脆红香运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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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2020年冬至后的第四天。阳光灿烂，少有的好天气。
       这是继9月28日至9月30日，由6位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组成的国家级书画家采风团走进广元市苍溪县运山镇，开展了为期两天的采风创作活动后，省市县作家再次赴运山采风。
       冬意潇瑟，浮光隐隐。站在运山北大门猫儿垭的观景台上，极目远眺：苍茫的群山，如平伸的手掌般，手背似山梁、手指似平坝，一块块随山势而建、延绵起伏的农田，内中种植着雪梨、猕猴桃、翠红李、麻苹果等特色水果 。它没有常见的现代农业园区的人工推平了的一马平川，没有大海般的广袤浩瀚，但确是实实在在的一望无涯。
       纵横交错、蜿蜒曲折的水泥路，将鳞次节比的粉墙红瓦的小洋楼(间或也有尺子拐的典型川北土房)与长满枝干毕露的果树、形状各异的果园连接，悠悠然飘向远方。
       运山地名，有个美丽的传说：
       相传远古时，运山坝叫唐家坝。没有山，是个平坝。时朝庭建都，察堪的使臣见苍溪、旺苍、南江交界的三溪口山清水秀、且有大小一致的百座山包，仙气环绕，确是建皇城的绝佳之处。可皇帝的特使再来此地时，却怎么数也只有九十九座山包，原来他忘了自己脚下还有一个，三溪口因此而错失建皇城的机遇。于是那山包愤而横冲直撞来到唐家坝，显示自己的孤独傲然。人们以为此山是玉皇大帝所赐，是保佑坝上子民的，是运来的山，便称为“运山”，改唐家坝为运山坝。
       时下，这个古老的传说并不是人人都知道，可有“刀儿客”(拿刀嫁接果树的果农)之称的运山人，确似乎有生与俱来的果树种植经验。因为他们知道，玉皇大帝保佑坝上子民，是淳朴的先民的美好企盼，而精湛的果树种植技术，是使自己生存致富的重要手段。
上个世纪五十年代，运山便有过回乡知青办的米丘林园艺场，那事迹编入苍溪乡土教材中，令我辈崇拜了多少年呢。那一代有文化的年轻人，继承的老一辈的果树种植技术，并让其发扬光大，运山也成为有名的雪梨之乡。
       地处西南最大的苗木市场周边的运山，“刀儿客”们还外出卖技术挣钱，用“匠人”精神让果树苗包卖包成活。
       沿猫儿垭向西南，有文家梁。那儿就是新时代的“刀儿客”文玉成的家。
       我的思绪，飘向2017年的8月。
       一棵棵的脆红李树，密密麻麻的紫红色的果实，沉甸甸地挂满枝头，那李子，皮上浅浅的白粉，像紫红色的玛瑙般饱满温润。它们横卧或垂挂在枝条上，几乎是枝条长到哪儿就结到哪儿。放眼远望，一块块随山势而建、延绵起伏的农田，似翡翠般的墨绿、大海般广袤浩瀚一望无涯……
       走进脆红李园，阵阵果香扑鼻而来，低矮粗壮的李树，半球状的树冠，比人高出半截，灰褐色的带纵向龟裂纹的主干小碗般粗，隐藏在挂满果实的枝条中。绿叶掩映间，一个个蒙着白霜的紫红色的李子饱满水嫩，引人馋涎欲滴；摘个果子品尝，嘿，擦掉薄粉，露出薄薄的紫红的皮儿，迫不及待地咬一口，那淡黄的肉，脆、甜，味道纯正，没有一点以前本地李的略带苦涩味，真可谓甜在嘴里美在心里。
       我看那长满李子的枝条，苦苦思索着形容它的词句，觉得它极像一束束丰满的粟米。朋友说，好像一串串葡萄呢。那枝条，都因挂满李子而不堪重负，被竹棍支撑着。
       采摘，说是体验，那还真是。不要看那些在来时在弯弯曲曲的村道上坐得要晕车的女同胞（我笑言那是太真醉酒般），却是摘果子的好手：拉下果枝，轻轻摘下一个个圆润饱满的果儿，一点也不伤及那果子上的白粉。这样的果子，不要说吃，光是看像，就让你垂涎欲滴!我问女同胞们头还晕不晕？一个个说，吃过脆红李，早就不晕了。
       是的，在这个距县城近80公里的山村中，人们尽情品果、赏景，体味久违的回归自然的亲切之感。
       我们采摘体验的果园，就是文玉成家的。
       说是果园，其实是一大片保持着自然生态的坡地。
       我在果园边打量着玉成：典型的苍溪农家年轻人的样子，条纹花草帽、扎在灰色长裤中的浅花体恤，整洁干练。黝黑的皮肤，浓眉下的大眼深邃明亮，看上去睿智而有神采。
       文玉成告诉我，脆红李是他从云南楚雄引进的，至今已有17年了。初始只有近百棵，结出果子后，并不为人认可。可他们不灰心，在卖果子时搭进点，免费让人品尝，宣传。精诚所致、金石为开，成熟于八月中旬这个多数早熟水果已过采摘期的脆红李，脆而甜的口感、珠圆玉润的外观、一口一个的个头，终于让人认可，倍受青睐。
       我惊异玉成的眼光，当年有那么多外出的农民工，差不多是在工地、工厂挣现钱，而他却可谓慧眼独具，偏偏在千里之外的楚雄，看上了这不起眼的脆红李？1752字

       二
       一行人深入双牌村、二龙村、龙井村、文庙村等地，行走在神奇的运山坝、徜徉在广袤的果园中，感受浓郁的园区文化、自然风光；深入农户，寻找红色文化、民俗文化、耕读传家等素材，采访为田园运山作贡献的老领导和果技员、支持家乡建设的在外创业成功人士等。触摸运山厚重的人文历史、倾听运山人民排难创新的动人故事。
       按惯例，是有作业的。主席问我写啥，我说是没想好。
       第二天下村了，我要求去文笃礼家。书记欣然同意，立刻与之电话联系，不想并不在家，正在剑阁为果农修枝，失去了当面交谈的机会。不过，工作人员给我文笃礼的电话。
       我的采访，便是与文笃礼的电话进行的。
       文笃礼告诉我，文家梁是真龙穴地。
       是的，从运山的北大门猫儿垭一路南下，文家梁左右两边是文家坝和马家碥，而文家梁的下边便是有双牌坊的双牌村广场、著名的文家祠堂。
       双牌坊，是说的旧时此地有过的两座石牌坊，双牌村也因此得名。
       石牌坊是中国传统建筑中非常重要的一种建筑类型，用石材修建的牌坊，是封建社会为表彰功勋、科第、德政以及忠孝节义所立的建筑物。也有一些宫观寺庙以牌坊作为山门的，还有的是用来标明地名的。又名牌楼，为门洞式纪念性建筑物，宣扬封建礼教，标榜功德。牌坊也是祠堂的附属建筑物，昭示家族先人的高尚美德和丰功伟绩，兼有祭祖的功能，牌坊更被海外当作中国文化的象征之一。一个地方居然建了两座石牌坊，可见其地位之显赫。
       再说猫儿垭：
       猫儿原名虎口垭，因北有周家山、南有二龙山，两峰交错，形若虎口而得名。清乾隆至嘉庆年间，反清的白莲教首领冉天元率部抵文昌、运山一带，清政府为镇压起义军，专派杀害贵州苗民起义军领袖吴华生、石柳邓的刽子手额登保为统帅，嘉庆四年攻杀起义军首领冷天禄于岳池。其帮凶杨遇春为先锋，回师指向冉天元部。杨自以为兵多将广，武器先进，甫一到达虎口垭，便对义军展开攻击，不料正落入冉天元之埋伏圈内，周家山、二龙山之伏兵如猛虎下山，严家坝、沈家湾之部众似蛟龙出水，将清军围困在虎口垭。杨遇春全军覆灭，仅其本人侥幸逃出。后冉天元与杨遇春再战江油马蹄岗，不幸兵败遇难。杨获胜后，听到有民谣“羊落虎口，钻洞如狗”，乃下令将虎口垭改为猫儿垭。
       真龙穴地，文家后代的玉成爷爷文顺德，可在旧时并没有沾上这风水宝地的光。文笃礼的家在文家梁上，那是真正的梁，谷坡陡峭，没有山坡下的一马平川，且多夏旱、秋涝，时有大风。祖祖辈辈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一年辛辛苦苦，过着吃糠咽菜过日子。
       玉成的祖上，是以打长工、租地耕种为生的。文笃礼依稀记得，爷爷纹路乌黑手指粗短的手，手掌上坚硬的死茧，赤脚穿草鞋的样子。
共和国成立后，玉成爷爷分到了土地房屋，有了安身立命的根本，他积极投身土改，清匪反霸，参加互助组，成立合作社，一天天过上了好日子。爷爷小时自然没钱读书的，他崇拜读过初中、办米丘林园艺场的莫怀林，在笃礼刚七岁时，便送他上小学了。
       1973年9 月初七，小玉成出生了。这个虎头虎脑的胖小子，深得爷爷和父亲的喜爱。父亲说到他，只是简单的形容肯念书、听话、喜欢帮助人。
       1981年秋天，农村改革的大潮奔腾在苍溪的山山水水，“大包干”带来了生产力的大解放，翻开了农村新的一页。“交够国家的，留足集体的，剩下都是自己的。”农民对这一新的分配方式兴奋不已，长期压抑着的生产积极性像火山一样爆发出来。短短一年时间，农村就发生了很大变化。1982年，粮食生产获得空前丰收，百分之九十的农户，“吃饱肚子”即温饱问题基本得到解决，但“穿好裤子”即经济问题仍然处于窘境。许多农民想致富，但不敢致富，不会致富，认为农村致富没有门路。因此，特作百子歌，给农民兄弟指出：农村致富，大有门路。
       到了80年代中后期，时任县委书记大胆提出：“要得富，靠支部，规划农户分开住。增产粮油稳基础，房前屋后栽果树，猪鸡鸭兔一大路，各行各业来服务。组织起来修公路，修水改土不停步。科学技术紧抓住，三年五载就致富”的“庭院经济”建设思路并在全县范围内展开。
       那时的文笃礼，正值而立之年。他浑身有使不完的劲，种果树：李子树，梨子树，猕猴桃等。他是有小学文化的年轻人，有从父亲处学来的果树栽培技术，又赶上了好政策，他跑到东边的二龙村，向当时的果技员文化育学先进的修剪技。文化育当过米丘林园艺场创始人莫怀林的徒弟，莫老曾像教自己儿子一样地教文化育，使之成为运山种果树的一代宗师。有文化育的悉心传艺，老文的的果树栽培技术更上一层楼，雪梨年年获得大丰收。小小年纪的文玉成，放学后总是跟在父亲屁股后学管理果树，与父亲学放线，早熟梨“5×5米”，3×1.5米；学修枝，学疏果，干得比大人还专心。他比父亲幸运，读到了初中毕业。其间，他经历了从运山镇的“五小庭院建设”，从养鸡换油盐、养猪为过年、省粮卖点零花钱的困境中勇敢地走出来，充分利用房前屋后的非耕地和大集体米全林园艺场学来的种植技术，大力发展小果园、小桑园、小茶园、小鱼塘、小药园的五小经济时代，头戴绿顶子、腰缠钱袋子、脚踩粮屯子的“一院三子建设”，真正尝到了果树种植的甜头。           十年磨一剑，文玉成也成了一位果树种植好手。

       三
       玉成的种植脆红李，是有些传奇色彩的。
       那是1999年，这时的运山镇已有雪梨面积1.1万庙，年产值近千万元，雪梨的发展单一，一但市场有闪失，大路货的雪梨是遭架不起的。玉成正当血气方刚之年，他要走出大山去闯荡，一来过把打工挣钱的瘾，二来也有谋求果树新品种的打算。
下半年，他辗转来到楚雄。
       这儿如他的家乡一样，民风彪悍，抗战时是楚雄机场因所处战略地位重要，耗资较巨，设施较全而成为中美两国空军的中继补给机场，战斗机、轰炸机、运输机及飞行训练机均有起落。楚雄人民对保证西南战略通道和机场的军运畅通所做出的贡献和牺牲是巨大的。
玉成想起白莲教冉天元在猫儿垭大败清军的故事，对这方异乡土地，一下子就亲近了许多。
       楚雄的山上，水果多多。以至于雨季的山溪中，随着翻着白色泡沫的溪水，冲下许多的山核桃。
       无意中，他发现，八月方成熟的一种叫脆红李的李子，如苍溪的鸡血李般的紫红的外皮，被厚厚的白粉包裹；不过那果肉，比我们鸡血李脆、毫无苦涩味。苍溪人从未见过！
       他感恩大山的恩赐，羡慕当地物华天宝，更感叹上天给了他新的致富机遇。
       是的，楚雄境内多山，山峦叠嶂，诸峰环拱，谷地错落，气候特征是冬夏季短，春秋季长；日温差大，年温差小；日照充足，霜期较短；冬春少雨，初夏旱突出。
       而运山，沟谷狭窄、谷坡陡峭，一般海拔550——7000米，粘砂土的酸碱度PH值为7.5。亚热带湿润季风气候，四季分明，全年平均气温16℃，七月均温29℃，昼夜温差8℃，全年无霜期270——290天，多夏旱。
       懂果树栽培技术、有文化理论的玉成，对比两地自然条件，他直呼天助我也！
       玉成告诉我，他是运山的儿子，骨子里就有那果树栽培的技艺，有文化的他，从上一辈人身上继承了吃苦耐劳、敢为人先的精神，他似乎先知先觉般的相信，运山有最适合脆红李生长的条件，有与楚雄差不多的气温日照，雨水的充盈还强于楚雄，因为我们苍溪不像楚雄的旱季雨季之分，文家梁南北走向通风透光，日照充足，那土更不是容易板结的红黄泥土，是略带夹砂的黄土，显然比楚雄更利于生长。
       卖果苗的是个披着黑色山羊皮的彝族老乡，同是山民的后代，同样的黝黑脸庞，同样的能一眼看到内心的明亮的眼球，他与民族兄弟一见如故。彝族老乡用半生不熟的汉话比比划划地向他讲述栽培技术，玉成耐心地听讲，用果农特有的敏感和记忆记在心中。他没有丝毫的犹豫，没有计价还价，用现金将果苗悉数购下。
       他信心满满、千辛万苦地将果苗运回栽培。
       我这儿说的千辛万苦，只一句话，很容易，可实际上，要比这复杂得多：没有赶飞机，是扛着用蛇皮口袋包裹好的几十株果苗，乘火车在隧道和桥梁中穿越大小凉山，经广元坐汽车回到龙山；当年十月移栽，得第三年才挂果；与雪梨的栽培技术差不多，也要修枝、疏果、杀虫；杀虫是在花谢之后，差不多是十天一次；而施肥，更是用钾肥含量高的。
       其实，当年他购回的样品有两种：绿肉和黄肉，绿肉味道要淡些，不及黄肉的好。他最终选定黄肉的发展。
       这是玉成在采摘节体验时的介绍，当然要简洁得多。后来我电话采访文笃礼，就详细多了：脆红李苗买回来时，并不准栽在好地里，只能栽在地边边上（果技员文化育称这为“假植”）。好在如玉成所想的，文家梁的山坡地，含水量不是太高（不高于60%），通风透光，如原产地般，条件可谓得天独厚。而脆红李的栽种，在老文看来是真的简单：玉成是个有种植果树理论的青年人，他是重视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的新果农，他的理论，全用在脆红李的栽培管理上。父子俩总结出了“疏果不如疏枝”、“氮长枝、钾长果”、“夏修、冬修”等经验。文老说，脆红李的修枝，每年有两季，夏修在六月份，十一份冬修。有的人不明白，以为冬修时叶子还未落，夏修则又早了点。他们用自己摸索出的经验，向乡亲们示范：这是个啥子枝、为啥要这样修。同时，自己的脆红李，就是个好例子，不得不让人信服。
       2020年11月脆红李现场修剪管理会上，父子俩两把电剪现场示范。
       玉成告诉我，脆红李营养丰富，果实中含糖、微量蛋白质、胡萝卜素、维生素A、钙、铁、钾、糖、能量、膳食纤维、天门冬、多种氨基酸等营养成分。据中国医学科学院营养系分析，每100克脆红李的可食部分中，含有能量117.2～221.9千焦，糖8.8克，蛋白质0.7克，维生素A25微克，钙17毫克以上，铁0.5毫克，钾130毫克。
       玉成说，他的脆红李苗，是已嫁接好一杆三枝，十元左右一株。用户买了以后，他会全程跟踪电话提供技术服务。
到如今，玉成培植的脆红李，有五月采摘的脆李，六、七月的青翠李，直到八月以后的脆红李。也就是说，五、六、七、八月都能吃到他的李子。
       果技员文化育告诉我，运山栽有脆红李的农户有150户，200——300亩。我问到一亩地能栽多少棵，老文说，60棵。
至于脆红李的销售，几乎供不应求，成都、青海、新疆均有客户开车前来购买，在果园内就差不多买完了。
       文笃礼说，他家的70多棵脆红李，每棵产果400多斤，客户到园中收购，统价是3 元一斤。今年比去年销售还好，零售5——6元一斤呢。
       老文操心的不是果子销不销得出去，他关心的是果农们如何保持脆红李的品质，让它牢牢地占领市场。
       老文说，果农一定要精心管理，做到不到采摘期不采，用质量赢得品牌。
       是的，种好果树，不是老天的恩泽，是运山人对果树的痴迷、呵护，是靠世世代代传承下来并发展的技艺!
我的任务终于完成了。
       正欲保存文档，关闭电脑，我忽然想起古诗寻隐者不遇。“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是的，玉成和他的父辈们今天不知又到了哪儿为果农服务，他们显然不是隐者，也不是先知先觉的智者，但他们为将运山果树苗推广而奔忙，在践行不忘初心誓言。

       2020-12-27草
       2020-12-29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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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拔500——700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