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将作为中国传统博弈的一种游戏,相传来源于唐代的“叶子牌”,与《金瓶梅》中多次提到的“斗叶儿”游戏大致相同。到明清时候,逐渐演变成了只有筒(圆形铜钱)、条(即索,用绳索将百枚铜钱穿在一起之意)、万(百索为万)三种花色的“马吊牌”。牌的张数从四十来张发展到了一百多张。后来又在其中加入将牌,称为马将或麻将,也叫麻雀牌。清代咸丰、同治年间,人们开始采用竹片、骨料来代替纸质等材料制作麻将,也形成了统一的游戏规则,有筒、条(索)、万、东南西北、中发白共136张牌,如果加上后来的听用“春夏秋冬、梅兰竹菊”就是144张牌。这是与今天的麻将最为接近的桌牌,于清末由沿海普及到了全国,甚至延及海外。据说闻一多先生在科罗拉多留学期间,曾到一位教授家中作客,美国教授在饭后提出要玩几圈麻将,闻一多先生连忙解释自己不会,而教授根本不相信中国人不会打麻将。他只得在“三缺一”的情况下“临危上场”,边学边打,一晚下来,那是连一把牌都没有和过。之后,他慢慢在与朋友的“实操”中学会了麻将。胡适在《麻将》一文里也很是感慨:“谁也梦想不到东方文明征服西洋的先锋队却是那一百三十六个麻将军!”
由此来看,麻将在民国年代即已十分盛行,许多名人名家甚至伟人都是麻将爱好者,如辜鸿铭、梁启超、梅贻琦、傅斯年、潘光旦、胡适、徐志摩一众人等,大都是麻将高手。现在的贾平凹、舒婷们更是“追随”其后──打麻将似乎成了文人名士们的一种雅趣,正如富人们对高尔夫的“时尚”。梁启超有句名言:“只有读书可以忘记打牌,只有打牌可以忘记读书。”他的不少文章据说就是在麻将桌上完成的,有时报馆派人前去取文章,他边自如地红中、白板,边优雅地口灿莲花,一心二用也能成其妙文。不过,这与张恨水一手麻将、一手笔的淡然潇洒还是有一定差距。梁实秋在《谈麻将》中说自己缺乏机智,“自己的一副牌都常常照顾不过来,遑论揣度别人的底细?既不知己又不知彼,如何可以应付大局?”但家中依然是麻将常备,在徐志摩等人前来打牌时,他便以观战为乐。胡适的牌瘾则要大得多,他日记中就有不少关于打麻将的记录,《胡适自传》记述:“和我同住的人,有林君墨、但怒刚诸位先生,离我们不远,住着唐桂梁先生,是唐才常的儿子……何德梅常邀这般人打麻将,我不久也学会了。我们打牌不赌钱,谁赢谁请吃雅叙园。”而梅贻琦打麻将是要有彩头的,从他1956年到1957年的“手谈”、“看竹”日记来看,他在85场牌局中──大约一周一场,赢25场、输46场、平14场,一共输了1650元。他说,以这时的物价来算,相当于自己输了1650碗阳春面。这里面的风趣早已超出了输赢与麻将本身。
“左联”阵营里面的郭沫若也是要打麻将的;从《春》里面关于“张氏和沈氏正陪着周家两位舅太太兴高采烈地打麻将”的描写来推测,巴金应该也打麻将的。但鲁迅是不打麻将的,而且还很反感,并借《阿Q正传》来过一番讽刺挖苦:“未庄的乡下人只知道洋鬼子能够叉麻将,城里却连小乌龟都能叉得精熟的。”
1942年香港沦陷后,廖承志、乔冠华在白色恐怖之下,还曾经以打麻将作为掩护,商议营救茅盾撤离香港的方案。可见麻将在娱乐之外,也还有着其他方面的实际功用。据徐珂的《清稗类钞》记载,慈禧太后对麻将情有独钟,时常召集诸王福晋和格格到宫里陪她打牌。格格们故意让慈禧太后赢钱,奉承她麻将打得好,并趁她开心之际,跪请“老佛爷”赏赐她们的父兄或亲戚以肥缺。我无从考证这是否算是麻将“雅贿”的先河,但这种投其所好、投桃报李的“工作麻将”在后世大行其道却是肯定的。1930年中原大战时,蒋介石就是通过打麻将与军阀孙殿英达成了默契,取得了对阎锡山和冯玉祥战争的胜利。
打麻将是一种智力游戏。在我看来,其智力方面的技巧可能仅次于围棋。2017年,国际智力联盟就在继中国象棋、国际象棋、国际跳棋、桥牌、围棋之后,将麻将也列入了世界智力运动项目。如果站在纯粹数学的角度,麻将当然是排列组合与概率论的问题。但事实又远非如此简单──很多时候是宽张和不了,窄张或单吊还和了。我有次与朋友打牌,手气特别好,其中一把牌是清一色筒子,牌没到一半就碰了一张幺筒下叫(有听),手上是“二二二三四五五六七八”筒,牌桌上两家要筒子,五筒现了一张,八筒现了两张。当下家打出一张二筒时,我毫无道理地去杠二筒而不是和牌,却出人意料地五筒杠上花!朋友们很是无奈:哪有你这种打法呵?这已经完全不是技术和概率的问题了。
四川人在打麻将方面是出了名的。尤其是成都麻将的108张(只有条、筒、万)和“刮风下雨、唱歌跳舞、定张打缺、血战到底、突然死亡”玩法的花样百出与不确定性,更体现出麻将“三分技术,七分手气”的变化多端及趣味性。胡适在当年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自己打麻将老是输?其夫人江冬秀则常常赢钱,几乎能维持家里的日常用度。所以他不无感叹地说:“麻将里头有鬼”!以我看,这个“鬼”还不能简单地以手气、牌运来论。对经常打麻将的人来说,大多遇到过这样的情况,手气正好或摸牌不顺时,因为接了一通电话或者另外换人上场,甚至上一趟洗手间,往往都会“形势逆转”。我曾经围观几个朋友打牌,其中一位手顺牌好,不断和牌,还把身上带的一只貔貅挂件拿出来对着其他几位直喊“咬,咬,咬!”另一位朋友乘其不备,将他的貔貅一把抓过,“呸,呸,呸”连掴几个耳光。那位朋友随即“手拙”而兵败如山,最终是输了个精光。也许,牌桌上的这种如同人生不可预测的起伏变化,正是麻将的魅力之所在吧!
毛泽东主席对麻将的认识尤为深刻。他曾说,打麻将中存在哲学,可以了解偶然性与必然性的关系;也存在辩证法,有人手中拿的牌不好就摇头叹气,这种态度不好。世界上一切事物都不是一成不变的,打麻将也是这样,就是手中最坏的牌,只要统筹调配,安排使用得当,会以劣变优,以弱胜强;相反,胸无全局,调配失利,就是再好的牌,也会由胜转败。
对于如我这样的庸常之辈来说,恐怕是很难真正明悟和把握其中的哲理,更难以达到伟人、大师们“出入自如”的境界。但是,必须要明白的是,麻将可以推倒重来,而人生却不能推倒重来!生存和发展才是“活着”的根本和主旋律,毕竟麻将只是怡情而已。所以,就连胡适后来也戒了牌。
注释:刮风即自己已经碰牌,如果再摸起来同样的一张牌,然后杠。这时还未和牌的每一家就要给一次平和(基本和)的钱。下雨即是暗杠,没有和牌的各家都要给一次一翻的钱,如果是别人打出来杠的,就叫“擦挂”,引杠的人给一翻的钱,其余未和牌的给平和(基本和)的钱。唱歌即是下叫(有叫、听牌)后,告诉其余三家自己开始听(和)牌了,而且不能再换牌,直到自摸或者别人打出自己所要的牌,加一翻。跳舞即摆牌,把自己的牌翻开摆倒,让大家看着打,而且也不能换牌,只有自摸和牌,加两翻。定张即在出牌之前各自将所要打缺的那门牌先拿出来迷(扑)倒,然后将这门牌打缺,中间任何时候都不能留所迷(扑)的那门牌。打缺即自己所迷(扑)的那门牌打完有叫(和)才能和牌。血战到底即其中一家或两家先和牌后,其余的牌家继续打,直到第三家和牌才算结束。这种打法对做大和有利,即使最后(第三家)和牌也有可能赢钱。突然死亡即有杠的牌家,在三家都和牌后,自己都还没有叫(和),就收不到杠(雨)钱。有些地方不仅不能收杠(雨)钱,而且还要赔其余三家的杠(雨)钱,这叫退水。 (未经应许,请勿转载,需转载请联系鼎尚中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