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0“锤子兵”
打仗从不含糊
西充800壮士的故事不止一次被媒体报道，而其中反复提及最多的有一个著名的名号：锤子兵。锤子，其实是四川人一个不太文明的口头禅，但显然被西充人在抗战中表现得极为完美，成为褒义。
856名壮士辗转到重庆后，补充到43军26师，编成野战补充营开赴江西景德镇石门街训练。
在四海兄弟云集的抗日部队中，西充人习惯开口闭口一个“老子”一个“锤子”，外乡人觉得搞笑，戏称“锤子兵”。可多次战斗后，这批总被调侃的“锤子”成了英勇善战的“铁锤”。所谓锤子，也成了西充壮士铁一般意志的象征。
李汝江说，父亲生前很少提及当年战斗，直到他1985年陆续被一些单位和学校请去讲课，父亲才开始将这些埋藏于心里的故事，慢慢说出来。
李宏毅生前曾回忆，师长王克俊对“锤子兵”最感兴趣，不仅因为锤子兵训练刻苦，战斗技术全部达到优秀标准；更因为他们打起仗来从不含糊。
战斗激烈时，师长总要问营、团长：“你那里还有好多‘锤子’，派‘锤子’搞突击嘛”。好多突击队、敢死队都是“锤子”领队，成功多，伤亡也大！
1938年5月，在江西湖口殷家山守江防阵地，第一次和日军作战，西充壮士伤亡10余人。
1939年2月，李宏毅已升任机枪连代理排长，进攻南昌，此次战斗，西充壮士伤亡100余人。
1940年8月，从黄埔军校毕业归来的李宏毅回原职任少尉排长，刚放下行李，便参加到第二次进攻南昌战斗中。同期军校同学黄田康才当了半天排长，便告阵亡，李宏毅在攻隆昌桥时，也险些被埋伏日军“包饺子”，他和三个士兵好不容易在第三天撤出包围圈外，腿上全是枪伤，而营长以为他们排早已全部牺牲了……
此战后，李宏毅调升师部特务连中尉排长。各团壮丁代表到李宏毅处商量向“后援会”写报告：仅这次战斗，西充壮士就伤亡300余人。
那些壮烈牺牲的西充人，有舍身炸敌堡，炸敌坦克，有咬着鬼子耳朵下河拼命，有敌我双方刺刀同时插入胸膛一齐倒下……全师22名勇士得奖，西充壮士就占11名。西充人的勇猛从此有口皆碑。
刚开始，每牺牲一个西充壮士，前线报来消息，家乡后援会的乡亲们都会在庙里给他们立一个牌位，最后兵荒马乱，什么都顾不上，什么也没有留下，连资料都没有，很多人生前壮烈，死后无名。
李宏毅母亲临终前，想见儿子一面，家信送到了部队，但收到信的李宏毅却无法回到故乡，只能在远方大哭一场，算是告别。
热血
这一战，
西充壮士打到只剩三个
李宏毅的《征途札记》中，记载着亲眼所见的日军暴行：“1940年11月日本兵在浙江义乌县境用鼠疫和细菌制造无人区，炊烟断绝，尸横田野，我们在火车上看到‘路倒’还在爬动，没有救护。”
这些都是珍贵的史料，战争残酷，正是这样的现实教育，让这些成长于战斗中的年轻人，感到身系重大，浴血奋战。
可惜，西充壮士们也没有逃脱劫难。
《征途札记》记载：1944年6月26日拂晓，78团依令后撤时陷入敌军阵地，全团官兵1800多人加随军突围民众共两千多人，全部暴露于敌军有效火力中……
李宏毅没有参战，他奉命到江西玉山接收新兵补充部队，当他率新兵营返部时，被师参谋长派人拦下，“战况有变，只准下来，不准上去。你能收容一个人算一个人，收容一支枪算一支枪”。到第二天中午，共收容幸存者二十余人。
龙衢战役惨烈无比。这一战，西充壮士打到只剩最后三个人。
1945年8月8日，进攻昌化县城时，77团为主攻，该团有西充壮士两人，都任连长，在突击城垣时阵亡。李宏毅，成为全师仅剩的最后一个西充壮士。
8日晚，李宏毅奉命率一个加强营从敌后插入昌化配合77团歼灭守城之敌，倒在血泊中。士兵返回战场，将满身鲜血的营长“尸体”拖回来，结果发现他居然还活着……第二天，李宏毅在担架上被身边震天鞭炮声和欢呼声惊醒：“鬼子投降了！”“我们胜利了！”
身负重伤的李宏毅被送到医院。没有麻药，医生只能硬来，在取他背脊骨上的弹片时，连骨带肉都扯下来了，直把他痛得昏死过去。为免继续遭罪，李宏毅不敢告诉医生自己小腹里、嘴唇里还有弹片，它们一直留在身体里。
李宏毅的媳妇是医生。她说，晚年检查身体时，医生曾经把公公身体里的弹片阴影误以为是癌症，直到老人去世后，他们才在公公的骨灰中找到了这些残存的战争纪念。
回家
兄弟嘱托
要回去给西充人一个交代
日寇已除，回家便成了李宏毅最大的念想，但数次请求返乡，都未成。
李宏毅生前写道：“西充800兄弟战前都曾宣誓：为了振兴民族，要英勇战斗。并互相约定，没有被打死的要向死者家属通封信，谁要活着回去，谁就要向父老兄弟们报告大家的作战情况，并去慰问一下死者的家属。”如今，856个兄弟只剩自己一人，李宏毅无论如何都放不下这份沉重的嘱托。
不允回家的原因很快揭晓，内战爆发。无心向战的李宏毅随部队被新四军包围后，被送往华东高级军官团，并于1947年正式宣誓加入中国共产党。是年，李带着共产党的使命，随上千名国民党将校一起到了济南，“潜伏”进王克俊所在的21军，负责警卫营，并利用职务之便，营救了很多被捕的共产党人。
后来，李宏毅率部在邛崃起义，成为隶属于解放军36师的一个步兵独立大队大队长。1952年，李宏毅被派往哈尔滨军事工程学院任军事教员。
17年后，从未见过父亲、甚至多少年来都以为父亲早就死了的李汝江，终于就要与父亲团聚。
第一次和父亲见面感觉如何？李汝江说，没什么感觉。自李宏毅离开家后，母亲便带着他们艰难度日，由于父亲一直没有确切消息，一会说死了，一会儿说他跑了……谣言不断。如今终于见到活人了，一家人就站在学校门口，母亲哭，姐姐也哭，自己傻傻地看着眼前这个连照片都没有见过，个子不高，身体很好、严肃认真的军人……
1963年，国家发出“支商转业”的号召。李宏毅终于等到了还愿的机会，义无反顾地回到西充，并严令儿子大学毕业后也必须回到西充。在他心中，他还没有完成800多兄弟的嘱托，还需要回去给西充人一个交代。
可怜物是人非。李汝江称，待父亲回到故土，当年的战友亲人们多数已经不在人世，就算有人存活，也都不知散落何方。
李宏毅将遗愿写在了留下的《征途札记》中：
“什么时候，能在化风山立个纪念碑，面向东南！以示西充人民对勇士们的爱国热忱的纪念……”
成都商报记者 曾茜 摄影记者 王红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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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3-28 1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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