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送从弟亚赴河西判官》诗云:“芦酒多还醉。”宋人庄倬《鸡肋编》说:“关右塞上(指今陕甘一带)人造囋酒,以笛管吸于瓶中。杜诗‘芦酒’盖谓此。”蔡梦弼《草堂诗笺》:“大观三年(宋徽宗,公元1109年)郭随出使虏,举芦酒问外使时立爱。立爱曰:‘芦酒黍谷酿成,可发醅,取不榨也,但力微,饮多则醉。’子美之言信验。”
宋人认为杜诗所言“芦酒”即是“咂酒”。“芦酒”、“囋酒”、“咂酒”,都是“咂酒”在唐代不同地域同一种酒的不同名称。
咂酒历史悠久,多产于西北、西南地区。因地而易,大致有十个名称。这十名是:芦酒、囋酒、鈩酒、甬酒、杂麻酒、钓藤酒、钓竽酒、竿儿酒、帀麻酒、顼力麻酒。
比“芦酒”更早的“咂酒”,应是北魏时贾思勰《齐民要术》中记载的“鈩酒”。根据是书记载,“鈩酒”采取“摊饭”、“填瓮”的酿法,以及“甬饮”(吸管引)的食法,都与“咂酒”一致。贾思勰所记,当是西北地区酿制“咂酒”(鈩酒)之法,故而河陇之间,至唐宋沿习相传,酿制“芦酒”(咂酒、囋酒)不息。酒名虽异而实同。
“钓藤酒”的名称则始见于宋代,而至近代则以“竿儿酒”闻名。刘延世《孙公谈圃》:“辰豁(今湖南西南)有钓藤酒。”朱黼《豁蛮丛笑》:“钓藤酒以火成,不榨不刍,两缶东西以藤吸取。”杨升庵外集在引用上语后说,“即今咂酒”。方以智《通雅》亦谓:“咂,杂麻酒,洞蛮告为钓藤。”陆次云《峒溪纤志》:“咂酒一名钓藤,以米杂草子为之,以火酿成,不刍不醉,以藤吸取,多有以鼻饮者,谓由鼻入喉更有异趣。”
以上五种记载,都以“钓藤酒”为“溪峒咂酒”的别名。“溪峒”是古代对湘西黔桂一带少数民族地区的称谓。这种“钓藤酒”与后来的“钓竿酒”,从酿制方法看,都是咂酒;它们的不同,大约是在吸法上,一用藤管,一用竹管而已。
“甬酒”、“杂麻酒”、“琐力麻酒”等名,则是明代人方才提到的。李时珍《本草纲目》:“秦蜀有杂麻酒,用稻麦黍秫,药曲小罂封酿而成,以筒吸饮。”李实《蜀语》:“筒酒亦曰咂麻酒。”并引《华阳国志》有关郫筒酒的记载,说是仿其遗意而制作。方以智《通雅》:“芦酒咂麻酒也,谓植芦管于中而群饮也。今陕西家家以此款客,何元子曰:谓之琐力麻酒是也。”
关于咂酒的酿法,道光举人,曾任曾国藩幕客的贵州独山人莫友芝,作有《芦酒诗》三首,并附有“说”。据其“说”:“遵义当秋冬之交,以高粱或杂稻小米麦稗酿,可陈久益美;他时酿者,不能久也。酿法:煮杂谷极熟,摊竹席上,候冷,置大栲栳(簸箕),和曲覆二三日,酒泉溢出,分贮大小瓮,筑实半月后,可饮也。不即饮者,固封之。将饮乃去封,满注汤,火瓮底,一炊许,以通中细竹管插瓮中,次第咂饮。人以益一杯汤为节,酿汁常在下,不淡不止。待庆吊皆用此品。或十许瓮置一桌,或置一船,罗列数行,足支千客。揖让序饮,礼意犹存。或注汤微火之,俟味具,以竿激出,盛他罂壶温酌,故谓钓竿酒;又以杂谷合酿,故谓杂麻酒。”这是讲的清代贵州人饮咂酒。
关于四川咂酒,明代才子杨升庵有《昭化饮咂酒诗》,昭化是今广元市一带,在川东北。清人吴省钦有《引藤诗》序说:“藤大如指,长不尺许,中空可吸酒,见香山诗,今忠人以杂粮治酿,酿成置藤其中吸之,谓之咂酒。与黔苗所酿小异。”这是记述今天已划归重庆市的原川东忠县一带酿吸咂酒的事,并将历史追述到白居易时代。
道光时人王培荀《听雨楼随笔》卷三:“蛮中造曲饼晒干,将饮酒置罐中,沃以热汤,须臾成酒。以竹管通其节插于内,聚客环坐以口就吸,谓之咂酒。重庆一带民间亦善造,其味醇厚,未知与蛮中同否。”这是讲川西南凉山地区以及原川东重庆一带吸咂酒。
而且,从杨升庵诗有“宾酬百拜劳”,蒋士铨诗有“主客次第尝,吸之燕徐徐”,吴省钦诗有“四座传吸如长鲸”等句子看,饮咂酒都是一种款客宴席上的“礼饮”。
直至今日,《四川日报》1993年1月28日《话说渠县咂酒进省城》一文,还详细介绍了渠县民间待客时饮咂酒的“礼饮”仪节。1997年2月5日《四川日报》一组《凉山风情速写》钢笔画中,有一幅《杆杆酒》更是形象生动地展现了一群盛装彝族阿咪子(女孩)团团围着酒坛用长竿(管)吸咂酒的景象。1997年11月13日《四川日报》6版刊登一幅摄于川西北茂县的照片《羌寨舒心的咂酒浓又美》,画面是一对中年羌族夫妻正蹲在地围着一大酒坛用一长管咂吸饮酒。
概言之,咂酒是在祖国大西北至大西南各民族间流传千余载的传统礼酒。其酿法颇类今天的酿制醪糟米酒。所谓咂酒,即用长管(竹管、藤管)以嘴咂吸而饮之酒。至于它的其它名称,大约则因地域或民族而有异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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