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达城淘沙石（玻璃厂）工人往事（下）

秦巴闲士

东城玻璃厂旧址

今天机械化淘沙石船
      
       玻璃厂筹备期间1978年5月曾优选12名青少年到外地拜师学艺，他们刻苦钻研，不到五年，技术水平超过了有三十年厂龄的工艺师傅。他们是生产第一线主力和技术骨干，不断追求改进创新，在工艺上做到精益求精。
        玻璃厂为适应市场需要，扩大生产规模，招收城市待业青年，郊区菜农及退伍士兵。早先淘沙石的老工人敲锣打鼓欢迎新生产工人，热心传帮带。新工人勤奋好学，生产干劲热火朝天。
       玻璃厂多批次派出职工到北京等地学习玻璃制作新技艺，1982年开始机械化自动制瓶，迈上新台阶。
       玻璃厂上侧是部队养马房场地，养育10余匹战马，在广阔的河滩上奔跑训练。1979年中国对越自卫反击战，10余匹战马赴越南参战，养马房场地空置，玻璃厂用5万块钱购买。临河修建堡坎，平整道路，拓宽使用面积，栽花种树，改造成为休闲的花圃园林。安放石桌、石凳，开办幼儿园、图书室、职工教室和档案室等，还修建了六层楼职工宿舍。
       1982年7.16特大洪涝灾害直袭达州，河水突然猛涨，淹没了河边的玻璃厂。水火不容，熔池炉爆炸，不少产品被洪水冲走。库房里贵重原料纯碱被洪水浸泡，岌岌可危。在厂总支部带领下，男女工人齐上阵，在齐腰深的洪流中，扛背200斤重的麻袋大包，将300多吨纯碱转移到安全地带。玻璃厂的工人爱厂如家，敬业奉献精神凝结成伟大时代力量。
     “困难吓不倒英雄汉，越是艰难越向前”。这句上世纪的励志口号一直影响着中国人的激情与斗志。玻璃厂向上级立下早日恢复生产军令状，加班加点不分昼夜，清洗车间，维修设备，补修熔池炉，一个月全面恢复生产，1982年全年实现利润35万元，创造出令人啧啧称赞的奇迹！
       为吸取自然灾害教训，也为扩大再生产能力，玻璃厂征用附近地势较高的狮子山下二十亩土地，填平堰塘，建立新厂区。
       新厂房高大明亮，堆码场地宽阔，四周加固围墙，进出设置大门。熔池炉容量扩大到30吨。老厂，新厂共拥有四座熔池炉，形成年产万吨玻璃制品的生产能力。上班的工人增加到一千多人，购进两台崭新的机械化自动制瓶机。由于新厂房地势较高，以后，虽有洪水来袭，安然无恙。
        1984年，玻璃厂创造历史新奇迹，全年销售收入900万元，实现利润130万元，发放工资和奖金70万元，上缴税金210万元。
        东城玻璃厂多次登上领奖台，力压群雄，头排就座，各种锦旗，奖状挂满车间、科室和厂部，最高荣誉是“纳税大户”。成为达县市第一个实现利润100万的企业，第一个上缴税金200万的单位。
      玻璃厂生产车间一年四季都是夏天，工人要在45℃以上的高温下工作，风扇吹出来的风掺杂着热气。为避免烫伤，穿着长衣长裤，工作服都被汗水浸透。有些在窑炉旁的工人需要挨着加热炉制作玻璃，整个人就象被火烤似的，窑池炉温度高达摄氏1500度以上。
      东城玻璃厂属集体企业，工资级别参照国有企业规定执行。为提高工人收入，激发工人生产积极性，厂方实行奖金与效益挂勾，收入不封顶的政策。上世纪80年代前期，工人月工资几十元 ，最高月效益奖金却有160元，可买一辆飞鸽牌自行车，工人们戏称“飞鸽奖”。
       玻璃厂经济效益好，人见人爱，主管部门频繁更迭。最先隶属于东城街道办事处、后隶属于第三工业局、社队企业局、工业局。厂名最先称东城玻璃厂，后更名达川市玻璃制瓶厂、达川市玻璃厂、达川市宏达工业公司。无论怎样更改，达城人一直习惯叫东城玻璃厂。
       为方便城区工人上下班，玻璃厂购买大客车，设立专线，往返市中区街心花园，接送白班、中班、夜班三班倒的工人上下班。
       玻璃厂有十五辆载重汽车，建立汽车队，拉煤碳、运纯碱、玻璃渣等原燃材料进厂。或货运产品出厂，奔驰全国四面八方。每天，汽车进进出出，一派运输繁忙景象。
        玻璃厂有三辆北京吉普车和一辆最时髦的日本产12座丰田面包车，设立小车班。那时，小车还是稀奇物，车多事多，仿佛是为他人设置。沾上边的关系户，相关领导都能用车。借车电话不断，厂长疲于应接，干脆将调用小车的大权交付办公室。喜煞小车司机，借车人乘车后都会表示感谢，至少有烟、酒、肉等，开车吃车。
       1988年，成都一家电视制作单位要为玻璃厂拍摄树碑立传电视剧《朝霞从这里升起》，拍摄地址玻璃厂，参加演员玻璃厂职工。剧本原是一部记实电视剧，制作方为增加调料，添加男追女跑爱情故事。拍摄中，“女跑”在州河滩不慎摔倒，满身泥浆，围观群众哄然大笑。另增加打架斗殴武打戏，一招一式，却是外行看热闹。作品无主题，被封杀禁映，电视剧制作经费打水漂，一去不复还。
       不久，玻璃厂又拍摄电视产品广告：一群壮汉身穿迷彩服，手握乳白玻璃酒瓶，站在练兵场上，像扔手榴弹一样任意抛投，椒盐四川普通话话外音广告词：“不炸、不裂、摔不碎，打不烂的乳白酒瓶”！
       撒钱在省内，省外电视台播放，结局是，一个酒瓶卖不脱，销售无市，无人问津。有人戏说：膏药贴反，药效失灵。不打广告，也许卖得脱，越打广告越卖不脱！
       上世纪80年代末，玻璃厂与贵州茅台镇其它酒厂商谈购制酒瓶事宜，未形成书面合约，盲目生产乳白仿茅台酒瓶500多万个，有购买意向的酒厂最后不要，乳白色酒瓶堆积像一座座小雪山。二手贩子买了一小部分，转手卖给他人做假酒。最终没有一个厂家订购，市值800多万的乳白酒瓶，无奈破碎后作玻渣贱卖。玻璃厂后续资金跟不上，只好熄火停止玻璃生产。
        为拯救企业存亡，玻璃厂先后与其它单位或个人联办建立渣砖厂（50人）、织布厂（80人）、麻纺纤维厂（120人）和焊条厂（100人）。
        玻璃厂与阆中来的姚姓个体户联办焊条厂，玻璃厂出生产资金、出人员、出厂房、出设备，没钱便将房产证作抵押贷款，是实物股份，任法人代表董事长，负责监管。个体户姚出技术，出市场，以无形资产作股份，任焊条厂总经理，负责生产和销售。
       焊条生产开工，机器轰鸣，玻璃厂领导喜上眉梢。但，只见雷声，不见雨点，只见生产，不见效益。
       那时，商场时兴资本运作，到处都有“借船出海”或“空手套白狼”的神话。焊条厂姚总分文不付，在河南焦作赊购300万元可做焊条的碳钢线材。约定付款之日，焊条厂不能偿还。河南焦作派出人员几次索要无果，无奈走上司法程序。焊条厂注册资金165万元，为让对方相信自己的经济实力，在法人委托书上写成500万元签订合约。河南焦作公安局据此以合同诈骗罪将玻璃厂法人代表董事长和焊条厂姚总经理拘捕河南追责。聪明反被聪明误，教训深刻。
       玻璃厂1994年12月全面停产。联办单位或个人一走了之，留下450名正式职工，安排10余人留守看厂，其余人员发放生活费，自行安排。人走厂空，机器生锈，野草丛深，一片寂静。
        部分下岗工人承包原有的伙食团和贵宾住宿房。将厂区煤渣堆码场地绿化，装饰一新，办起达城最早的农家乐“沙滩鱼村”。特色菜 “水煮鱼”“干煸鱼片”让人美味难忘。远看山，近看水，夏有河风送爽，冬有贵宾暖房。一时间，车来人往，生意兴隆，名扬达城。
       玻璃厂全面停产7年，拥有600万元资产已资不抵债，资产负债率高达170%。2002年，通川区政府依照国家相关规定对玻璃厂进行改制，为工人选择了政策性破产。政策性破产是前些年的事，现在没有，一律依法破产。
       全厂土地整体拍卖，所得450万元。土地出卖后，在分光吃光争议中，玻璃厂召开全职工代表大会，会议一致通过方案：补充缴纳社保基金，买断工龄。450万元一半为工人补充购买社保基金，另一半按工龄分配，人平均六千元发放安置费与企业买断，重新再就业，有的工人离厂走上了发家致富道路。
       玻璃厂是达城最先为职工买社保的单位。上世纪80年代初，保险业务在工商银行试点时，财会科长庞佑孝，因长期在州河淘沙石，深知洪水危害，向领导要求缴纳费用参加财产保险获准。1982年洪灾淹没玻璃厂时，获保险赔损金额32万元。保险公司正式挂牌成立时，玻璃厂又为职工买了统筹养老保险。1992年国家社保局成立。统筹养老金转入了社保局。工厂停产后，一直欠缴社保基金。
       结束语：玻璃厂1978年兴建，2002破产清算，计24年。玻璃厂破产清算后土地易主，这块土地以另一种方式获得新生。近几年，达州城市建设日新月异，滨河大道已延伸胡家坝直至张家坝江湾城，玻璃厂遗址高楼大厦林立，成为繁荣商业新区，车水马龙，人来熙往，旧模样荡然无存。
       而今，玻璃厂职工领取着退休工资，品清茶，饮薄酒，含饴弄孙，享受着幸福的晚年。有的随子女去了国外，去了北京、成都等地。他们在微信群建立“玻璃厂工友会”，互诉衷情，追忆过去。居住在达城的玻璃厂工人，不时来到这棵黄桷树下相聚。那些淘沙石的老工人，大多年过七旬，他们感恩生活，珍惜现在！有的伸出大姆指，自豪地说，我们东城玻璃厂工人曾经是达州“纳税大户”！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黄桷树枝叶摇曳，见证着淘沙石工人成为玻璃厂职工曾经的过去，仿佛述说着难忘的故事。
       （本文资料由玻璃厂职工庞佑孝提供，特此鸣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