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摊小贩:小本经营,从事商品买卖活动。削足适履、买椟还珠、郑人买履等成语典故都跟小摊小贩有关。北宋《清明上河图》中小摊小贩更是形形色色。
上世纪50年代,达城大街小巷青瓦木板房相连,一层的民房居多,也有二层楼。地面大青石板铺就,有一些路灯因电力不足,灯光暗红,忽闪忽闪,达城人叫“鬼扯火”。入夜,小摊小贩开始谋生。
担担炒米糖开水:炒米与红糖用沸开水冲泡而成,酥脆清爽,纯甜适口。在寒冷的冬夜或清晨,喝一碗炒米糖开水,一股热气直贯中肠,浑身透着温暖,寒意顿消。夜晚,卖炒米糖开水的老人肩挑着担子,一头是炭炉和水壶,一头是木桶,里面摆放着炒米、红糖、粗瓷大碗、汤勺等,穿行于大街小巷,拉长了声调不断吆喝:炒米(儿)糖开水——炒米(儿)糖开水——。
嘣嘣糕:担担设木炭火炉,晚上将白天没有卖完的泡粑用平底铁锅烘烤,两面表皮烤成焦黄色,成锅巴状,吃时热气腾腾,香甜脆响。也有烘烤包子馒头。摊贩为招揽生意,手持竹筒,用木棒敲击,嘣嘣声响,故名嘣嘣糕。火炉旁围着不少小孩,红红的脸蛋流着鼻涕,咂嘴望着火炉上被烤得嘶嘶声响的泡粑或馒头。
担担豆腐脑:很多人以为豆花就是豆腐脑,其实,豆花比豆腐脑要老一些,用筷子拨开可见到很多小孔洞;而豆腐脑相比还要嫩些,里面没有孔洞。豆花通常蘸调料(油辣椒、酱油、味精)吃,豆腐脑则要和调料拌匀而吃。担担豆腐脑架设一个陶瓷缸,缸底下的木炭火欲明欲暗,维持温度。小时候我下夜自习回家,站在巷口卖豆腐脑老爷爷的摊位前,看着他用平勺将豆腐脑一勺一勺地盛在碗内。老爷爷饱经风霜,眼神充满慈祥,有时会问我:饿不饿?每当我点头,他就会给我盛点豆腐脑让我尝尝,这个情景一直定格在我记忆深处。
烧腊摊:多是木制摊位临时架设在大街巷口,小亮油壶照明,各种烧腊制品琳琅满目,整齐摆放,卤鸭肠一根根挂在烧腊摊木架上,价格便宜。我和小伙伴用压岁钱买上一根,摊主用刀切碎,将小竹筒里的辣椒面、花椒面抖撒其上,用草纸包裹,我与小伙伴们坐在台阶上,你一嘴我一嘴地品尝。
那时,夜宵小摊还有担担面(切面、包面)、担担油茶、担担肉汤圆等。那些“担担”挂着灯笼,游走在大街小巷。达城夜晚还有打更人,每隔一个时辰打一次,打第五次时称五更天,雄鸡鸣叫,天即明。更夫一手拿锣,一手拿竹梆,边走边敲,“笃笃——咣咣”。不时喊叫:“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此时,文华街天主堂报时钟声响起,上世纪40年代还有凤凰山白岩寺钟鼓声,与卖炒米糖开水的叫卖声、嘣嘣糕的竹筒声相互交融,成为达城一幅有声的夜景图。
那些消失了的小摊小贩:
补锅匠:指专门修补各种锅具的手艺人。过去,物资短缺,家用物件损坏后,都要经过修补后继续使用。以前炒菜的锅和煮饭的罐由生铁打造,不耐用,很容易穿孔、漏水。补锅匠头戴草帽,肩挑竹筐,用手摇晃着五六个铜片相连的响器,沿街招揽生意,很远都听得见。补锅时,小火炉生火,使劲拉风箱,补锅匠放入一些生铁碎片入炉中熔化,舀出火红的铁水,倒入一块用手托着盛有碳粉厚厚的布块上,放到锅的破眼下面,用力往上顶。另一只手用一圆柱形的湿棉布往下用力压,一个补丁就打上去了,有时一个洞要打三个以上的补丁才能补上。补锅是门技术活,又脏又苦又累,俗语:“有儿不当补锅匠,一天糊得像鬼样”。后来的锑锅铝锅换底,则是“敲白铁皮”师傅的事了。
补碗匠:指用金属扒钉把瓷器的碎片连接在一起,恢复原状,小到酒杯,大到几个人合抱不过来的陶缸,因以补碗为主,故统称补碗匠。也有补锅匠兼具补碗的营生。他们身怀绝技,一般没有固定的摊位,挑着简易的担子,内存必要的工具和材料,走街串巷揽生意。“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说的就是“补碗”这个行当。补碗的关键工序是钻眼,瓷器质地坚硬,必须用金刚钻方能成功。钻眼排列在裂缝的两侧,隔一段的距离钻一对眼,然后用蚂蝗攀(金属扒钉)扣住,轻轻地敲打,一只碗一般需要五六个蚂蝗攀才能补结实,修补完后的碗即使盛上水,也不会漏。
挑水夫:以挑水贩卖的人。那时,达县城没有自来水,挑水夫多是家境贫困者,靠挑水维持生计。因为挑水人多,一旦碰到夏季用水高峰或秋冬水荒,争抢水的现象时有发生。当时有句顺口溜:“来到达县城,高低路不平,面对州河水,住家愁吃水”。说的是达城人取州河水,需用劳力担水,那些离河远者,或家无劳力者,要请人挑水。千百年来形成了一个特殊行业:挑水夫。平时水清亮,洪水时节,河水浑浊,人们就用白矾让水中泥沙沉淀,或采用沙缸过滤。那时用木桶挑水,挑夫多是壮汉,虽是吃力活,但也有技艺,水不溢洒地面,无论远近,木桶水满。无人叫唤挑水时,挑夫就将盛满水的木桶放于街口贩卖。解放初期,凤凰头附近老县衙门设有拘留所,每天上午,10多个犯案人员排列成行到州河挑水,桶中水沿街流洒。
钟表匠:指使用专业工具对机械、电子钟表进行检测、维修、保养的人。上世纪50年代,手表属奢侈品,有的年轻人戴一块手表,总喜欢将衬衫袖子卷得高高的,锃亮的手表在人眼前晃来晃去。那时,手表是一个人身份与地位的象征。一块手表近200个精密配件,有的比芝麻还小,打个喷嚏都会瞬间消失。修表时必须紧闭一只眼,另一只眼夹一个放大镜,时间一长,钟表匠眼睛会变成一大一小。钟表匠摆摊设点一般在商场门口或闹市街口。一个四方桌,桌子上放着玻璃柜,里面挂着两三排修好的手表,桌子设两个小抽屉,装着修理工具和各种品牌钟表的小配件。钟表修理技术包括“粘、补、焊、驳、种”五法,名贵手表若需维修,钟表匠会当着顾客的面旋开后盖,经检查后,再说如何修理,费用多少等。
凤凰头附近县衙门口对面有一个钟表匠。寒冷的冬天,他头戴鸭舌帽,穿黑色毛呢大衣,脚下放着一个小竹烘炉暖脚,有时放在双腿之间。钟表匠说话时,嘴里露出几颗黄色的金牙。外婆对钟表行业很感兴趣,常说“天干饿不死手艺人”。当时我正读小学,还有半年就毕业。外婆要我小学毕业后拜钟表匠为师,提着两瓶酒,将我送到钟表师傅面前,师傅问我几句话后,同意收我为徒。小学毕业后,远在外地的父母要我继续读书,学修钟表之事才作罢。
卖针线的小贩:上世纪50年代后期,大北街有一个16岁少年小贩,提篮串街走巷卖针线,不时吆喝:“卖针、卖线哟”。他5岁时患过脑膜炎,留下后遗症,脚有些瘸,眼睛斜视,头特别大,智商有些弱,但有些思维却很特别。有人以姓名为题,要求对白,他总会押韵回对。大我几岁的杨其中,已是初中生,会写几句打油诗,自封“中国第一大诗人”,大家叫他杨神宝,他与卖针线的小贩对白时自报姓名“杨其中”,小贩斜仰着身子回对:“神宝通”,大家哄然大笑。我小学同学自报姓名“艾小达”,小贩回对:“卖烧腊”,大家又是一阵大笑。
小贩的提篮宽大扁平,放着针线、针箍、发钗、发网、扣子、发夹、扎头发绳等商品。有时,小贩还会将顾客购买的松紧带尺寸多扯一点,说:“你要求的尺寸不够用,我给你多扯一点”。对多扯的松紧带尺寸,顾客付不付钱他也不计较。有人说小贩呆笨,有人说小贩老实。
小人书摊:上世纪50年代,达县城大街小巷有不少租看小人书的摊位。小人书又叫连环画,那时人们的娱乐相对简单,连环画寓教于乐的方式成为许多小朋友乃至成年人的重要读物。因为体积小,可以揣进口袋里,所以也叫“口袋书”。小人书的内容百花齐放,绘画风格精彩纷呈,上世纪90年代后,小人书开始日渐式微,成为继字画、瓷器、邮票、古玩后的第五类热门收藏品。
上后街张家大院门口有个小人书摊,摊主是一位40岁左右的妇女,系着双辫,养育着三个小孩。夜晚睡觉时,她就用竹篾笆在张家大院巷道当屏风围遮,白天,用竹篾笆作书摊,摆满了各种小人书。她边打毛线边照看着书摊。我与小伙伴们,坐在小长条凳上,各租一本书,美美地看起来,有时,私下悄悄交换,被她察觉,要我们补交租书费。她书摊上有《西游记》《水浒》《三国演义》《秋翁遇仙记》《三毛流浪记》等,也有革命故事《鸡毛信》《新儿女英雄传》《铁道游击队》等。
那个年代小摊小贩众多,还有早点摊、油锅摊、木偶戏、西洋镜、剃头匠、耍猴戏、耍把戏、卖花人、修笔摊、算命摊、写字摊、凉水摊、草药摊、吹糖人、爆米花等,如今随着城市的发展,生产技术进步,有些小摊贩入店经营,有的则渐行渐远成为历史。
小摊小贩,千百年来服务人们的生活,身份卑微,却也是历史的创造者。人到老年,身边的事常不记得,那些儿童时期消失了的小摊小贩,却历历在目,不胜感叹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