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年,在报纸上又见到”操哥” 一词,这类”哥”,不是过去茶馆儿头争倒给茶钱的张哥李哥,也不是玩雀雀儿喂的恩哥八哥,他们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出现在成都一带混迹江湖的年轻人。曾经少年轻狂,东臊西臊,而今时过境迁,已经退潮为糟老头子,不再被关注,只好张丞相望倒李丞相,顾影自怜,喟叹光阴易逝了......
“操”,原本很书面,指行为,如节操、操行。川话中更侧重它的搞、做、把玩、享用等意思,像过去嗨袍哥的”嗨”,夹杂几分得意,外加一点儿俗气,但不含北方土语中的那一层脏话意思。
“操哥”这个名号,不论好孬,再咋个也存在几年,想起那个时代,困惑多于记忆,酸甜苦辣麻样样有点儿------
那时,虽说咪儿红苕还没有吃匀净,到62年,刚刚缓过气,成都市民当中,原来蔫搭搭,啄起脑壳的颤翎子娃娃,张巴女娃子,刘前进,白火石些又苏醒转来,虽经历困窘夹磨,仍然是老马不死旧性在,像有好多羊子吆不下山,又开始显摆了。其过程与方式,简单说就是”操”,大致相当于沪上的”作”,扯眼球搏出位。
那阵没得农民工,在街上”混”的都是城里的青沟子娃娃、半截子幺爸儿,有关系或扯垛垛没有下乡的知青、社闲等;一根笋迷倒脑壳求学的”读书郎”未列其中,吃特供的大院子弟,往往不屑与之为伍。
操哥有以下共同特征:
一般十多岁到二十来岁,太大觉得不好意思,就收刀检卦,个别退居二线成为老操哥。
文化初中到高中,太低”操”不转,太高觉得没品位。
男生叫”操哥”,女生叫”操妹儿”,但男多女少,或因此,坊间曾流行”操哥,你算咯嘛”这类戏谑性歌谣,却没有专属”操妹”的小调。
操哥一般有点儿样份儿,不是打手,难得见到五大三粗的,一个个”嘴嚼屁儿松”,看倒要打架,跑得风快。
穿着打扮标新立异,生怕别人看不到,经常招摇过市。
操的目的主要是吸引异性,推销自己,如有人说他像某个电影明星或者哪个外国诗人,心头最享受。这也是一种在铺盖窝窝头眨眼睛,自己喝自己的生活方式。
由于总体贫困,一般表面光鲜,屋头稀乱,作风懒散,吊甩甩地。
操哥之间不喜欢主动交往,也常与不操的打堆,用来衬托自己,或认知互补。
常犯小错,但不是摸狗儿(扒手)、贼娃子。
那阵重体力劳动居多,上班看不得,头发灰蓬蓬,穿得脏兮兮。下班后一身大变,从上往下看:理的”大拿波”,也就是”波浪”朝前突起的”飞机头”,还有大背头,最孬也要整个小拿波。用电吹风定型,发油擦得亮晃晃地,蚂蚁儿上切都要拄拐棍儿。
相头子长得好点儿,或者自己觉得文屁冲天的,还要来个摸仿秀,学倒普希金、莱蒙托夫的样子,不剃鬓角,鬓发朝前头卷起像钩钩儿。胆子再大点儿的上嘴皮蓄起小胡子。
限于经济,穿衣服上身不咋个讲究,方格子衬衣最洋气,如果没得,新劳动布工作服也将就,看重的就是底下那条裤子,有几个的,穿纯毛刀刀裤儿,熨得笔伸,表示工资高很洋气;票儿不多的弄条毛蓝布的来挎起,鲜色时尚扯眼儿。
当时,成都有战旗、省歌等文艺团体,那些年轻漂亮的女演员是街娃儿些口水滴嗒盯倒不转眼的梦中情人,她们上街有时随便或故意穿条练功裤,裤脚撒开大到一尺左右。操哥操妹儿赶紧跟到学,裤子长到拖地,裤脚更宽,听说有一尺五的,走起路像两把蒲扇在扇......街上的老姆姆看到后,发抒感慨------
“你们恁门子倒对,裤脚把街檐边边扫干净咯,你妈难得洗嘛!”(那时没有洗衣机,过手搓)
娃娃些可不管,穿得更扎劲。有段时间,满街走的都是这样的范儿,如果被”人肉”,你会发现那些”大裤脚”多半都是端盘子、挖泥巴、拉飞挽的,连稍微挨点儿边的艺校学员都木有。
之后,裤儿的宽窄长短轮流转,长到拖齐地,短成二马裾、吊八寸儿;灯笼裤、呐叭裤换来换去......
有一阵,成都网球运动发展还勉强,好多伙子小妹儿就跟风,穿白网鞋;而”甩尖子皮鞋”久经考验,独霸天下,这些都是当年”操社会”最起码的行头与装备。
人的精力有限,你把主要心思都放在吸引观众,尤其是对门子、隔壁子某个女娃子那儿去了,正事当然做得差火。
昨晚跳”嘣嚓嚓”到半夜,今早晨上班肯定打瞌睡;
那会儿钱少,操哥在穿着打扮上整多了,丁丁猫儿吃尾巴儿,只有在伙食方面扣自家,饿得干筋腊猴儿地,没得劲,遇事梭后头,过混。
虽然这样,还算比较本份,只要班组长给他雄起,他娃也不敢咋样,还不是跟到在做,属于不太坏,有点儿吊,操得不咋个响堂那起。
有的在打戳戳,挣幺洞幺(日工资一元零一分),或无固定收入,不操喃心有不甘,想操又没得数数,咋个办?一切从简,”干操”是一条路。
另外,也有巴到某个强势的人,伙到闹不扯票,四川话叫干掺,坊间说这种人靠别个,操得孬。
钱少的,害怕找不到女朋友,外头绷面子,屋头靠糨子,饿起肚皮都要把一身装备制齐,门面要紧,那是穷操饿操,操得造孽。
也有人很醒眼,说自己肚儿都没有盔圆,操啥子操?没得操头。
还有人跳乱坛搞惯咯,当串串儿、编筐筐、打过河,吃欺头,啥子都来,这也是一种操法。说他娃是豁皮杂皮滚龙滥龙都不冤枉,街坊邻居遭抓拿骗吃的不少,提起他,有人就骂:龟儿是个滥操哥。
乡坝头也有学样捡样的,城里的操哥颇不以为然,就像阿Q看不起王胡那样,找些话来说:唷喂,恁门大个堆堆,花起个脸,上头穿西装,下头穿草鞋,土操......
“操哥”与过去的四川袍哥毫无关联,没有组识,也不是啥子阶层,只是一段时间内,在成都部分青年中出现过的城市病,带点儿另类,喜感,普通话中说有点”二”的民间文化现象,这也是生活,就像丰富的川菜加一丁点儿非典型佐料,多个味型而已。
“操哥”成员非正式,很离散,毋需申请,也不必经过认证,他们中间有的自己并不知道,是侧边人取的外号----后来大了老了,各奔东西,随着时光荏苒,渐渐走出困惑,溶入到历史的记忆里......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