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忘却的“民中”岁月

秦巴闲士

2015年，民中同学毕业50周年相聚

民中旧址：三圣宫桑树巷98号通川区“七小来凤幼儿园”内，曾为达高中来凤校区。

       民中，达县城关镇民办中学，那是我少年时期就读的母校，至今不能忘却。1958年下半年，达一中、达二中招生完毕后,达县城区剩下小学毕业生尚多,许多家长纷纷前往达县城关镇诉求解决孩子们继续入学的问题。城关镇决定举办达县城关镇民办中学。

      第一届民中：开办之初，校址暂借原大西街二附小三个教室和北门上四间民房，相距千米。一部分桌凳于达师校借来，另一部分是从二附小借的。校长丁大光，教导主任吕井声。教师多是历届高中毕业生。

      1958年秋至1960年春，共计招生700多人，共有教职工30多人。每个学生每期交学费10元(正规学校交4元)，用以解决教师工资的一部分。

       为迅速改变办学条件，学校开展勤工俭学：每周三个半天，师生到距城23公里的铁山二尖子挑煤炭，去建筑工地挑砖瓦、挖土方等。那时，民中有“二搬运社”戏称。1958年下期开始到1960年底，师生肩挑背磨竟然挣了5万元之多。这笔钱除发放教师的工资及医药费外，新置办了桌凳600余套，余下3万元在原三圣宫旧址投入兴建教学大楼。学校为节约基建资金，安排年龄较大的学生由教导主任吕井声带队，到深山老林进行伐木、运木等高强度作业，无水洗澡，自搭窝棚煮饭。半个月后第一次出林区时，个个蓬头垢面，衣服被树枝挂得稀烂。吕井声披头散发，满脸胡茬，形似野人。两个月后伐木任务完成。由于建房经费跟不上，被迫停工，学校向县政府申请资助1万多元。1961年初，今址“通川区七小来凤幼儿园”内一幢十个教室的教学大楼拔地而起。

       当年，学生勤奋学习，比、学、赶、帮，学习氛围十分浓厚。61级4班学生旷章通（后任达县税务局副局长）多次获得全地区统考第一名。

        1961年初，民中接达县文教部门通知停办。第一届民中同学未能毕业。

        第二届民中：1962年，中国“三年困难时期”刚结束，达城不少小学毕业学生因这样那样原因落选国家举办的正规中学，造成一定社会影响。1962年9月1日，达县城关民办中学恢复开办，招收65级学生400余人，设8个班。入校学生中，有第一届民中同学，有的已有工作而放弃，完成未竟学业。同学年龄12岁至16岁，个头参差不齐。校长彭祖岁，教导主任段血情，共青团负责人任思尧，各科老师大部分都是应届高中毕业生。

       开学第一天，不少同学面带菜色，穿着补巴衣服，有的打着赤脚，跨入校门，望着墙壁上红色大字：团结紧张、严肃活泼！惊喜、好奇、思索，各具心态。

       学校仍保持“勤工俭学”的办学方针，由老师带领同学们到建筑工地搬砖运瓦、到车站码头挑沙背土，到渠江钢铁厂往城里挑焦炭。渠钢离达城30多里，即使空手徒步往返70里，也足以令人够呛！可还要挑几十斤焦炭。天刚麻麻亮师生们就从家里出发，扛着扁担竹筐，带着一搪瓷杯菜多米少中午吃的冷饭。令人心惊肉跳的是返回途中，要挑担爬上一个令人望而生畏叫“大岩口”陡峭山崖。同学们步履艰难、气喘吁吁······有同学说：世界上最难登攀的高山，第一是珠穆朗玛，第二是“大岩口”！

     “寒窑虽破能避风雨，校舍虽陋能学知识”。同学们学习积极性很高，成绩可以与达一中、达二中媲美。民中65级7班班主任徐进，他母亲在达二中教书，也是65级班主任。开学第一学期期末考试，徐进将母亲执教的达二中语文、数学考试题用于民中7班考试，结果，总分超越达二中。

       1965年上半年，学校开始半工半读，一周上课，一周到企业务工劳动。劳动单位有：达县地区建筑工程公司、达县锅罐厂、达县缫丝厂、达县针织厂、达县糖果厂等。1965年夏，民中65级毕业，有同学升入达高中、达县职业学校，更多同学参工到原劳动单位。

       65级之后，学校还招收了66级至69级学生，1970年“文革”期间停办，最终结束历史使命。

       我经历的民中那些人和事：我上民中时，年龄不到13岁，65级7班。大人千叮万嘱：“十年寒窗苦，成名天下扬”。读书虽较为用功，但毕竟少不更事，情窦初开，自是顽皮少年。上课时，有时与同学交头接耳说悄悄话，民主人士段血情老师正讲历史课，将粉笔弹来，正中我的脸庞，一团白粉，颇似戏剧三花脸，老师与同学们大笑起来。

       那时达城电力不足，有时停电，上夜自习时，我们自备煤油灯。校外一片宽阔菜地，我与杨同学徐同学下夜自习时逗留菜地，黑灯瞎火，三人相互倾诉自己喜欢的暗恋对象。我们互相鼓励，大胆表白，却都不敢行动。第二学期，一匹白色高头大马拉着大石头将校外菜地平整改为篮球场。下课铃响，15分钟休息时间，我抱着篮球跑着三大步连连投篮。三年毕业后，想写一封恋爱信给女同学，却还是不敢。民中毕业50周年，同学举办纪念会，我已是66岁老人，毫不羞涩地向满头银发的女同学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她欢快地笑了笑，说：“真的吗？”

       学校常组织同学们看电影，抗日战争题材片《狼牙山五壮士》，展现了五位八路军战士不怕牺牲的革命英雄主义精神。我深受感染。我们教室位于第二层，楼下有一堆用于建设房屋的沙，我带头呼喊口号，勇敢跳在楼下沙堆上。五六个同学纷纷响应。有个姓姚的同学跳下后，脚踝不慎扭伤，走路一瘸一拐。老师知道后严厉呵斥，要我们请家长，回家后自是一场痛打。

       9月初开学，达城天气有些热，我们几个同学去南门河坝游泳。光着身子，惬意漂浮，或打“水迷头”。班主任听说后匆忙来到河坝，呼喊着我们。吓得我们在货船之间的水中钻来钻去藏躲。上岸后，急忙将短裤衩穿上。有个同学一时找不着裤衩，捂住私处，哭丧着脸，尴尬站立。

       1962年开学第一学期，我们班上谢同学将刚出版不久的长篇小说《红岩》改编为独幕话剧，在学校发起成立话剧团，自任导演，并饰演英雄人物许云峰，夹生普通话说得慷慨激昂。我要求参加话剧团，想饰演革命烈士陈岗，谢同学却分配我演匪兵甲，我很不情愿。上世纪80年代中期，谢同学编写电视剧《生命的跑道》（上、下）由成都电视台、四川电视台联合录制，在中央电视2套及全国各省电视台播放。

       65级1班叶明津同学是达县专区文工团李绍统的器乐弟子，课外活动总爱吹笛子拉二胡，悦耳动听，同学很羡慕，纷纷拜师学艺，掀起了学器乐的热潮，校园里鸡呷呷、鸭呷呷（ga），音乐之声此起彼伏。邱坦同学找了一把二胡架子，音筒未蒙蛇皮，于是找来一块蛇皮，蛇皮窄了，有人建议用水浸泡。邱性急，用开水泡，晚自习下课后回家，蛇皮却泡熟了，不能蒙二胡音筒。邱同学风趣回忆说：一时失误，断送了成为艺术大家之路！邱喜爱古诗词，诗作不断，但只喜欢写打油诗。邱说“写打油诗自由，自我快乐，何必那么多清规戒律约束”。邱才思敏捷，三步即可作诗，大家叫他“三步诗人”。他现定居北京，我电话联系他，要他回忆民中岁月，他寄来打油诗：小说民中寄杂谈，“二搬运站”六十年。醉指艰辛忆同学，一如风雨谙故园。

       1965年上半年，我在专建司半工半读，修建冷冻厂挖土方。同学们自带被子住工棚睡通铺。那时，我与外爷同盖一床被，家中无多余棉被。班长文同学将被子与我合盖，各睡一头。他说我睡觉不踏实，脚老是放在他身上。班长文同学大我2岁，宅心仁厚，像大哥哥似地善待同学，不向老师告密打小报告，以身作则，任劳任怨。最惊奇的是，他能通背《新华字典》。同学有疑难杂字找他询问，他会立即说出所以然。不知为什么？我能背唐诗三百首，但背不出《新华字典》。

       女同学雷鸣娟，美丽而优雅，很有写作天赋，作文常成为学校范文被朗读。节假日期间，她将爱好写作的同学组成文学小组，交流读书心得体会。当年，还有其他同学自发组织语文小组、数学小组、艺术小组、音乐小组等。雷同学最爱读那时的禁书《红楼梦》，说自己已看了三遍，书上满是自己用钢笔写的评论，很有见地。她本可以成为一个优秀作家，或红学家，却因家庭成分不好，没能升入高级中学。改革开放，恢复高考，已为人母的她，年过三十，考上了电大。2015年，同学们举办50周年校庆，她身患癌症，自知不久于人世，在病榻上用手机发出祝福信，不几天便撒手人寰，读后令人涕零：

       亲爱的同学们，儿时的小伙伴：你们好！

       欣闻你们将举办五十周年同学会，怎不叫人心潮澎湃、感慨万千！五十年前，正值我们的青葱岁月，多少次的拼搏与失落、希望与迷惘、喜悦与惆怅，那些曾经的过往，到如今都早已化作了美好的回忆，让人长存心间。

同学们，我虽不能亲往参加，但我的心在同学会，心在你们一起。就让我在病塌上为你们祝福吧！预祝我们的同学会圆满成功！亲爱的同学、亲爱的老师，我爱你们！永远深深地再见！

       结束语：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民中岁月，同学们勤工俭学、半工半读，学习时间少于其他中学，因劳动时间多，吃苦耐劳精神表现尤为充分。中学毕业后，不少同学坚持自学，即使结婚生子也不中断。恢复高考后，不少同学考上大学，人才济济，成绩斐然：有电影编剧兼导演、高级工程师、音乐家、歌词家、作家、画家、数学家、政府部门领导、企业家、医生、教师······他们为祖国，为人民作出了非凡贡献。今天，同学们都已是古稀老人，生活在全国各地乃至海外，夕阳更火红，晚霞更炫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