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安城北谏议坡:古道情思
文/夏孟珏
初春暖阳中,漫步来到城北谏议坡。
一块块粗重的青石,砌成五六尺宽的陡峭阶梯,通上车婆崖顶。这两三百米的古老坡道,虽现在行人稀少,路两边杂草掩映,但石板溜光,石梯棱角早已磨得平缓圆滑,道路中间下凹,足可以说明其年代的久远,也可见其当年曾作为通衢要道发挥过的重要作用。
早先,没有公路,广安城只有石板铺成的驿道,从四道城门口发端,各向东南西北,在山峦原野间蜿蜒通向四方。时光悠悠,岁月漫漫,各条驿道早已湮灭于历史的长河,难觅踪迹。当年南来北往行人商旅络绎不绝的北驿道,幸好还留下了谏议坡这陡峭的一段,让我们可以籍此怀想当年。
古道厚重深沉,沉默不语。但我知道,这光滑的石板路上曾经留下了一代伟人少年时来来往往的无数足迹。我仿佛看见,整整百年以前,几乎每逢周末下午,这条古道上都会出现几个少年的身影。其中一位个子不高,圆圆的胖乎乎的脸,一双明亮的眼睛透着活泼和机灵。他,就是少年邓小平,当时名叫邓希贤。
那几年,少年邓小平在县城求学,过着集体寄宿制生活。每逢周六下午放学以后,小小年纪的希贤带着一周来学有所获的喜悦和对家人的眷念,归心似箭,和三两同学一道从这石板古道步行十几里回家;星期天下午,他又带着亲人的叮嘱,怀着对求学新知的渴望,兴冲冲地步行返校。家乡大地上,乡间道路无数条,但北驿道这一段,是少年邓小平走得最多的一条。他在县城求学四年,这条路上留下了他数不清的足迹。
1904年8月22日,正是稻谷金黄的秋收时节,协兴场外偏西南的邓家老院子迎来了第一个儿子的降生,父亲给他起名邓先圣。1909年,五岁的邓先圣在家附近的翰林院子发蒙读书。私塾先生认为“先圣”这名字对圣人不敬,就将其改为“希贤”。1911年,邓希贤按照父亲安排,从翰林院子私塾转入协兴场街上的北山初级小学堂,接受新式小学教育。1915年下半年,刚满11岁的邓希贤以优异成绩考入广安县城的县立高等小学堂,随后四年开始了在县城的高小和初中的学习生活,每逢周末也就来回往返于这条路上。
从县城回家,出了北门口,沿当年的北驿道,走过洗脚溪小石桥,上九石坎,爬谏议坡,穿保安小街,过八角庙,再走几里平地,就接近协兴场口。再从北驿道往左边分路走几百米稍窄的石板路,就到家了。归途中,九石坎、谏议坡坡高路陡,上行颇为费力。车婆崖下谏议坡的路边有几棵大黄葛树,还有茶水摊儿,爬坡累了的行人一般都会在此小憩,希贤和同学也会在此停留歇息。
这谏议坡坡边曾有名满天下的北宋谏议大夫张庭坚的故宅和坟墓,其地名即由此而来,史志有载,闻名遐迩。希贤无数次走过这条古道,还在这谏议坡上停下歇息,极好探求新知的他一定曾怀着极大兴趣,探寻过这特殊地名的由来。张庭坚直言敢谏,不计个人得失的事迹和一心为国的精神一定会激起希贤最初的家国情怀。广安民众非常崇敬这位北宋时了不起的家乡人,其事迹广为流传。希贤也极有可能曾经听某些有学识的老人讲过,南宋时著名爱国诗人陆游从此路过,在张庭坚墓前哭拜,写下《过广安吊张才叔谏议》(张庭坚字才叔)一诗:“春风匹马过孤城,欲吊先贤涕已倾。许国肺肝短激烈,照人眉宇尚峥嵘。中原成败宁非数,后世忠邪自有评。叹息知人真未易,流芳遗臭尽书生。”悲愤的陆游崇尚先贤,饱含爱国情感的诗句,必定会深深打动初谙世事的希贤;张庭坚为国为民仗义执言、宁折不弯的精神定会激起他的敬佩和效仿之情。
1919年夏天的一天,15岁的邓希贤带着行李,从邓家老院子出发,最后一次踏上这古道走向县城,在渠江码头登舟,顺江而下,到重庆勤工俭学留法预备学校学习,次年夏天即远渡重洋赴法国勤工俭学,并从此投身革命。这以后,他再没有踏上家乡的土地、家乡的道路。
这历经沧桑的古道,这枝柯繁茂的黄葛树啊,你们可曾记得,那位为了国家为了民族忘记归途的游子?你们可曾记得,百年前这条路上那少年英气勃勃的身影?
敬爱的小平同志啊,您的一生波澜壮阔,艰难曲折,您走过无数的路:异国他乡法国的路,广西左右江革命根据地的路,中央苏区瑞金的路,抗日烽火中太行山的路,深入敌后大别山的路、罪恶“文革”中江西拖拉机厂的路、南巡中南海边的路……可我知道,家乡北驿道这段您走过四年的路,一直深深印在您的脑海中,埋藏在您的心底里,可您永远无暇顾及,因为,作为中国人民的儿子,人民事大,国家事大!
敬爱的小平同志啊,您离开我们24年了,但您的丰功伟绩光耀千秋,您的名字永驻人心!古道有情念游子,故里乡亲思亲人!家乡人民,永远怀—念—您!
作者简介:
夏孟珏 中学语文高级教师,四川省特级教师,广安市作协秘书长,广安市政协文史研究员;在各级报刊发表散文、小说、诗歌及报告文学数百篇(首),多次获得四川省文化厅、广安市政府文艺奖等文学创作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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