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义奎：下棋

1054019296

下棋

高义奎

听说，这个故事发生在民国三十六（1947）年夏天。

平乐坝街上有个姓宋的富家二公子，人称宋二哥。这宋二哥高挑个头，三十多岁。鹰头虾背，鹤腿鹅脖，说话像鸭公叫，两只眼睛如蟹眼滴溜溜转，头戴乌黑呢博士帽子，常将帽子戴来向前啄起，上身穿白大绸汗塌子，下着蓝色齐膝短裤，脚登黑亮皮鞋，常在腰杆上左右插两杆手枪，枪把上的红丝带露在外面一甩一甩的，二流二胯，吊二郎当，洋歪歪的样子。仗势有个舵把子父亲，常耍霸道欺侮别人。这二哥不学无术，目中无人，一脸霸气。当面人称他二哥，背地都喊他二流子。诅咒他不得好死。

这天，平乐坝正逢赶场。红彤彤的太阳高悬天空，热风阵阵，骑龙山下，位于白沫江边的山间乡场平乐镇，桥横水清，街道纵横，道路不宽，赶场的人们背篼箩筐，你挤他撞，摩肩接踵，也显得拥挤，非常热闹。在台子坝边的“聚仙”茶馆里，喝茶的人，这边在喊：“来一碗素茶！”那边在喊：“这里来一碗花茶！”一片嚷嚷声。跑堂的茶倌应接不暇，跑东跑西，斟茶倒水，直忙得脚不落地。此时，从街上进来一人，身材魁梧，二十五六年纪。一袭灰布长衫，头戴橙黄色呢博士帽子，脚穿响底皮鞋。宋二哥正左腿翘在右膝上，架起二郎腿，坐在椅子上，鼻孔朝天喝茶。国字脸，浓眉大眼，一副窄边眼镜，满脸斯文相。一见宋二哥，他便笑道：“二哥早。”二哥稍微点头回说：“王老弟早”原来，此人姓王，乃邻近石头场一舵爷的幺儿子。看他相貌堂堂，二目有神，绝非泛泛之辈。二人招呼过后，王老弟在旁边落坐，要茶，慢品。

峨顷，王老弟对宋二哥说：“二哥，今日闲暇，我陪二哥下一盘棋吧！”二哥斜目瞟老弟一眼，轻蔑笑道：“好呀，你输什么？”老弟笑着说：“谁输了就喝一碗水。”说罢，就叫茶倌拿来象棋，二人摆开阵势对杀起来。顿时，围观的人们扎了一圈。二人你拱兵，他跳马，一个横炮,一个出车，大战来 。眼看二哥棋局危险。殊不知，他突然杀一着立马车，转败为胜，将死老帅。众人都为二哥大声叫道：“二哥这着棋真妙啊！”这时，二哥洋洋得意，右手指在桌边有节奏地直敲，大声叫道：“如何？喝水吧！”老弟也爽快地说：“喝水就喝水！”于是，二哥叫茶倌快拿斗碗舀水来。很快，一斗碗水放在桌子上。二哥虎声吼道：“喝呀！”老弟说：“这大斗碗水，换个小碗吧。”只见二哥狂吼：“妈的，耍赖是不？受罚，快喝！”老弟二话没说，端起碗来，头一仰，“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光。将碗一放，怒吼道：“明天还在这里再下一盘。说话算话，哪个牛日出来的不来！”说罢，甩袖扬长而去。众人一看这架势，明天一定更有好戏。

翌日，依然天晴，天空万里无云，太阳如炙，热浪翻卷。看热闹的人更多，都想看看究竟哪个赢？棋局一开，老弟便发起阵阵强烈攻势，当头炮，连环马，过河卒，直杀得二哥连连招架，狼狈不堪，围观的人们，连声喝彩。只见二哥大汗淋漓，东挡西拦，顾得了车来顾不了帅，最后被逼得老王推磨团团转，落得个“二鬼拍门”告终，二哥输了。老弟也叫道：“喝水，认罚！”出乎意料的是，二哥公然翻脸狂叫：“他妈的，在这平乐坝还没有人敢罚老子！”说罢，双手往腰间一摸，意欲抽枪。突然，腰后顶了个硬家伙，身后响起一声断喝：“不准乱动！”说时迟，那时快，瞬间，二哥腰杆上吊丝带的手枪早被身后断喝者给缴了。同时，两双有力的大手像铁钳般抓住他两支胳膊，反剪背后，动弹不得。众人见此阵仗大惊。

原来，昨天，老弟愤愤回到石头场，找来两个兄弟伙，将今天街上下棋的事一说，并对二人神秘地儿语道，明天只须如此这般。二人领会说“好，就这样办。”于是，二人作好准备，来到茶馆。果然宋老二翻脸不认黄，伸手想掏枪，被二人先用枪筒子顶在宋老二的后腰上，并出其不意地缴了他的枪。

老弟和两个年青人，不由分说，推推攘攘，把二哥弄到宋舵把子面前。白江沫水奔腾欢笑，骑龙山愉悦点头。王老弟恭恭敬敬地说：“宋大爷，昨天下棋输了，我认输喝水。今天，二哥输了，不但不认输，反而，日妈捣娘的，要拿枪开火。幸好两个朋友眼快手快，将他的手枪缴了，否则，将给大爷你摆大摊子了。”说罢，将二哥的两把枪搁在桌子上。继续理直气壮地说：“大家都在场见证，二天，我们赶平乐坝，生命都有危险。宋大爷，你老看看怎么办？”一席话，理直气壮，掷地有声，说得宋大爷哑口无言。围观的人们无不点头称是。宋大爷心想，这个王老弟人品不错，可以交成朋友。他父亲也是石头场举足轻重的人物，何必将小事闹大？不如，顺势下坡，大事化了，化干戈为玉帛，岂不更好？这事本来就是老二无理，也该借机教训教训儿子。

于是，宋大爷只得当众把老二臭骂一顿，叫他马上给王老弟认错赔礼，并保证以后不再生事。最后，宋老二也按老爷子的话赔礼道歉，保证以后不再生事。宋舵把子还在馆子头招待大家吃一顿酒肉饭，方才了事。

人们都说，王老弟干得漂亮，有理有节，狠杀了二流子的威风。从此，二流子也不敢再那么嚣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