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头功习武人:有一个壮实的习武中年人,是新达厂的翻砂工,在上后街不时能见到他的身影。一年四季,无论严寒酷暑,刮风下雨,他都打着光膀子,满身的疙瘩肉。他穿着短裤衩,垂着双手,拳心向后,牙齿紧咬,脚穿草鞋,摇晃着身子前行。一路上满脸严肃,不断吼叫“好的!”头还不时向旁边歪斜,仿佛要撞什么东西。原来他在练铁头功,路上只要遇见大树或电杆,就上前用头撞击。听说,铁桥(通川桥)栏杆上的几十个小石狮,都是被他用头撞烂的。每次我见着他,就会跑到他面前,学他吼叫“好的!”他也附和“好的!”微笑着向我点头示意。
“曾(争)一点”:上世纪50年代初,上后街曾生活着一个流浪汉,专卖耗子药。他卖的耗子药每次都争(方言:差、欠)一点才能将耗子毒死,因为姓曾,所以大家都叫他“曾(争)一点”。他50多岁,一年三季都穿着一件油渍渍的黑棉袄,夏天则光着上身,披头散发。他经常耍些小魔术,满脸笑嘻嘻,常用一个破碗装着酒,从早喝到晚,所以他身上总有股酒味和腐臭味。他常常捕捉耗子,说是用自己的耗子药毒死的,还用木棍将死耗子串起来在火上烤,我与小伙伴围在旁边好奇地观看。“曾一点”香喷喷地嚼着烤熟的耗子肉,突然将耗子肉伸到我们面前,吓得大家顿作鸟兽散,他则仰头开怀大笑。
小伙伴全娃子:学名任政全,我们关系很铁,同属1949年生的“老庚”。若有游戏活动,我们总是一伙。下河游泳,相互结伴。若有人欺负,我们必相互帮忙。全娃子小学、中学与我同学,长大后参工蚕丝厂,当机器修理工,蚕丝厂解体后任职留守厂长。
小伙伴黑石宝:学名李光华,比我小一岁,我们是合不得也离不得。玩游戏时,互不相让,有时还打架,他虽打不赢我,却会用嘴咬我。黑石宝的母亲李婶护子心切,有时打完架,李婶就会站在我家门外,数落我“有人教,无人养”!自然,大人会将我裤子脱掉,露出肉腚,一阵痛打。黑石宝长大后个头比我高出许多,转业回达城,见着我,脱掉身上的海魂衫,亮出满身的肌肉,拍着胸脯说:你还敢与我打架吗?我们开心地笑了起来。
小伙伴王叉口:年龄比我小一岁,家住马蹄街,这是一条由北向南倾斜的青石板小巷,青瓦木板房相连。北端的十字路口是上后街、下后街与大北街、马蹄街的交汇处;南端为大西街路口。马蹄街中段可由中心巷穿行至鹅市巷。明清时期马蹄街大西街路口原设有军事机关守备署(今通川区八小处),饲养着衙门里的马匹,经常马蹄声不断,故名马蹄街。马蹄街不长,住着不少居民,有一家大院居住着张家、蒋家、毛家、陈家、李家、杨家和杜家7户人家,大细娃儿有30多个,都爱来上后街与我们玩耍,成为我们的小伙伴。这家大院每家厨房都设在巷道内,谁家煮什么好吃的,大家都知道,谁家炒回锅肉,满巷子都闻得到。马蹄街汇集着达城名小吃:覃汤圆、陈油条、大王包子、蒋糍粑、毛面块等。清晨,在马蹄街吃早点的人熙来攘往,甚为热闹。
王叉口嘴唇特别大,故名王叉口,常约上后街、马蹄街的小伙伴去凤凰山小河沟捉螃蟹。有时,偷摘李子被村民追赶,落荒而逃。王叉口后来参工到金刚煤矿当下井工人,我们少了联系。他退休后我们常在一起喝茶摆龙门阵。他为人豪爽,不假打。有时我们进馆子,他退休工资少,却总是抢着付钱。他有酗酒抽烟恶习,边喝酒边抽烟,抽烟当下酒菜,纸烟每天抽五包以上,一支接着一支,不间断,满嘴黑牙。我劝他爱惜自己,少抽烟少喝酒。他说:“生死由命,若该我死,任那个朝天!”他66岁大顺之年,撒手人寰。去世前,手上还拿着燃烧的纸烟。
1955年,我向大人要求上学堂读书。当时我不到7岁的读书年龄,去荷叶街三民小学报名,好说歹说,终于答应,收费入校,不注册。
三民办小学系原白衣庵,为真佛山脚庙,始建于清嘉庆十五年(1810年)。小学进门处有一小型天井,左侧为办公室,上三步台阶为大厅,左右厢房各设两个教室;后部又有一个小天井,摆放一个四方形的大石缸,养着红色金鱼;后壁雕刻着图案人像,居住着两户人家,有一个40多岁的哑巴妇女,面色苍白,见到我们就嘻嘻地笑,但我们仍然有点怕她。
下课休息时间,学校内无活动场地,我们轰闹着跑出校门,在大街上玩耍。学校对面木板房有一个连环画书摊,不少学生坐在条凳上看书。店主黄大姑,原白衣庵寺庙人员,新中国成立后还俗。黄大姑乐善好施,没有钱看书的小学生,她免费借阅。有过路的叫化子,她也会从抽屉里取出钱来施舍。
小伙伴杨石匠:黄大姑的儿子杨明富比我大一岁,在三民办读书时比我高一个年级,长大到达县专区建筑公司做石匠,大家叫他杨石匠。改革开放初期,他最早下海经商,成了“皇后餐厅”的老板。杨石匠继承了母亲黄大姑的善良,经营餐厅童叟无欺,若顾客有意见,他也会酌情折扣收费,甚而免单。他在街上每次遇见我就说:我们是小学同学,你到“皇后餐厅”吃饭,一四六九免费。有一次,我带朋友去消费,我结账买单,他收钱后,悄悄避开我的朋友将钱还我。
记得开学不久,天气还有些热,我与小伙伴们私自下河游泳被老师发现,责令我们光着身子在学校游行。6至7岁的小孩已知羞耻,幸好,学堂不大,又是上课时间,我们用手捂住下身勿忙奔跑。这成了我人生最大一件糗事,情何以堪。
小伙伴向崽儿:有一个同我光着身子游行的小伙伴叫向守新,小名向崽儿,与我同岁,家住下后街老盐店巷。每天放学,我们都要结伴回家。读高小时,我们同在三民办,读民中时,我们又在一起。1965年民中毕业,向崽儿去攀枝花工作,修公路。上世纪70年代,他商调回达城,在达县地区中医学校做伙食采购。那时物资匮乏,很多食品要凭票供应,他凭着机灵的头脑,将中医校的医疗资源、学生的食品票证等,在市场上交换其它资源,成为“交际大使”。看病的、买肉的、喝酒的、有困难的,都要找向崽儿。他骑着“洋马儿”奔行于大街小巷,不亦乐乎。他待人热情,脸上总是堆满了微笑,市场卖肉的刀儿匠也喜欢他,常“崽儿、崽儿”地叫得欢。那时,一斤猪肉票证可以买5斤猪大肠,但肉摊上不见猪大肠卖,要走后门。向崽儿是另外,刀儿匠对他有求必应,自己三亲四友怎么不会生病,到时要向崽儿帮忙找医生治疗。
向崽儿常叫我去他家打牙祭吃猪大肠。那时,我在水泥电杆厂工作,少油荤。每次我都会叫上同在电杆厂上班的成都大学生孟眼镜。粉蒸猪大肠用洗脸盆装,红苕底子,热气腾腾,软糯粑和,解馋过瘾,肚子吃得滚圆。孟眼镜吃时一点没有大学生的斯文劲,那副馋相我至今难忘。改革开放初期,我下海经商,上世纪80年代后期至今,我经营餐厅,多年来,菜品更换了无数,粉蒸猪大肠这道菜却一直保留。就因为它与我有着难解的情缘!
2005年,民中同学举办50周年庆,建65届同学微信群,大家选向守新为群主,每月逢8就AA制聚会,每月3次。向同学今年72岁,大家仍然叫他向崽儿。当群主近7年,每次聚会均由他出面组织,从没缺席一次。偶尔微信群内因不同意见发生争吵,向群主出面劝告:“和为贵,大家在群内抱团养老,相互尊重,放下争议。”微信群全是70多岁的老人,大家和洽融融,欢度晚年。
三民办因年龄原因没将我正式注册,按现在观点,算是读学前班。一年级读完后不能升入二年级,若要正式注册读书,要重新读一年级。大人将我报名到文化街五完小读一年级。五完小前身是天主教办的“崇德小学”,1953年由人民政府接管,改名达县第五小学,后更名为通川区第二小学。
上课时,因我读过一年级,常卖弄聪明抢先回答老师提出的问题,学习成绩佼佼。班主任高老师(女)选我当班长。起初,我这班长还当得像模像样,不久顽皮天性就显露。
有一天下午,在上学的路上,我偶遇耍猴人,带着四只猴子卖艺表演,不少人围观。猴子们训练有素,做出多种动作,还假装生气,抢过砖头要打耍猴人,引来观众大笑和叫好,其实这都是编好的场景。不知不觉中上课时间已过,我便耍起小聪明,干脆不去上课。第二天给老师说自己卧病在床,没有人帮忙来校请假。有了如此先例,旷课就时有发生。后来,班长职务被撤消,成为一个差生。
小学生“大将”黑大汉:有一个年龄大的男同学叫王修汉,因脸部较黑,身材高大,大家叫他黑大汉。每次打架他都占上风,便自封“大将”。他分封其他同学为二将、三将等,班干部在同学中不及“大将”有权威。我不服他,爱在一起用拳头相互对碰,试探谁的拳头硬。最后,班长与“大将”打架,“大将”占上风,我不告饶。老师叫请家长。
梭班大将:班上有一个留级生,我们叫他梭班大将。同学们对他有些歧视,不愿与他一起玩耍。他有些自卑,很有忌讳。若有人说他是留级生或梭班生,他就会勃然大怒,与你对视。若是打架,他会奋不顾身,打不赢你,也要用牙齿咬赢你。“大将”也不敢招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