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川旧县志中的人与事（之三十）满怀民本思想的知县牛树梅

若耶非耶

父老招呼各近前，民间疾苦孰为先。

开言已自含酸痛，山内云深未见天。

艰难生计诉无门，豺虎何堪遍各村。

若见宪天劳一语，茕茕万辈即沾恩。

面有深黧手自皱，环与争诉泣家贫。

屋牛贱卖偿官费，都是无干添唤人。

去年甲乙鼠牙争，乡里牵连半在城。

昨日差来凶锁项，证人说我亦知情。

朝朝候审上公堂，似鬼似囚复似羊。

到晚传呼齐带下，门牌毕后又开觞。

结状幸投鸟出笼，哪知覊系尚无穷。

半年店账才清算，亲友何人赎邈躬。

借得孕钱归路赊，聸言四壁哭生涯。

秋粮数亩全荒废，种后从来未到家。

假命拖连胜似真，雷籖飞处落凶神。

可怜腰店三朝话，破产倾家遍四邻。

匪徒估掠罄盐茶，事后差来到处查。

未尽些些重搕去，嚇言供贼即窝家。

捕役汹汹更肆行，日来案费并无名。

主人自怨劫财运，悔不当初莫具呈。

尚有数家花未开，耽耽心里日濴洄。

今朝相见莫相庆，又遇乡人报盗来。

爪牙攫噬满乡邻，血肉扳淋儿女身。

我亦牛羊司牧者，开言告与后来人。

这是道光二十七年（1847），牛树梅代理石泉县（北川）知县时，行走在石泉道上的所见、所闻、所思，诗题《采风叹（二十七年任彰明代办石泉道中作）》。满篇的民本思想、人文情怀。

民国《北川县志·官师·职官题名》载：“牛树梅，字雪樵。甘肃通渭县人，辛丑科进士。署彰明县知事（县），代理邑令数月。”清乾隆、道光《石泉县志》无载，民国县志系补入。

牛树梅（1799－1882），字雪樵，号省斋，今甘肃省通渭县鸡川镇牛坡村人。道光二十一年（1841年）进士，历任（或代理）雅安县、隆昌县、彰明县、石泉县知县，资州、茂州直隶州知州、宁远知府。清同治元年（1862年）擢升四川按察使，三年（1864年）署布政使衔。一心为民，清正廉明，被清廷屡次考评为“循良第一”。与曾国藩、胡林翼、左宗棠等有交往。《清史稿•循吏》有传

一

民国《北川县志·兵防志·纪事》载：“道光二十四年（1844），何元富寇北川。于漩坪场与把总、抚夷对河激战，官兵败溃。后经漩坪绅首用花红欢送之，乃去。按：何元富因陕商经济之压迫，约众二百余人，由平武都坝河进。行抵白泥寺，以寺字与死字音近，而不驻，乃绕道白溪坡抵漩坪对岸张家坝，声势浩大。北川把总及永坝抚夷，闻警率汛兵前往抵御。转被元富用土大炮轰击，官兵大溃，人心愈惶。漩坪绅首因无实力抵杭，恐糜烂地方，相议设花红以为缓兵之计。讵料元富人场，秩序井然，并不事劫掠。惟对于陕商如柏永顺、焦天兴等施以强暴手段，各勒索千余之金。见陕人则备极凌辱，甚至估令饭溺尝粪，其衔怨思报之心，于斯可见。但所勒索之金，并不纳入私囊，邀集地方人士，于该场火神庙公地，分别贫与极贫，悉数发散。次日即率众向曲山方面开拔。后为官兵击溃，元富不知所终。”

［大意：道光二十四年，何元富以受陕西商人欺负为借口，带领二百多名土匪从平武都坝河进入北川白泥寺（今白泥，时都坝属平武），因“寺”与“死”音近，而不敢在那里停留，就绕道白溪坡到了与漩坪场隔河相对的张家坝，声势浩大。北川把总（当地“驻军”，即汛兵营的长官称“把总”。汛兵，类似武警）和抚夷（类似维持白草河、青片河羌人地区社会治安的“警务室”长官）听到这个消息后，立即率兵前往抵御。双方隔河激战，何元富用土炮轰击官兵，官兵毫无还击之力，只得溃退，人心愈加惶恐。漩坪场的头面人物因为没有实力抵抗，又恐惧土匪烧杀抢劫，就商议以主动送钱、送物的方式作为缓兵之计，避免漩坪场遭到灭顶之灾。哪料到，何元富率领土匪进入漩坪场后，秩序井然，并不抢劫掠夺。只对柏永顺、焦天兴等陕西商人施以殴打等强暴手段，各勒索其千余之金。只要见到陕西人，就对其备加凌辱，强迫其将尿撒到饭里并令其吃掉，甚至强制其吃大便。何元富对陕西人的深仇大恨，由此可见一斑。但是，何元富勒索的钱，并没有装进自己的口袋里，而是把场镇上的人召集到火神庙前的坝子里，将家境不好的人分为贫困、特别贫困，然后给他们分发数额不等的钱。第二天，何元富率领土匪往曲山方向而去。后来，这些土匪被官兵打败，何元富也不知所终。］

这群在平武、彰明、石泉等地为非作歹的土匪，三年之后，其匪首何元富就被彰明知县牛树梅擒获。

《清史稿·列传·循吏四》说牛树梅“授四川彰明知县，以不扰为治。决狱明慎，民隐无不达，咸爱戴之。邻县江油匪徒何远富纠众劫中坝场，地与彰明之太平场相近。树梅率民团御之，匪言我不践彰明一草一木也。迨官军击散匪众，远富匿下庄白鹤洞，恃险负隅。遥呼曰：‘须牛青天来，吾即出。’树梅至，果自缚出。

清同治《彰明县志·政绩》说，牛树梅“道光二十七年（1847）署。”

清光绪《资州直隶州志·续增职官表》说：牛树梅“道二十八年（1848）署。”

可见，牛树梅擒获何元富是在道光二十七年（1847）。

二

清咸丰六年（1856）太平天国内部发生内讧（史称“天京事变”），石达开与洪秀全分裂。同治元年（1862），石达开大举入川，清廷拟调曾国藩入川，曾国藩则举荐左宗棠，左宗棠坚拒。朝廷无奈，只得急调湖南巡抚骆秉章督师入川，并擢升四川总督。同时，“擢前四川候补知府牛树梅为按察使。”（《清实录·同治朝实录》同治元年）

牛树梅之所以得到骆秉章的推重和朝廷的信任，缘于他在四川声誉卓著，尤其是社会治理的经验。

牛树梅以他超群的谋略和对川西地理、人文的熟悉，统率清军在大渡河将石达开擒获，这成为他一生最值得“炫耀”的功绩。他在《省斋全集·纪略》中说：

（同治二年）夏四月，擒粤逆石达开，磔之。达开狡悍 善战，与洪秀全等同时起事，在伪六王之中最为雄杰。鸱张十二年，蹂躏十二省。蓄谋窥川非伊朝夕，比年自楚自黔连犯川疆未得逞志，乃复自滇之米粮坝径渡金沙，由宁远府直趋腹地。先以中旗赖裕新（即赖剥皮）一股冒险内窜，夜狂奔直走汉南。而自率大队数万乘之，意将使川兵疲于北而失备于南也。已而知越隽大路仍有重兵扼截，乃由冕越小路，走土司王应元所辖之子打地。我兵阻河为防，四路把绝。河水又复暴涨，该逆陷入绝地。杀马而食，并以桑叶充饥，就擒，所率数万人歼焉。石逆轿帷风帽皆用黄，上绣五龙，妻妾数人抱子投水，并擒者一五岁子耳。余尝笑谓人曰：‘余乃四川空前绝后之臬司也’。人曰：‘何谓?’余曰:‘王侯将相我皆审之，他人能有是乎?’众为粲然。

石达开被擒，对四川局势的稳定起到了关键的作用。但是，骆秉章却向朝廷隐瞒了这一事实，将擒获石达开据为己功。但牛树梅却一笑了之。

莫将报国说精忠，驾返双龙愿总空。

若得淮阴成汉统，何妨笑入未央宫。

――牛树梅《过岳武穆祠》

“王侯将相我皆审之，他人能有是乎?”这是何等的傲傲然？！

牛树梅是很有谋略之人。《清史稿·列传·循吏四》牛树梅传：“时甘肃回匪尚炽，树梅眷念乡里，遗书当事，论剿回宜用土勇。略云：‘军兴以来，剧寇皆南勇所扫荡。今金积堡既平，河州水土犹恶。若参用本省黑头勇，其利有六：饱粗粝，耐冰霜，一也；有父母兄弟妻子之仇，有田园庐墓之恋，二也；给南勇半饷，即乐为用，三也；无归之民，收之，不致散为贼，四也；久战狄、河一带，不费操练，五也；地势熟习，设伏用奇，无意外虞，六也。’后总督左宗棠采其说，主用甘军，卒收其效。”

牛树梅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研究他的论文颇多。其《采风叹·二十七年任彰明代办石泉道中作》，是研究北川道光年间社会史的重要参考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