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幅张大千先生早年的工笔人物画《风尘三侠图》中所藏的“玄机”

东坡故里 · 发表于 2021-2-17 10:32

此画作乃吾友之父所藏几十年，惜经文革刦难，因保存不善，找出来时轴头己遭虫蛀，引起裱绫及画边朽残，画面亦受虫蛀，乃将画请人手工重新揭裱，虫蛀之处除用原装背纸补其蛀孔外，一仍其旧，未做补绘，画作所用为矿物质颜料，百年弥新，虽有蛀孔，但精神所在，光芒不掩也！“风尘三侠”典故出自唐代杜光庭撰传奇小说《虬髯客传》，以隋未红拂女慧眼识李靖，又偶与虬髯客相识结交，虬髯客助李靖辅佐李世民成就大唐盛世的传奇故事，清未民国以《风尘三侠》为题材的画家甚多，以任伯年、徐悲鸿、张大千为代表，任伯年尤其偏爱，甚至一画再画，多至十数幅，这也与清朝晚期国家分崩离析，民国初期又军阀混战，民不聊生，人民祈盼英雄能再造盛世，使人民能安居乐业的心态是分不开的。张大千素具侠义气概，亦喜以此题材入画，曾画过多幅红拂女，还曾去湖南醴陵拜祭过红拂墓，此幅《风尘三侠图》长110厘米，宽33厘米，近4平尺条幅，以工致细笔画人物，工兼小写意画树木岸石，远山湖泊用淡色染出，以萧瑟的环境、人物凝重的神情烘突出离别气氛，大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悲壮气氛。平生所见多幅《风尘三侠》图，此幅神情最为感人，精神最为动人，画作将李靖之英朗潇洒，红拂女之依依不舍，虬髯客之沉郁博大，仆人之垂头沮丧之情俱跃然纸上，连驴子也画得顾盼生情，使观者不觉屏息而立，如入画中。

   画作以篆字题《风尘三侠》，行书诗一首：“红妆侍立卷轻萝，具眼英雄智若何。笼络虬髯偏有术，相公才少妾才多”。未具年月，上款为：“仁静团长大人雅正”，下款落“匡山秀夫”，这是明清时期画家常见的以“字号”为落款，便不再署姓名，此种例子甚多，如“红茵馆主”胡锡珪，“清溪樵子”钱慧安等等，画作盖印两方，一方朱文“秀夫”印，一方白文“绣帐家风”印，“匡山秀夫”乃张大千先生早年所用字号，“匡山”为四川江油之大匡山，即李白故里也，匡山只是代指其籍贯四川，“秀夫”是青年才俊之意，“绣帐家风”乃大千自谓绘画家学其母，其母曾友贞乃四川内江刺绣名家，查大千年谱，大千幼龄即随其母曾友贞习工笔人物画，其母为民间刺绣巧手，以剌绣为业，民国名人傅增湘曾在曾友贞所绘工笔《耄耋图》上长题为赞“张夫人为吾友张君怀忠之室，清才雅艺，有赵达妹氏“机针丝”三绝之称”，可见其母工绘事、精针绣，大千印文“绣帐家风”所言不虚，以此画作之年代特征和画面之精神特征考，似应为大千先生早年（1920年前）之作，其时大千尚未拜曾熙、李瑞清为师，亦未去敦煌考查，书法及绘画俱沿习明清传统，还未变具面目为“大千体”，但天才之气己跃然纸上，不以年少减其精神。此画尤为可贵之处还在于画上之人物虬髯客及其随从之形象，验之其父母照片，竟然形神俱备，若不睹其照片，更不知大千画中竟藏有如此之“玄机”，不知“李靖”是否就是仁静团才之形象，却也无从可考了。此画应是大千以至亲爱人形象入画之滥觞无疑，后来之以自己、以恋人池春红、以夫人黄凝素入画俱源于此。观此画更可见大千熟读唐代《虬髯客传》，文中有“言讫，与其妻从一奴，乘马而去，数步，遂不复见。”的描述，但历代画手只见画三人者，未有画虬髯客之妻与奴，大千以父为虬髯客，虬髯客之妻与奴以母亲形象合二为一，既驰骋想象，又融情入画，使慈严留青，亦为后人所供养也！想见大千先生别具会心为此精构杰作，当使丹青千古生色永为留传，此画在在处处有神物护持，历刦犹存，幸甚幸甚！大千先生一生画作丰富，成年之作所留尤多，然考之早年之作却凤毛麟角，此幅作品乃资料所能见之最早工笔人物，亦是了解张大千早年书法、绘画、字号及篆刻印章之珍贵资料。

（附记）大千曾请方介堪印过一印，印文是“匡山读书处，头白好归来”，出自唐代杜甫忆李白诗《不见》：
   不见李生久，佯狂真可哀。
   世人皆欲杀，吾意独怜才。
   敏捷诗千首，飘零酒一杯。
   匡山读书处，头白好归来。

   这里的匡山就是指四川省江油市的大匡山，这是李白少年时曾经读书的地方，大千刻此印与他早年曾用印“秀夫”和号“匡山秀夫”，还有他的题款“蜀人张爰”意思一样，只是以明心迹，不忘桑梓而己——四川、中国，纵使周游世界，有家难归，这里的山水、故人，都是画家心中最后的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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