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才《撩开夹门关的面纱》
第六篇 文武雅士
第二章 灯舞家庭
第一节 高跷传人郭加权家庭
我叫郭加权,1954年5月生,住夹关镇王店社区58号。
我老家在郭沟,解放初叫四大队,2005年称二龙村,2020年唤草池村。爷辈是两弟兄,爷爷郭凤凰是老大,幺爷爷叫郭凤元。爷爷郭凤凰有两个妻子,大奶奶郭金氏没有生育过孩子,二奶奶郭李氏,生三女一男。幺爷叫郭凤元终生未娶,独自一人跟着爷爷郭凤凰生活一辈子。两弟兄都出生在清·光绪年间。爷爷是小土地出租,1953年去世。幺爷是上中农,“大办公共食堂”的时候去世。爷爷和幺爷去世时都是六十多岁。爷爷和幺爷成家后虽已分家,却仍同住在正房为“六柱三加大肘”、有龙门子的三合院里,人均面积不足20平方。大家都清楚,那年月的“小土地出租”和“上中农”,全是省吃俭用“精”来的。现在一般人的生活,都比“地主”、“富农”耍得好、吃得好、穿得好、住得好!
爷爷生三女一男:大嬢郭朝芬;二嬢郭朝珍;三嬢郭朝媜;父亲郭朝植在四姊妹中最小,也是唯一的男丁。父亲生于民国初年,当过十几年的保民。婚姻多坎坷,离三次婚,结四次婚。大妈熊光珍,生我和郭加群姐姐两姊妹;离婚后娶二妈曹世芬,只生郭加菊妹妹一个;离婚后娶三妈叶玉珍,生郭家平弟弟一个。1958年大办钢铁,父亲离婚后被招去会理拉拉铜矿,在会理娶了四妈陈现金,生三个弟妹:老大郭加军(男),老二郭寒梅(女),老三郭小山(男)。1980年父亲在会理遭两弟兄盗贼的抢劫被枪打死,死时五十七八岁。现在我们七个兄弟姊妹与四个妈,相互来往密切,相亲相爱。
郭沟是夹关镇最穷的地方:吃的多以玉麦、红苕、巴山、红豆为主,只有逢年过节、或家中有稀客来,才能吃上混有大米的粮食,不像现在家家户户随时都可以吃到大米饭;住的多是穿斗结构的青瓦房、茅草房或泥砖土坯房,不像现在家家户户住高楼、别墅,即使没住小区的人家,都建有自己的砖瓦房,寝室、厨房、厕所、客厅分明;离场镇虽然只有几公里,或十来公里,但道路全是转山转水、七弯八拐的羊肠小道。被人称作“大路”的,也只是不到一米宽的青石板路,或青钢鹅卵石铺就的道路。“大路”上牛脚板窝窝巴满,路边草上沾满泥浆印子,无论是晴天还是雨天路过,裤子都干净不起来。不像现在硬化的水泥路或柏油路,村村通户户通,出门进屋都是清清洁洁、舒舒服服的。
我小学二年级没有读完就辍学回家,参加生产队劳动挣工分了。1977年到王店七大队七队,与杜家芬结婚安家。丈人家解放前靠给人打长工、短工维持生活,在哪家打工就住在哪家。解放后分地主四合头的一个转角偏偏,总面积估计有五六十个平方。六几年拆修成三间穿斗结构的木架房子加一个偏偏,大约有百把个平方;1975年又拆修成砖木结构的三间两头转一头现一间的小青瓦房,面积约300平方。我1979年承包五龙台酒厂,把几年又在王店新修一个酒厂,我整酒厂亏安逸的钱。后去开车到山野头拉木头出来卖,西藏来回一趟半个月;又帮老板拉酒到新疆、山东,来回一趟40多天;又帮老板拉马赛克到崇州,拉狗到深圳……,农用车、解放、东风车、长卡车、班车……我都开过。
1978年1月,有了儿子郭荣耀后,总觉得一个孩子太单了。1981年1月,迎着处罚生了一胎,是双胞胎,都是男孩。大的叫郭荣彬,小的叫郭荣福。遭了496元的罚款。现三个孩子都成家,独立门户。
老大郭荣耀,1987年夹关初中毕业后学开车,2009年与郑学琼结婚,现承包了韩坪的老金川茶厂。2002年生郭婷梅(女),现在郫县铁路卫校读书;2010年7月生郭弋滔(男),现在夹关学校读小学四年级。2013年“4·20”地震后,国家每人补助15000元,在王店小区修建了两楼一底、208个平方的房子。
老二郭荣彬,1990年夹关初中毕业后学电器、做电工,2005年与人结婚(现已离婚)。2006年生杨寒亭(女),现在夹关学校读七年级;2009年生郭瑞依(女),现在夹关学校读五年级。郭荣彬2014年到厦门打工、做电工,万把块钱一个月。2013年“4·20”地震后,国家每人补助15000元,在王店小区修建了一楼一底、150个平方的房子。
老三郭荣福,1990年夹关初中毕业后学装饰,2003年与赵月莉结婚,安家在百丈。2003年生赵正雨(女),现在百丈中学读高中;2010年生郭子瑞(男),现在雅安封闭学校读小学四年级。郭荣福
现顶他老丈人的班,在名山畜牧局上班;赵月莉在百丈家里开了个农家乐。他家面积很宽,光是房子盖着的地方都有好几百个平方。
我从小酷爱高跷,常和同伴一起,用两根与自己身体一样高的竹竿;在竹竿下离地尺把高的地方穿一个洞,在这洞里插一根竹棍;这竹棍的总长不超过一尺,使竹棍穿过竹洞后,一边留出寸把长,把竹棍固定在竹竿上;另一边做“踏脚板”,留出能够放自己脚板的宽度。两只手紧捏着竹竿,脚踩在“踏脚板”上,两胛肢窝紧夹竹竿行走、做怪相,愉悦自己,同时愉悦别人。
后来用木方代替竹棍,在需要离地所选择高度的地方,打眼穿方做踏脚板,把木方绑在脚杆上行走。清·康熙年间,高跷人常装扮成戏剧人物,出现在迎神赛会、高竿会、平台会、挂生灯、还愿等规模盛大的庙会活动中;文革期间,常装扮成工、农、商、学、兵的形象;改革开放后,多按活动要求装扮形象。脚肢离地的高度从八、九拾公分,增加到一米五甚至更高。我从20几岁就跟着陈寿全师父到雅安、成都、蒲江、邛崃、崇州等地处踩高跷。印象最深、规模、影响力最大的是1990年,在成都参加的中国舞“容城之秋”民间艺术化装表演、成都市首届及第三届民间艺术节演出、“国际熊猫节”和桑园的国际“风车节”。一次三个大巴车拉了八、九拾人去,都绑着一米八高的脚肢,背着三四拾斤重的道具。一部分人扮蜻蜓、蝴蝶、蚱蜢、蜘蛛等昆虫,一部分人扮《梁山伯与祝英台》、《西游记》、《八仙过海》、《白蛇传》等剧中的人物形象。高度、装束、表演等多项获得了奖励。轰动成都,毫不夸张地说,轰动了四川乃至全国。由此,夹关获得了“四川省先进文化乡镇”、“成都市特色文化之乡”等称号。之后,附近市县镇乡的大型活动都请我们去表演。
2006年,在成都、邛崃排练、表演20多天结束后,我在邛崃北街的旅投集团走高跷、骑马三年。2009年,调到夹关镇综合文化站,负责高跷表演指导与培训工作。2012年9月,高跷文化进校园,我担任夹关学校三年级至六年级学生的高跷培训和技术指导。每周星期一、三,从下午四点至四点半,分年级、分班轮换培训。最后从中挑选出比较优秀的学生,训练成学校高跷表演队伍,参加重大活动演出。
2014年,成都市乡村旅游节邛崃分会场,在夹关黑茶广场举办“感受夹关,触摸乡愁”春茶民俗文化节。夹关学校8名同学在开幕式上,进行的高跷长壶茶艺表演,赢得社会各界人士的好评。同年四月,夹关高跷被列为四川省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夹关镇综合文化站被命名为“非物质文化遗产传习所”;我被列为四川省高跷“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代表性传承人”;王店被命名为“高跷之乡”。
我家祖孙三代都喜欢高跷,现在我的几个孙子都学会走高跷了。在高跷一字长蛇、走八字、双排对唱、交叉剪子、蛇脱皮等队形中,表演碰拐、背拐、跌叉、跳桌凳、翻跟头、蹲走、鹞子翻身、单腿跳,扭秧歌、变脸、滑稽戏等表演中,看起来还比较灵活自如。
2018年10月,我从文化站下回来。我两个老现在住的这个房子王店社区58号,是“5·12”地震后,国家每人补助8000元修建的三间平房,面积是145平方。我现在每个月领1200元的社保,每天去文化站打扫卫生,晚上给跳广场舞的人播放音乐,政府每个月补助我700元。爱人每个月拿600元的农保。现在我们两个老住得宽敞、有钱用,想吃啥就吃啥,想穿啥就穿啥,不需要娃娃负担一分一厘。我俩还有三茶田,耍不住就去茶田,每天或多或少还有点收入。
第二节 龙灯传人杨大陆家庭
我家祖祖辈辈,都住中湾。下面是龙圣桥,后面是猴山。爷爷杨昌美,生于光绪丁酉年即1897年;奶奶杨郑氏,生于光绪戊戌年即1898年;爷爷和奶奶均在民国时期去世。爷爷名下是五姊妹,都出生在民国初年。老大杨兴全,老二杨兴茂,老三杨兴华(女),老四杨兴莲(女),老五杨玉芬(女)。
大伯杨兴全和父亲杨兴茂,在民国时期分为两家。把一个祖上传下来的土木结构、五柱二加大肘的四合头,从中堂分开。大伯家分得东边一半,父亲分得西边一半。祖祖辈辈世世代代,都在烂泡田中栽秧、挞谷,走行在烂泡田中的田坎路上。他们一举一动、说话做事的做派,像是读过几年私塾的人。
父亲杨兴茂,生于民国丁卯年即1927年,2004年去世,享年77岁。母亲李现芬,生于民国甲子年即1924年,2006年去世,享年82岁。父母名下三姊妹,大哥杨大济,二姐杨桂琼,我是老幺。20世纪70年代,大哥成家立业独立门户,在祖屋下边的竹林里,新择地基建房,将平均分得三合头的一半拆走。我和父母一锅,全家住在四合头祖业四分之一的房子里,人均面积不到20个平方。
中湾龙圣桥这里,1958年以前叫杨湾村,之后改称17大队,1980年以后恢复杨湾村称呼,2005年以后属鱼坝村十组。杨湾地形像龙的身子随意地弯曲着,龙头称青龙嘴(水井湾)、龙中部称中湾、龙尾部称下湾。杨湾的龙灯最出名,跟地形地名有无关系?明时杨湾称打穿河坝保,明末出龙,杨姓人家在青龙嘴建家庙“龙圣堂”后,“杨湾”这个名字才被叫响。耍龙灯的活动才风行起来,我家祖孙四代都喜欢耍龙灯。
杨湾住户多靠山面坝而建。房前是泥脚很深的烂泡田,约六百亩,称杨湾坝。杨湾坝一年出一季庄稼,是夹门关的一大粮仓。房后是月儿山、高坪、猴山……出产木材,茶叶,水果,玉麦、小麦、红苕、巴山、红豆……是哺育杨湾人生命的源泉。
杨湾坝边紧挨着蒙水河,史书称清江。进出杨湾七弯八拐的田坎路,很软,很窄。行走必须十分小心。体重一点或背挑着重物的人走在上面,会看到路边的冬水田里在冒水泡泡,感觉路在往下面沉。每年栽秧,人们都要坐在秧盆子里,才能完成作业。走在这路上,如果桩子不稳,掉烂泡田里,就如掉进了沼泽地,能否保住性命就要看运气了。
20世纪80年代,开始改造冬水田。杨湾坝头的庄稼,开始由一季变为两季。人们在冬水田中铺放树木、石头,几年功夫,活啦啦地在烂泡田里,修起了一条机耕道。这是杨湾千百年来,发生翻天覆地变化的里程碑,它彻底改变了杨湾人祖祖辈辈的出行史。
进出杨湾的人,大呼“好安逸哟!”虽然道路高坡低洼、极不平坦,走起来却很放心,不会有掉进泥潭,危及人生命的事情发生。随即,机耕道边和顺着青龙嘴(水井湾)出来的水沟边,逐渐有了住户建筑。20世纪末,水泥路村村通、户户通,这条道路被浇上了混泥土,在这路边上修建房屋的人家,越发地多了起来。2013年“4·20”地震后,灾后重建,实行主要街道、道路“黑化”,这路又铺成了柏油路。世世代代,连想都不敢想的光景,出现在杨湾人面前,那种感恩和幸福的心情,溢满了每个人的心田,纷纷绽放出来,烂漫在面容。
父亲杨兴茂会做根雕,他雕的龙头拐杖,最是受人喜爱;会扎马灯、灯笼、丧轿,地方上信男信女“还缘”做法式需要的器材,基本上是父亲包干了的。左邻右舍人家的红白喜事,都请父亲去当说客、知客、教礼先生。父亲的这些手艺是幼儿学,到底是从祖上传下来的,还是在外面跟什么人学的,我不是很清楚。地方上的叔爷老辈都说,父亲20来岁就独当一面做这些事了。他不但自己做马马灯(幺妹灯)、龙灯,还自己组织马马灯和龙灯队伍,所表演的节目全是他自编、自导、自演,他的马马灯和龙灯队伍脚迹,遍及成都、雅安、名山、蒲江、邛崃、眉山各地。1988年,邛崃桑园镇专门请我和父亲扎了一条龙给他们送去;1994年雅安七盘乡专门请我和父亲扎了一条龙给他们送去……龙送到哪里,那里的人就请我们在那里教他们制作、表演。这波走了那波来,常常整来“收不到龙口”,一个地方一教一演就是许多天。
我生于1964年,1982年熊营初中二年级辍学,回家参加劳动。从1992年开始,自己学做木工、水电工。1998年做木工时,因砂轮爆炸整断右手,在医院进行了右臂高位截肢手术。之后创建“自由传媒婚庆”公司。业余爱好龙灯制作,龙灯队伍改革,节目内容形式创新,招式耍法改进编导。
1986年与妻子高美群结婚。妻子1964年出生,1983年熊营初中毕业后没再上学,现在家主要经营三、四亩茶田。我们只有一个孩子。1986年生杨晓燕(女,又名杨艳飞),她1997年初中毕业后回家劳动,现主要在家帮助她母亲经营茶田,帮助我经营“自由传媒婚庆”公司,业余爱好耍龙灯。2008年杨晓燕和肖中楷结婚。女婿肖中楷1984年生,1996年邛崃初中毕业,现在邛崃一个单位工作。2008年生乖孙肖琦鹃,他们也只有一个孩子。肖琦鹃现在邛崃南街小学读6年级,爱好耍龙灯。
1999年我开始拆老屋头的房子,到这里(龙圣桥)来修。开始修两间,2000年又修后面的帔帔。一年修一点,干了四、五年的时间,才修成这个样子:五间门面,一楼一底,砖木结构,共约270多个平方,人均面积50几个平方。现把后面的水沟建成了水塘,养鸭、喂鱼,下边建个亭子,闲时就和朋友们在里面喝茶、聊天,安逸得很!
我从小耳濡目染了父亲的创作过程,在他的熏陶下,爱上了他所从事的艺术。觉得他的艺术经久不衰受人欢迎的原因,在于不断创新。我在龙灯制作、队伍组建、节目编导、队员训练……时,就十分注重在继承基础上的创新。
以往耍的龙灯都是自己做的。在父亲传统的龙灯制作基础上,我用篾条编成“龙头”,用电线扎成“龙须”,用纸壳做成“龙角”,用粗纸糊成“龙耳”;用篾条编“胡椒眼”做成“龙身”,再用黄布裹上后画“鳞甲”;用篾条编“绣球”,糊上纸烘干。在雅安、名山、邛崃、蒲江、青神、洛带……耍后受到青睐,还请我们做龙给他们拿去,好酒好菜办招待,请我们教他们制作、表演。
在队伍组建与形式创新上,前辈们的龙灯队伍,舞灯人都是男子,除了龙和绣球,就没有其他内容了。2013年我突发奇想,创建了“夹门关杨湾女子龙灯队”,给观众增添了新鲜感;将“虾兵蟹将”引入龙灯队伍,使阵容庞大浩荡起来,给观众增加了看点。在表演上,传统和现在许多地方的龙灯队伍,都把龙灯耍不圆,蔫兮兮软塌塌的,既不肥壮,也不威武。如果增加龙的节数又太笨重,不利于女子操作舞动;如果里面塞青皮球,舞动起来又会暴裂……一天晚上,我深夜回家,看见大门前的灯笼,被风吹得摇摆不停却仍亮着。我恍然大悟,就用钢丝做成了龙身,果然解决了问题。现在我们的龙灯,不但增加了“虾兵蟹将”,人能站着耍,还能坐着耍;耍起来不但龙显得“肥壮”、“威武”,还能喷水、喷火。这种格式,超越了传统历史,超越了其他地方的龙灯队伍。
现“夹门关杨湾女子龙灯队”的美名,在成都、雅安、芦山、名山、邛崃、乐山、峨眉、青神……的重大活动中叫响,并广泛传播。曾经得到了有关单位、部门的赞助支持。现常有固定表演队员20余人。女儿杨晓燕,孙女肖琦鹃,是这个表演队中成员。孙女肖琦鹃,舞不动龙,就扮“鱼兵虾将”、背贝壳。我在队伍中主要担任组织、编导。
第三节 狮灯传人郭荣增家庭
我爷辈是两弟兄,大爷爷郭军廷,又名郭朝明;大奶奶郭杨氏;1950年以前双双离世。名下两兄弟,大伯郭家真,二伯郭家登。爷爷郭小成是老二,奶奶郭郑氏,我还没有出生就去世了,根本不知道他们是啥模样。爷爷奶奶名下,只有我父亲郭家修一个孩子。三家人同住在一个五柱二的四合头里。这四合头很旧,是前辈们留下的,不知已经住过几代人了。人均面积也就十多、20平米的样子。
在整个四合头的祖辈、父辈共十多人中,只有爷爷一个读过一年多点的私塾,是个识字墨的知识分子。爷爷头脑灵活,有打麻糖的手艺。每天背起着上面放个簸箕的夹背子,敲着“叮叮当”,到处赶场、走村串户卖麻糖。四合头的其他人都一字认棒捶,每天不是担粪上山下地,就是耖田下水、驶牛踏耙,很是羡慕爷爷有文化,一辈子不知少淋多少雨,少晒多少太阳。
父亲郭家修生于1915年,在“三年困难时期”去世。母亲郭王氏生于1919年,婚后多年没有生育;按风俗,娶回二娘郭杨氏“押身”;在父亲36岁时才有我,那时母亲32岁。我3岁多不到4岁时,母亲离世。二娘既聋又哑。母亲死后,父亲娶了三娘龚树珍。二娘和三娘都没有生过孩子,二娘在1969年去世,三娘在1977年去世。
我不止一次地问过父亲母亲,爷爷、奶奶、二娘和三娘的出生年月是好久,回答都是“没得人晓得。只记得你爷爷先死,你奶奶后死,都是解放前死的。你奶奶死后,没几年就解放了。就连你二娘和三娘的父母,都记不得她们是好久出生的……那个年月,家家户户,娃儿大小一天到黑,连活路都忙不赢,哪个还有心思去记哪个人的生死年月哟。只要一天两顿,有青菜面汤能胀饱肚皮就算不错啦!”
那年代,人们都说“人到七十古来稀”。按此猜测,爷爷奶奶是60来岁时去世的,大概出生在清光绪初年。二娘和三娘比父亲小几岁,大概出生在民国初年。
我生于1946年,发蒙得迟,8岁多9岁才开始读书。按常理,父亲是爷爷名下的独子,我是父亲名下的独苗,家里人应该让我多读点书,好光宗耀祖。但是,家里太穷了,一家五口人,就住在祖祖辈辈留下来的四合头的偏偏上,两个小二间,总面积不到90平方米,吃喝拉撒睡都在里面。一家人找不到一件“上相”的衣裳,多是巴补巴、片补片,补成“蜂包”样了还在接着穿。肥实一点的人家,都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何况是我们穷人家了。吃的,天天顿顿都是玉麦、红苕、巴山、红豆……一稀一干和菜煮,虽然有水田也产大米,却很难吃上一顿大米饭。好东西是要腾出来拿到街上卖钱,然后买东西回来家用的。虽然离夹门关街上不远,只有几公里路,却是七弯八拐的鸡肠子路,一去一回就要耽搁一天的活路。
哪有条件让你一个人安安逸逸地吃闲饭去读闲书哟!1958年下半年,我连小学都没有读完,就回家割猪草、牛草,喂猪、看牛,糊田坎、提秧巴头……
十五、六岁的时候,我就跟大人一样上山挖地,担粪点玉麦;背草粪下田,驶牛耖田了。现在想起来,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我敢和大人们比赛做活路。挖地,大人挖多少,我就拼命地挖多少。担粪,大人担小桶,我就担中桶;大人担中桶,我就担大桶……生活好过了,我就有了撵灯的爱好。只要听到锣鼓响器的声音,就放下手中的东西跑去撵。什么狮子灯、龙灯、幺妹灯、牛儿灯……我都喜欢去撵,看他们打响器,报门,耍阵势,唱锅碗瓢盆、桌椅板凳,看着就觉得安逸,时不时地也跟着比划几下。耍灯人见我常跟着他们撵,有时就叫我试试。试试就试试,口没说得,我心里早就痒痒地了……从1964年开始,我就正式加入了耍狮子灯的队伍,每年春节都去耍狮子灯。
我1965年经人介绍,与草池中房的李永英结婚。生有四个孩子,老大郭军,老二郭丽君,老三郭世蓉,老四郭世伦(又名郭春)。1973年生活过得去了,我觉得老祖宗留下的房子,一是太小了一家人不够住;二是因年辰太久,简直烂来怪不成样子,实在没法再耐下去了,就在老屋基旁边修了五柱二加大肘穿斗结构的“枷担弯”房子,共五间,可能总共有一百多两百个平方。全家六口人,勉强能够住下了。妻子李永英,在2019年不幸去世。
老大郭军(男),1965年生,草池初中毕业后学木匠,出师后独当一面自已可以扯高架。改革开放后去江苏当包工头,我也跟去在他手下打工。1992年与6大队4队刘沟石玉蓉结婚,1994年生郭皇利,郭皇利夹关初中毕业后,现在浙江打工;2009年生郭皇梅,郭皇梅现在夹关学校读六年级。2019年,郭军在熊营村外出车祸去世。
老二郭丽君(女),1970年生,小学毕业在家劳动一段时间,嫁河北生两个娃娃,离婚后回家,孩子留在河北。2009年与8大队王营的李永茂再婚,李永茂已有一个孩子,她两没再生孩子。现夫妻俩在地方上打工,帮人摘茶、蔬猕猴桃果……
老三郭世蓉(女),1972年生,夹关读完八年级后辍学回家,割猪草喂猪、捡柴烧锅。1992年与6大队3队杨兴利结婚,1996年生杨国霞。杨国霞与蔡伟结婚后住重庆,2019年生蔡胜祥。
老四郭世伦(又名郭春,男),1975年生,小学未读完就回家看牛、捡柴。1999年与杨建英结婚,2000年生杨皇芮。杨皇芮2019年山东幼师毕业,现在山东教幼儿园。郭世伦与杨建英离婚后,2017年与高登梅结婚。高登梅带有一个孩子随母姓叫高奇奇,现在江苏读高中。
2013年“4·20”地震后,真是做梦都想不到,我这“檐沟的蔑片子”终于翻转了,全家人都告别了祖祖辈辈不知住了多少年多少代的山垰垰,和城市人一样住上了小高层洋楼,成为夹门关的街民、景民。全家分三个锅头,老大郭军家三口人,住沙坝小区150平方米;老二郭丽君家三口人,住沙坝小区130平方米;老三郭世蓉家两口人,住沙坝小区110平方米;我和老四郭世伦一锅,三口人住郭坝小区130平方米。
一个男人一生的几件喜事:“小时背过书包上过学堂,长大娶过婆娘拜过堂;成家立业后修过房子上过粱”,我都享受过了,此生无憾。再都想不到,我是鸡冠花老来红,年老了还能过上这种吃不愁、穿不愁、住不愁的生活。生活条件好了,心情愉快了,人自然就显得年轻了许多。
每年春节和“3·28”夹关的邛崃市民俗文化节,我都喜欢去露一手。观众评价我耍狮灯是高手,其实,我是啥子高手哟,我只不过喜欢演“天鹅抱蛋”、“五叶朝天”,经常整比较熟练罢了。从清康熙年间之今,我们原来的二龙村现在叫草池村,耍狮子灯高架,轻身灵活的要数高久芝和罗枝轩;一手多能的铜磬手,非宋子成和高福庭莫属;报门、唱物,即景出口成章的唱手是李凤庭和李现成;最擅长表演“孙猴子打秋千”的是高定元;表演“翻五台山”最熟练的是高成远;耍狮头最灵动的是高成祥和高成勋;表演“天鹅抱蛋”、“五叶朝天”最扯眼的是高成清……
在我的影响下,老大郭军、老四郭世伦,以及几个孙子也爱好狮子灯。老大郭军耍狮头,老四郭世伦耍狮尾,两兄弟相互配合十分默契,把狮子耍得活灵活现。天鹅抱蛋、五叶朝天、大顺耕田(又名老和尚晒谷子)、翻五台山、猴子打秋千(又名猴子翻云梯)、杀狮子道灵芝、二郎担山追太阳、狮子滚绣球、龙抱柱、鲤鱼板翅、班鸠吃水、姜太公钓鱼、乌龟脱纱、十八罗汉、九连洞、盘桃会等高架,都可以轻轻松松地拿下来。孙子们不会耍阵势,只能戴着笑头和尚、拿着蚊帚,或前或后地做逗人笑的动作。
他们觉得舞狮子灯好耍、刺激,在娱乐自己和别人的同时,还能给人以心灵的安慰。地方上的人都说:人家户接了狮子灯就除恶驱邪了,读书人接了狮头就读得书会高中,大人抱着不满周岁的小孩从狮头下钻过去了,就会变得胆大、聪明、听话;犯了百虎关的孩子,拜狮子为干爹就可以消灾免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