长而无声的对峙中,马向东的心理防线垮了。他开始试探性地询问自己行为的法律后果。“就你现在的受贿数额来说,按照国家刑法,就可以判有期、无期、甚至死罪,弹性为何这么大?关键是看情节的严重性和所造成的后果。”已无退路的马向东终于交代了沈阳嘉阳实业集团董事长、黑社会头目刘涌向他行贿4万美元、北京一家房地产公司向他行贿2万美元的犯罪事实。

4天的交锋有了突破性进展,口子已撕开,办案人员明确下一步必须向马讲清楚,他现在必须坦白交代全部犯罪事实并争取自首立功。

马向东犯罪事实如抽丝剥茧,一点点暴露出来:他先后为69人在职务提拔、工作调动、工程招标、减免费用等方面谋取利益,358次非法收受对方财物共计人民币340多万元、美元23万元、港币11万元、内部职工股10万股,另外还伙同宁先杰索贿50万美元,用于赌博等。

捞钱为当老板

自知死罪难逃的马向东在看守所里写下一份忏悔绝笔书,发人深省。

“成为市级领导后,国家给的生活待遇不低,自己并不缺钱花,可由于我人生观、价值观发生扭曲,认为自己是经营管理专家,智商和经营管理能力比民营企业老板强得多,就是和国外一些大老板比也不逊色。看到他们那么富有潇洒,也想将来退下来时品尝一下当老板的滋味。为自己将来从‘官场’转到‘商场’铺后路……认为给自己送钱的人绝大多数都是下属干部和朋友,不会出卖自己;自己虽然凭借职务和地位形成便利受贿,但是,对他人请托的事情属于政策允许范围内的才帮忙办理,提拔使用的干部也是基本符合条件的,因此,我的问题不容易暴露。……我以自己堕落的历程告诫人们:‘手莫伸,伸手必被捉!’”案发后,侦查机关依法扣押、冻结了马向东的现金、银行存款、房产、黄金制品以及其它贵重物品等财产,折合人民币共计29665412元。其中,马向东及其妻章亚非犯罪所得折合人民币702万余元;非法所得折合人民币11681000余元;马向东及其家庭成员能说明其来源合法且查证属实的折合人民币1181000余元,差额折合人民币9783000余元,马向东不能说明其来源合法。

2001年10月10日,南京市中级人民法院经审理,认定马向东犯受贿罪、贪污罪、挪用公款罪、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决定执行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宣判后,马向东不服,提出上诉。江苏省高级人民法院作出刑事裁定,驳回上诉,维持原判,并依法报请最高人民法院核准。最高人民法院核准认为,一审判决、二审裁定,认定的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定罪准确,量刑适当,程序合法,核准马向东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而章亚非被控犯行贿受贿罪,依法判处有期徒刑11年。

同年12月19日,马向东在南京被执行注射死刑。从马向东被押解来宁到他走完人生的最后道路,正好是13个月。

点评:“马向东案”是新中国成立以来江苏大要案跨省异地审理的第一案。此案经最高人民法院指定,由南京中院进行审理,是最高法院对南京中院审判能力的充分信任。此案审结后,最高人民法院对南京中院给予了充分肯定,也得到了社会公众的一致好评。时任中纪委副书记的刘丽英在表彰会上说:“专案人员不仅圆满地完成了任务,而且深挖案中案,扩大了办案成果;不仅惩处了一批严重腐败分子,而且为国家挽回了巨额经济损失;不仅查清了马向东等案涉案人员的问题,而且为查办慕绥新等其他案件提供了重要线索和证据,为彻查全案做出了重要贡献。”审理此案的合议庭被中纪委记集体一等功。

（来源：扬子晚报）

聂元紫

马向东之妻在狱中（法治时空）

　　季承志

　　2001年，震惊全国的沈阳马向东案件在江苏异地查办一年多。当时，马向东之妻章亚非在江苏省看守所，后因受贿行贿罪被判处有期徒刑11年，被投送到俗称“老虎桥”监狱的南京监狱女子分监服刑。
　　章亚非捕前系沈阳医学院教授、副院长兼附属医院院长，研究生学历。章亚非于1996年2月至2000年10月，受贿45万元、购物卡5000元；1994年2月至1999年5月利用其夫马向东任沈阳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职务之便受贿7．8万元、美金500元、貂皮大衣一件；1999年7月至2000年10月间，她为谋取不正当利益，向沈阳市检察长刘实、吉林省看守所看守、某中央大报记者姚某行贿4．7万元、美金1万元及购物卡，使不少执法者知法犯法，身陷囹圄。
　　章亚非刚入监时，精神状况极差，半夜常暗自流泪，沉迷对过去的回忆之中，对角色转变难以接受。得知马向东被执行死刑的消息，更是万念俱灰。为了使章亚非从迷惘中走出，吴晓凤、刘卫真等警官真是费尽心血。怎样使这个高学历、高智商，曾经拥有省人大代表、劳模、教授等闪亮光环的罪犯自觉接受改造呢？如何把其夫死讯公开，同时防止其采取过激行为呢？如何疏通章犯心理，为其设计最佳改造方案，让其早日新生呢？吴晓凤为此查阅了大量马、章案件的资料及档案，从章的分管干警，同犯小组处了解第一手信息，制定了“主动出击，重点突破”的教育方案。
　　2002年2月初，章的家属探监，吴晓凤破例允许他们共餐，会见一天，并逐步做通章母的思想工作，使其主动配合监狱帮助女儿改造。此后，针对章亚非不看书报，少与人交流，自我封闭，消极厌世的思想动态，吴晓凤与其多次促膝长谈。
　　章亚非渐渐地不再流泪了，接下来白天、晚上，不间断换主题交谈，她不再封闭自我，警官们欣慰地看到她露出笑容。现在章亚非在女监四监区任犯人小组组长。一开始她在车间做玩具、绣花，后升任检验。现在还额外做监区犯人的医生，给犯人看病，并撰写女性健康方面的文章。由于文化水平高，兼做犯人扫盲班教员，她还积极向监狱自办的小报《回归导报》投稿。
　　（摘自《民主与法制》）
《人民文摘》 (2003年第十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