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省重症率20%，数十名防疫人员感染，此轮疫情需要反思什么？

泡椒童子

文/张洪涛 宾夕法尼亚大学医学院副教授，凤凰网《肿瘤情报局》特约专家

核心提要：

1.截至10月31日，内蒙古额济纳旗“旅行团传播链”已经波及到16个省市。额济纳旗平均每天有10例新增，每3000人中就有1人感染。这个新增感染率低于英国，但已经超过美国。

2.额济纳旗紧邻边境策克口岸，距离只有80公里。额济纳旗所报告的病例中，有多人与策克口岸有关。但不管疫情源自何方，本次疫情若非及早发现，疫情的规模会十倍、甚至百倍起跳。

3.在这轮疫情中，医护和防疫人员出现了感染，其中包括甘肃天水的3名17岁卫校学生。医护和防疫人员的感染再次表明了防疫的复杂性和艰巨性。但是，也必须意识到，是否有必要因一起病例，就进行全城全员检测？是否有必要将没有经验的医学生拉上前线？

4.甘肃重症、危重症比例高达20%，其原因在于感染者中60岁以上人口比较多。但是这些重症、危重症中有多少是完成疫苗接种的？有没有接种过加强针的？了解这些信息更为关键。

5.瑞丽、额济纳旗和黑河等边境小城扛住疫情输入的压力太沉重，在严防死守之下，疫情都可以清零。但问题是，下轮疫情何时再来？

“旅行团传播链”涉16省300余例阳性，额济纳旗疫情已超南京疫情。三地封城，两列车截停，疫区进出基本停滞

内蒙古额济纳旗“旅行团”疫情链，最早于10月16日发现，据不完全统计，截至10月31日，相关的确诊感染病例，已经超过380例！如果加上与旅行团无关的新疫情暴发地黑河感染人数，实际已达到484例。不仅如此，疫情在16天之内传了16省25地，陕西、宁夏、内蒙古、北京、甘肃、湖南、贵州、河北、湖北、青海、四川、山东、江西、浙江等省市都受到了波及。在这些受到波及的地区里，北京尤其引人注目。因为出现了疫情及高风险区，北京也发布了相应的限制旅行措施，限制出现本土疫情地区的人员进京。因为这个政策而躺枪的，有到外地出差的北京人，一夜之间，发现竟然无法回家了！

自从5月份以来，中国已经频频遭受新冠德尔塔病毒的踢馆。这次发生的疫情，暴发点在阿拉善盟额济纳旗，常住人口只有3万余人，截至10月31日，已经有148例确诊，平均每天有10例，每3000人中就有1人感染。这个新增感染率低于英国（每千人中0.6人），但已经超过美国（每千人中0.2人）。

当然，作为旅游胜地的额济纳旗，尤其又是在旺季，有着大量的游客。有数据表明，额济纳旗在十一期间会接待140万左右人次的游客，并在10月中旬迎来第二个游客高峰。目前，因为疫情在额济纳旗滞留的游客，有近万人。也正因为疫情暴发于旅游旺季，疫情才通过旅游团传到了外地。

▎ 10月31日晚，上海又给全国上了一课。有温度、有效率的防疫,没有封城,不做大规模全民普筛。当晚，张文宏医生发文称：“疫情常态化，疫情处理标准化。所有的游客现在可以安然入睡了，但我的无数同事会继续工作，完成防控的所有标准程序，只是为了让这个城市和经过这个城市的人们生活更美好一点，感谢今天不灭的烟火，让我们看到人类在灾难前面的从容淡定与对未来的信心。”

▎ 上海发布的最新消息，上海对10月30日至31日 ，33863名进入迪士尼乐园的相关人员的核酸结果均为阴性。

在内地的这几次德尔塔疫情中，从疫情扩散速度来看，额济纳旗的疫情与南京禄口国际机场传染链相似，而从地理因素上分析，两次疫情同样都是暴发于人口流动较大的区域。南京机场每天有几万人的流量，而在旅游旺季，额济纳旗每天也会有数万的人口流动量。

好消息是，10月30日，根据国家卫健委在国务院联防联控机制新闻发布会上的通报，自10月25日以来，已连续4日未再发现额济纳旗外溢病例，说明疫情扩散的风险已经得到有效管控。

因为疫情，有近万游客困在了额济纳旗，其中有乘坐旅游专列游客2400多人，乘坐旅游包车的3200多人，自驾游游客2200多人，散客2200多人。从10月27日开始，内蒙古已经通过铁路旅游专列将滞留人员转运出额济纳旗，截止28日，已经转运了4列专列，共转运滞留游客2428人。10月29日，3000多名滞留额济纳旗自驾游客，在符合转运要求下（七天至少四次核酸阴性），有序驾车转运前往包头隔离点。

▎ 截至10月31日，报告新增阳性病例已超过400宗，其中“旅行团传播链”共造成12省区市348宗阳性个案。经查，黑河疫情与这次西北旅行团传播链无关。

国内是否应将假期暂停？本次疫情若非及早发现，疫情的规模会十倍、甚至百倍起跳

揭开额济纳旗疫情面纱的，是一个来自上海的自驾旅游团。 在离开额济纳旗之后，因为参观兵马俑需要有近期的核酸检测报告，检测中发现一对退休的上海高校教师已被感染。

在发现疫情之后，曾经有人觉得是退休教师夫妇将疫情从上海带到了外地，但是核酸检测、流调的结果发现，上海没有查到相关疫情，但是在额济纳旗，有一家叫做桐楠阁的餐馆有多人感染，不但8人全部感染的上海自驾旅游团在此餐馆用过餐，一个感染了4人的甘肃旅行团，也在此用过餐。

对病毒基因序列的分析发现，这次疫情的源头，虽然是德尔塔毒株，但是病毒的基因与之前国内已检测到的德尔塔毒株序列有所不同，说明应该来自国外的新变异株。 这个发现再次表明上海退休夫妻不应该是本次疫情的源头，但是并未揭示病毒到底来自何方。从地理位置看，额济纳旗紧邻边境策克口岸，距离只有80公里。相比之下，离额济纳旗最近的城市，是酒泉，有600多公里。额济纳旗所报告的病例中，有多人与策克口岸有关，比如， 在25日报告的阳性病例中，有一名额济纳旗某煤业贸易有限公司的运煤司机，该公司位于策克口岸工业区；而在26日的阳性病例报告中，有策克口岸的医生、护士、救护车司机，都曾参与核酸采样和送样工作，此外还有策克口岸的居民。

▎ 截至10月31日，位于中俄边境的黑河市确诊病例已有61例，黑龙江全省现有本土确诊病例82宗。国家卫健委专家称黑河疫情与内蒙古甘肃疫情无关，已发生社区传播，存在扩散外溢风险。

不管疫情源自何方，因为上海退休夫妇所进行的核酸检测，疫情才得以及时曝光。 疫情已经在偷偷传播，迟早要曝光的，这是必然性；上海夫妇的检测导致疫情曝光，这是偶然性，但如果没有必然之中的偶然，这波疫情可能还要隐性传播一段时间。

从德尔塔毒株的传播力来看，在2至3天之内，每一个感染者有机会将病毒传播给8到9个人。因此，如果不是在偶然中及早发现疫情，疫情发现的时间推迟几天或一个星期，那么疫情的规模将会是十倍、甚至百倍起跳。

在刚被确诊的时候，上海的夫妻曾被“网暴”，其中，女士被与“沈阳老太太”、“南京老太太”齐名，认为是疫情的推手，而男士则被贴上“管不住老伴”的标签，也是疫情的推手。但是，如果细想一下，如果不是因为他们进行核酸检测，发现被感染，目前全国的感染数可能已经不是200人，而是2000人，甚至上万人了！

如果真是已经有那么多人感染，那么疫情的控制，将更艰难了。但也鉴于此，有专家提出，能否在接下来的元旦、春节假期，缩短时间，或者干脆取消放假，以免再发生这种假期疫情外溢的危机。但显然，这个提议并没有得到官方以及民间的响应。接下来的问题就是，如何应对即将到来的元旦，春节假期。

▎ 兰州市自疫情暴发以来，所有小区实施出入证管理制度，居民小区和封闭楼院只保留一处出入口，每个出入口24小时值守，除购买生活物资、参与疫情防控工作、紧急就医等情况外，严格控制居民进出。处于半封城状态。

为何有至少六个城市数十名医护、防疫人员出现感染？有必要因一起病例，就进行全城全员检测？将没有经验的医学生拉上前线是否必要？

在这次疫情中，还有一个值得注意的关注点：医护、防疫人员出现了感染。

在额济纳旗的确诊感染者中，有一名额济纳旗人民医院的护士，曾参与人民医院的核酸采样工作，以及金丰源隔离酒店隔离人员的健康管理工作。此外，还有一名额济纳旗政务服务大厅的工作人员，也曾配合额济纳旗疾控中心进行核酸采样工作。

在26日通报的11名阳性病例中，也有4名是策克口岸经济开发区蒙医医院的医生、护士或者救护车司机，都参与了核酸检测和送样工作。在这11名阳性病例中，有其余5人的流调表明，“除做核酸采样外，其他时间居家未外出”。这些医护是否在核酸采集时发生感染？核酸检测点是否有交叉感染？

之前在南京、杨州等地，都出现过检测点的交叉感染，而这一次，并不只是在内蒙古才有医护人员的感染。在贵州遵义市，一名隔离点工作人员也在10月25日被诊断为感染者，在确诊之前，该工作人员在隔离点开展隔离人员入住登记、测量体温等工作，在19日至24日期间均在该隔离点闭环工作。在北京，10月27日的一个阳性病例，是一名社区工作人员，之前于10月21日为某确诊病例的房门安装门禁锁，接触病例时佩戴了“N95口罩”，但未戴一次性手套，与病例有近距离交谈。

在甘肃天水市，10月30日所报道的三例病例，不但是参加核酸检测的人员，而且是未成年，年仅17岁！这三人都是天水市卫生学校的学生，在天水出现了一例病例之后，全市开展全员核酸检测，卫生学校的学生响应号召，在经过简短的培训之后，积极参与核酸采样工作。

他们年轻、有激情，但是病毒不会因此都绕过他们。在流调报告中，显示出了这些学生长时间、高强度的工作。一个感染的学生，从10月24日16点开始培训算起，到26日24时工作结束，中间只有3个半小时的时间在宾馆休息；另外一个学生从24日15时开始培训，一直工作到第二天的15时采样结束。

医护、防疫人员的感染，再次表明了防疫的复杂性和艰巨性。 首先，这些感染事件告诉我们，面对传染性超强的德尔塔毒株，中国能一次次做到“动态清零”，少不了一线防疫人员的巨大付出。其次，我们也必须意识到，如何与病毒进行持久战，也必须讲科学，不能盲干！

因为一起病例，就全市全员检测，且不说有没有必要，关键是有没有实力？没有实力，难道真需要把未成年的“学生兵”拉上前线？中国的疫情已经危机到这样一个关头了吗？还是觉得这就是一个“秀”？如果没有病毒，怎么秀都是安全的，而如果遇到病毒流行、真正需要“全员检测”的情况，“秀”场就会成为“车祸”现场。

我们不可能无限地消耗防疫人员，也不可能无限制地延长隔离时间。我们无法追求将病毒绝对清零，只能在持久战的时候，使用合理的抗疫措施，减少代价，将利益最大化。

▎10月30日，国家卫健委宣布启动3-11岁人群年底完成接种。截止到10月29日，3岁至11岁人群已经接种超过353万剂次。国内目前接种疫苗人群已达76.2%。

甘肃重症、危重症比例高达20%？为什么这次重症患者那么多？

这次疫情以来，从新闻报道中可以看出，似乎重症、危重症的比例比较高。

截至10月29日，内蒙古自治区现有本土确诊病例149例，其中危重型3例、重型11例，重症、危重症比例为9.4%；甘肃省现有本土确诊病例86例，现有危重型2例、重型11例，重症、危重症比例超过20%。在甘肃数据中，还没有包括已转为普通型的4名重症。

为什么这次重症、危重症比例那么高？

30日，在国务院联防联控机制新闻发布会上，国家卫生健康委医政医管局监察专员郭燕红会上表示，本轮疫情60岁以上患者占比达40%，而以往疫情中，60岁以上感染人群占比只有18.5%。老年人是新冠感染的高风险人群，也就说是一旦感染，出现重症、危重症的比例就会很高。因为这个原因，在国外，老年人是接种疫苗的第一梯队人群，这并不是拿老年人来测试疫苗的安全性，而是因为老年人确实是需要被保护的人群。

本次疫情一开始所确诊的，主要是旅行团成员，而旅行团多半是退休的老年人，所以感染者中60岁以上人口比较多，这一点都不奇怪。其实在之前的扬州疫情中，因为棋牌室里的感染者也主要是老年人，也出现了较多的重症、危重症。

所以，这次重症、危重比较高，并不令人意外，真正需要了解和关注的，是这些重症、危重症中有多少是完成疫苗接种的？有没有接种过加强针的？在确诊之后是否及时进行了合理的治疗，减少轻症转变为重症的几率？这些信息非常重要，可以用来评估疫苗的保护效果，也对未来抗疫措施有着深远的影响。

边境小城疫情太沉重，瑞丽绵绵不绝，额济纳旗尚未停息，黑河又起烽烟

因为疫情扩散太快，很多人就都迷惑了：这次的疫情能不能结束？

其实不用怀疑，这次疫情肯定会结束。 中国虽然反复出现过德尔塔疫情，虽然屡屡出现，但是都能被屡屡清零。一般情况下，局部出现的疫情，需要一个月左右的时间，才能清零。

有人担心疫情无法结束，是因为看到很多完成疫苗接种的人，同样也被感染了，觉得疫苗的保护率堪忧。

疫苗对德尔塔病毒的保护率确实不佳，但是这并不意味着疫情就无法清零！ 从去年到现在，中国已经多次对疫情清零，靠的是严防死守政策。

目前中国并没有改变这一政策，如果说有改变，那也是变得更严了！在发现一名核酸检测阳性人员之后，江西铅山统一调整红绿灯为红灯，以减少人员和车辆的流动！有这样的严防死守，就没有理由怀疑中国清零的能力。但是为了清零，中国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 据媒体报道，瑞丽一名翡翠商人说，疫情之下自己的生意停滞，1岁多的儿子已做74次核酸检测，平均两天做一次

也有人担心，作为边境小城，额济纳旗是否有能力扛住疫情输入的压力？

这个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在西南边境瑞丽，有着20万常驻人口，今年自3月以来，屡屡出现疫情，屡屡封城，因为太频繁，在长达7个月的时间里，几乎等于一直处于停摆的状态。在瑞丽银井寨，中国71号界碑将村子一分为二，成为中国唯一的“一寨两国”村。因为有特色，之前每天都有大量游客到此游玩、居住，但是如今已经冷清7个月。在这没有游客的7个月中，寨子里似乎只有唯一的一个活动：隔天一次的集体核酸检测，所有一岁以上的人员都要参加。目前进入瑞丽的，主要是境外回流人员，他们其中很多是卷入境外诈骗案、投案自首的人员，这对深受金融、电讯诈骗的广大人民来说，似乎是一个好消息，但是对于瑞丽来说，却是一个坏消息，因为近期入境人员的核酸检测阳性比例，高达20%。

但是，额济纳旗与瑞丽的情况大不相同，额济纳旗没有瑞丽 “一寨两国”的地理特殊性，也没有中外边民混住的情况，周围人烟稀少，不存在边境无法管控的情况，所以额济纳旗不会成为又一个瑞丽。

虽然我们可以乐观地期待额济纳旗的疫情尽快结束，但是对于边境小城受到的压力，我们必须要有清醒的认识。黑龙江在9月21日开始出现本土疫情，10月26日，黑龙江终于实现本省本土疫情清零，全部患者出院，但是在10月27日，黑河口岸又出现疫情，在短短5天内，黑河市已累计发现本土感染者79例，而且这些病例都跟额济纳旗没有关联。

黑河口岸与俄罗斯远东第三大城市——阿穆尔州首府布拉戈维申斯克市隔黑龙江相望，在出现疫情之后，全市居民收到黄码，包括已离开本地、长期在外居住、工作的黑河市户籍人员。（黑河市疾控中心提示：对于需要申诉的人员，可以拨打便民服务热线：0456—12345或搜索公众号黑河帮，点击“黄码”修改上传提交）。黑河附近的齐齐哈尔市，已全面进入应急状态。

可以预见，额济纳旗和黑河的疫情都不是问题，在严防死守之下，疫情都应该可以清零。问题是，下一轮疫情何时再来？

中国的土地辽阔，但是一寸土地都不多！ 对于瑞丽这样的边境小城，不可能因为疫情难以控制，我们就像对待毒瘤一下，把它们切割在外。 土地是我们的土地，同胞也是我们的同胞，如果长期的严防死守还是不能断绝疫情，那么只有选择“非你死我活”与病毒斗争的办法了。

也许在接种率达到85%，重点人群注射加强针之后，可以将瑞丽这样的口岸城市，作为抗疫的试点，采取降级抗疫的措施，让经济生活能够尽快恢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