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辣社区

校外培训 高考 中考 择校 房产税 贸易战
阅读: 4521|评论: 10

[情感·家庭] 开 镰

[复制链接]

最佳新人

发表于 2021-8-20 08:1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Screenshot_20210818_194107_com.ss.android.article.video_edit_1098069625842343.jpg
                       


                     开         镰
                     ◎抚琴听枫
          老家有一句农谚叫“秋后十天遍地黄”。这里的黄,指的是一田又一田,一层又一层那些顺山势而蔓延开的逐渐成熟的谷子,并不是说那些野草,树叶。每当立秋后,我头脑里总会一天天地闪现出那热闹而又略带庄重的收割情景来。


        记忆里的谷子,和猪牛一样,在人们心里有无法替代的位置,一年的收获和希望几乎全部寄托在它们身上,所以,在对谷子的种植、培育、移栽以及后来的管理往往要倾注大量心血,像呵护自己的孩子一样,说对它是宠爱也不为过。


       要想收成好,从耕田这一步就要开始讲究了。印象中,至少三遍,第一遍当然是梨谷桩田,目的是用耕牛把一片片凌乱的谷桩翻耕在泥土下面,过一段时间让其腐烂,分解,从而让田里土壤更加疏松,柔软,细腻,增加肥力。第二遍叫做耕冬水田,时间是在立冬后,那时油菜小麦已播种完毕,天已开始冷了,他们又架好耕牛,吆喝着把田又重耕一遍,又用磨耙整平,还要在田边上用扯板保上一层稀泥以防冬旱时开裂渗漏。田周围的杂草也要铲得一干二净,不久那些层层叠叠的冬水田就沉淀得就像一块块硕大镜子,或者是垒起来小小湖泊。它们倒映出树木、房屋、远山、蓝天、白云来。第三遍当然是开春之后,山前山后又响起对耕牛的“踩沟——踩沟——转——转——哇——”的吆喝声来。那时桃树正红,李树正白,油菜花有无法描述的美。


       耕田主要还是男人的事,贤惠的女人们总会为男人备来可口的饭莱、烟酒以及茶水,为牛备好最新鲜的草 料,个别情况还有为牛加餐的,比如用炒熟的黄豆、积存下来的麦麸以及水里放些食盐犒劳一下等。休息时,男人在田坎上吐着烟圈,牛儿在树荫上甩着尾巴,女人看着这一切,心里比田里的泥块还平整。
                            育秧必须小心翼翼,怕稚嫩的幼苗太热烧了苗;又怕它们太冷烂了根;还怕他们被鸟雀叼走;被老鼠偷吃;被那些鹅鸭糟践……薄膜盖了又揭开,揭开又盖上,竹篱紧固了又紧固,有的甚至扎一些稻草人,戴上草帽,穿着花衣,手里举起一根棍子,棍子上绑上笋壳,塑料袋,让它在风中晃动。但精灵的鸟雀们不停地试探,不停地冒险,不停地深入,后来,稻草人居然成了它们歇脚的地方。


       栽秧却是女人们的强项,长久弯腰这方面仿佛比男人更有耐力,手指也更加灵巧,甚至在耐饿方面也超过男人们。不少号称“主劳”的男人们这时仿佛成了配角,他们栽秧的速度往往跟不上自己的女人了,还找些龙门阵来摆。比如东北的二王被如何抓住了;比如什么品种的水稻产量不仅高,而且又好吃;比如杂交水稻的发明者袁隆平专家真了不起,现在收成这么高都是全靠他;又比如今后征购不交粮要交钱了等等,有人甚至唱起了“”四月正栽秧,五月是端阳,六月与姐进绣房,二人好心肠……”来。


       当一棵棵秧苗在田里成行成排后,在接下来的几个月便是水肥、病虫、杂草的管理,什么时候得用什么肥,氮磷钾钙锌的比例是不一样的;什么病虫害用什么药剂也是很讲究的;对鸭舌草、牛毛毡、稗子往往要人工连根拔除。如果遇见伏旱,他们往往把井水,山泉水小心翼翼用竹筒引到田里,水,就成了命。有几个年头,那精力旺盛的小子们,不知从哪位老年人那里得到的“秘传”,天黑就在山顶的石包上燃起几堆“求雨”的火来,于是小小山村在接连的几个夜晚里就会出现别样的风景。


       这种努力对于会看天气的树表叔来说,那些时间却是沉默无语的。他常常能从头天下午落山的太阳边的云层中分析出第二天有无偏东冬雨(雷阵雨)来,但是西边的天空常常是红彤彤的,根本没有云彩。他还能从早上东边的偏东云(乌云)判断出今天下雨的可能性,但往往又是发着亮光火烧云。偶尔中午也看见了从南方或者北方一团黑云压过来,以为一场雷阵雨可以救一下这该死的伏旱了,谷子可以顺利抽穗扬出花来,但表叔一摇头,那乌云一散,雨就真的没有了。接下来太阳又是火一样地炙烤着大地。很多时候,缺水的秧苗开始枯萎,田里泥土也开始起八卦裂(裂缝)了。有那挨着那不缺水的浸水田关系又不错人家的赶紧说好话求着要些水来救救急。


        就这样一直要担忧到立秋后的十来天,就会有人开始问:“你屋头谷子怕搭完了?”答:“还没开镰哩,到时和你换一个活路帮一天忙哇,这事早点给你说,莫答应别个了哈!”于是回道:“那一定得行,先在今天丢个定,到时间喊我一声就是了……”。开镰的前十天半月,铁匠铺生意是最红火的,各种镰刀被做好标记,师傅把一把把镰刀不停地在碳火中烧红、锤打、开路、淬火。于是那些锋利的镰刀第二个赶场日里便又回到了各自的手中,仪式一样在墙壁上的晾风处挂成一排,接下来就是开始“浆晒坝”。浆晒坝无非就是把新鲜的牛粪用桶收集起来,再加水稀释成浆糊一样的稠状,在较为平整的土坝上用高梁扫把涂上薄薄的一层,干燥后仿佛铺了一层棕黑的地毯,这时地上就再也找不到裂缝和石子了。大叔伯对这十分内行,每年他都把屋后的空地这样细打理一番,在淡淡的牛粪味里迎接一粒粒金黄。他还常常去自己田边,撸下一串谷子,在手心铺开,细数颗粒总数,并从中求出秕谷的百分比来,然后又揣进衣兜带回家去。


         真正开镰是从那些地势较低靠近河边的人家开始的,一旦那里的“咚咚”声传来,山上的人们便开始检查拌桶、遮阳、架子,确认箩斗是否结实?绳索是否牢固?扁挑头上的竹钉是否缺失等,接下来是商量“换活路”的事。换活路往往就是我开镰时你来我家帮忙,你开镰时我去你家,通常七八户人家组成一架桶,。有那大户人家还会组织成两三架桶。一架桶,就是一个组,包括两个搭谷手,三个割谷手,还有两位专门挑谷子跑运输的。 每当这时,市场上的肉价就上涨,无论啤酒白酒香烟,还有远地方来的蔬菜,以至翠绿的西瓜,包括健力宝,可乐等饮料都成了热销货。似乎本来繁忙的搭谷子成了一场美食节,我有一次不懂重地发表了个看法,认为这样很误事,大忙时节,怎可以把时间耗费在这吃喝上呢?母亲却狠狠地训斥我说这么劳累,这么辛苦的活路,你请人帮忙干活生活差了自己好意思?仿佛已找到全村最小器的那个人了。


       几乎每年这时, 外婆总能在我家搭谷子的头天下午拄着棍子赶来,这之前母亲总是提前把收割的时间告诉她,她的主要任务是翻晒谷子。爷爷也不会闲着,不仅搂岀残余的颖草,还要不停地赶开那些讨厌的鸡牲鸭鹅。记得姐姐在十四五岁时,就成了家里的主要帮手,不仅早上要去割谷子,还要中途回家弄“过午”的(为每人煮好一碗鸡蛋丝瓜面,烧好开水),接下来还会两个小时内办岀至少两桌席来。她不仅动作干脆利落,味道也不会差。这些记忆至今犹在,偶尔我把这些讲给现在的孩子们听时,他们却很不耐烦,认为已经是老掉牙的事了。

       每逢这时,学校也放了农忙假,母亲自然也不会让我当二流子,在田坎上跑个跑腿,递一下箢篼,端个开水是必须的。最期待的莫过于田里的鱼,这谷子一割,抓它们就是手到擒来的事,晚上那碗鲜美的鱼汤算是给表叔表婶们加个菜了。至于头顶上那个火一样的日头;至于谷衣子在膀子上、腿上、脸上割下的一道道伤口;以及一种叫稻田皮炎的、蚂蟥什么的似乎已经不重要了。


        那些我该尊称为表叔和表婶的人们一边开着玩笑,一边在热浪中挥洒着汗水,于是那些饱满的谷粒随着此起彼伏的咚咚声,在架子上像是挣脱束缚的子弹一样弹跳着飞了出去,又被遮阳挡了回来,落在拌桶里规规矩矩的了。不断有棕色的蚱蜢,翠绿的螳螂,红色的蜻蜓们随着倒伏的谷子惊慌失措四处乱窜,知了在这“二十四个秋老虎”里,一直“热死了——热死了——”地嘶喊不停,而那已被捆好的谷草,象穿着黄绿纱裙的小女孩,被我一一拎到田坎上站成规规矩矩的一排,空气中除了热浪,还飘着一种水草和谷草的混合味道。


       天麻麻黑以后,他们才从田里抢收完回来,在用热水洗完脸后,就在地坝里的凳子上摇着蒲扇、吸着烟、喝着茶,山南海北地摆起龙门阵了(聊天),也有人开始打起了瞌睡,而表婶们则忙着回去喂猪牵牛关鸡鸭圈门啥的,等她们忙完这些,晚饭就开始了。不同于白天,这时人们可以慢慢地吃,尽情地喝,不怕耽误收割,也不怕醉了误事。我们家也和其它人一样,先上几个凉菜:烟熏豆干,腊猪耳朵,炸黑核,酥虾片,拌盐皮蛋之类,热菜少不了青椒回锅肉,排骨炖冬瓜,条粉炒藤菜,粉蒸肉,老南爪炖绿豆汤之类。似乎只有晚上这顿才是认真的,白天的那些饭菜再好,也无法细细慢嚼细咽,怕耽误了时间。因为这搭谷子要抢晴好的天气,慢了,就会掉落,就会遇到秋天的连绵不断的“令雨”(也称秋绵雨),谷子见不到太阳就会发芽生秧,一年的汗水就会白流?在他们这顿晚饭的吃喝间,明天到哪一家开镰,早已确定好了,吃饱喝足后,才各自道谢点燃火把回家去。




       收回来的谷子,再经过三个太阳之后,用牙一咬能发脆响就可以入库了。我们抬出那种老式的木风车,一边在露灯下开始“吱呀吱呀”地除去那些秕谷和灰尘,一边为谷仓和柜子铺上一层较厚的防潮的塑料。当看到那些柜子、谷仓装满之后,这时母亲心里的那块石头才落地,再也不担心那个秋雨连绵的日子了。过后细想这所有的过程,我认为其中㧯拌桶是最难的,不仅要靠力气,还要掌握技巧。大哥却对这一点也不含糊。只见他面对立在阶沿上的拌桶,一弯腰,背抵紧拌桶的下口,手抓住拌桶的“耳朵”,一拱身就起来了。问题还在于由于这时整个身子在拌桶内,小小的山路边有什么遮挡:如树枝勾挂、如石壁磕碰,这些往往都是无法看清的,可他总能凭经验一次次让过。这一招,我想学,可是后来我又打工去了,这一走,就是三十几年。


        那时,饿怕了的人们都希望家中存有余粮,尤其是要有主粮陈谷子,有了余粮,心中就不会慌,就有了底气,就算后面一两年颗粒无收,也不至于过早些年间那种忍饥挨饿的日子。不仅如此,救急时还可以挑上一两挑卖了看一下病,给孩子们交个学费,缝件新衣。于是有些人甚至不嫌麻烦把旱地也改成了水田,有些人开始研究旱育秧等高产技术,有些人不再追求密植而进行合理的稀密间隔插播秧苗了。


        一晃就三十多年过去了,表叔表婶他们好几个都已不在人世,大叔伯也八十多岁了,大哥早就进了城。那一块块秋后十天遍地黄的田地现在基本无人耕种了,但那时开镰收割大春作物的空前盛况永远定格在内心深处,成了我生命里一段挥之不去的时代记忆。




















打赏

微信扫一扫,转发朋友圈

已有 0 人转发至微信朋友圈

   本贴仅代表作者观点,与麻辣社区立场无关。
   麻辣社区平台所有图文、视频,未经授权禁止转载。
   本贴仅代表作者观点,与麻辣社区立场无关。  麻辣社区平台所有图文、视频,未经授权禁止转载。

发表于 2021-8-20 09:39 | 显示全部楼层
很有画面感,好文

发表于 2021-8-20 10:41 来自麻辣社区客户端 | 显示全部楼层
大人拉拌桶时,不帮忙后头抽;反而偷偷座拌捅角角搭顺风车的同学集合了!点个赞,看多不多?

发表于 2021-8-20 10:52 | 显示全部楼层
期待抚琴听枫再出类似那年川藏线大片

2014年度优秀版主 2015年优秀版主 2016年优秀版主 2017年优秀版主 2018年优秀版主 2021年优秀版主 2023年优秀版主

发表于 2021-8-20 11:01 | 显示全部楼层
好作品,谢谢分享。
发表于 2021-8-20 11:22 | 显示全部楼层
哈哈
未來是個分享的年代,
謝謝與大家分享。

发表于 2021-8-20 19:37 来自麻辣社区客户端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是六零和七零后的记忆,在也回不到那纯朴的年代,给人一种失落感的情怀...
usu

发表于 2021-8-20 20:07 来自麻辣社区客户端 | 显示全部楼层
好文。真实的画面,勾画了八,九十年代农村那种打谷丰收的场面,也展现了那个年代人们的勤劳与丰收的快乐!
usu

发表于 2021-8-20 20:51 来自麻辣社区客户端 | 显示全部楼层
好文。淋沥尽致地展现了从种秧、梨田,收谷的场面,也展现了七、八十年代人们那种勤劳,朴实,对丰收的期盼和喜悦。
发表于 2021-8-23 17:06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是喝了很多墨水的文笔
高级模式 自动排版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复制链接 微信分享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 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