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岳 杨天朋
我死后多年，大文豪苏东坡给我整出一句“郊寒岛瘦”的封号。顾名思义，“郊寒”是指写出那句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的老孟，“岛瘦”就是瘦精精的我。我号称”诗奴”。苏东坡给我起这个封号，经过我的同意了吗？他说，我和老孟只会写一些阴冷寒僻的诗，我是十二分不同意他的说法。
我贾岛虽然生活贫困，仕途失意。可你苏东坡了解我多少，我的一生？就算我一生坎坷，从未改变过我想作出好诗的雄心。你们都说我是苦吟诗人，不，我一点都不苦。我没有写诗的天赋，只能靠苦吟。难道我去投机取巧，借名生诗（尸）。你冷眼看我又咋样，反正我已下定决心，要吟就呤出唐代诗歌的绝唱。
很多人都说，我贾岛不想当官。呵呵，我是一个和尚，能当上什么官。当和尚能成为大诗人吗。我曾经一心想为国家效力，奈何老天总不给我机会。
30岁那年，我已经第四次科考落榜了。贫困的家庭再也无法支撑我连续的苦读。无奈之下，只有自己找了一条活路——去出家去和尚。当和尚总比当乞丐强，好歹不用”以天为盖，以地为庐”。别人都说寺庙里生活清苦无趣，而我贾岛恰恰觉得，寺庙是我静心作诗的好去处。人们常说，曹植七步成诗，骆宾王七岁《咏鹅》。他们都是有绝顶天赋的人，而你我算啥？苦逼一个，赶八匹马也追不上。但是我贾岛知道，好的诗句总是反复修改出来的，谁能一步成诗。因此，我能做的就是下苦功夫，铁棒磨成针。曾经有两句诗，我琢磨了三年，最后才发表出来。不像有些现代诗人，写两句顺口溜，吟几句老干部体，竟冒充作家诗人，说他写的是世上最好的诗歌。瞧瞧下面我写的诗吧。
” 圭峰霁色新，送此草堂人。
麈尾同离寺，蛩鸣暂别亲。
独行潭底影，数息树边身。
终有烟霞约，天台作近邻。”
记得那一天，秋雨初晴，同为僧人的堂弟无可禅师要远行。我荷包空空，衣服都是缝缝又补补，没有什么好东西送给堂弟，只好作诗一首，表达离别之情。其中两句改得不满意，如果等到三年后才发表，我想要告别的人早已不见，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相见。于是我叹到：“ 二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知音如不赏，归卧故山秋。”
他们都说我贾岛性格有点轴，写诗写傻了，写诗写瘦了，写诗写痴了。其实写诗是需要基本功的，没有天赋也是白搭。对于我作诗做出的傻事，我念叨一二，不然你怎会了解我贾岛。记得有一天我赶着回家，昨晚写了一首小诗，总觉得不够满意，于是，一边骑毛驴，一边斟酌作品。
秋风卷起一地落叶，路上下着淅沥的小雨。突然，脑海中灵光乍现，一句诗滚至我嘴边。可是下一句呢？我紧蹙眉头，等着下一句的降临，发现自己闯入了一列仪仗队中。接着，两个彪形大汉拦住了我。
“哪里来的傻子？”
”休得无礼。”
那时，我才知道，冲撞了大京兆尹刘栖楚的轿子和仪仗队。
他一生气，就派人把我抓了起来。
“有了，有了，我知道该怎么写了。”
我深怕忘记一句诗，要不是他们紧抓着我不放，当时我就想跪地写下来。除了那次因为想诗句被抓之外，还有一次，我从长安郊外探望好友归来，又犯了作诗不看路的毛病。这一回冲撞了一个大人物，他叫老韩。
我心想，怎么又撞枪口上了。
我脖子一硬，手一伸，抓我吧。
谁知，那位官爷叫侍卫退下，笑眯眯地望着我。
“为何走路不看路呀？”
“昨夜，偶然写了两句诗，诗句中不知是用‘推’还是用‘敲’？”
“你且念来听听。”
“鸟宿池边树，僧敲（推）月下门。不知是‘推’好还是‘敲’好？”
老夫认为‘敲’字更好。
我恍然大悟。一个“敲”字打破了整首诗的宁静，正好用敲门的声音衬托夜晚的安静。跟老韩聊了许久，老韩很赏识我的才华，鼓励我参加第五次科考。后来，这段故事令我小有名气，民间一直流传着关于我与“推敲”的故事。
其实，我是一个仕途不顺的人。从十几岁耿直到了六十岁。只是我很庆幸我老时，始终保持着一颗少年的心。
有了老韩的举荐，我考举还是一次次地失败。四十九岁那年，终于考中个进士。很奇怪我没有像”范进中举”那样发疯。对于作诗，我刻苦钻研。对于官场我一巧不通。谁知有一天又闹了个大乌龙，我连唐宣宗这位皇帝都没认出来。
那日，我在阁楼上吟诗，皇上正好微服出游，他听到我吟诗，便循声登楼，拿起案上一本诗卷来看。
当时，我哪知道他是皇帝啊，一手夺走。对着这个陌生人，破口大骂，全然不顾旁边人给我使眼色。
后来，你们都知道的。我在宫门前跪了一天一夜，死罪倒是免了，可把皇帝得罪了。他大笔一挥，我被贬到如今遂宁市长江县做了一个小主簿。
就这样，时光指针拨到了元和九年。
那一年，我还没来得及告别，好友老孟突发疾病去世了，仿佛一个晴天霹雳，我恨不得与他同去。老孟生前送我一把古琴，爱之若狂，一生相随。
老韩曾经安慰我：“天恐文章浑断绝，更生贾岛著人间”。我按捺住心中的悲愤，继续苟活在人世间。
十年以后，老韩也去了，朋友渐渐都走了。唐武宗会昌元年，我被调至普州任司户参军，那时的我已经六十一岁，病秧子似的。你们也许不知道，唐朝男性人均寿命都不长，活到六十岁已是耄耋老矣。我在普州为官三年，未干出什么成绩，主要是因为我身体不行，长年吃素烙下了病根。只有老孟送我的古琴一直陪伴着我，打发着我孤寂无聊的时光。公元843年。我的病情加重，明白自已命不久矣，回想起自己的一生，禁不住老泪纵横。
大家都知道，唐朝是个诗星璀璨的年代，我贾岛根本算不上名诗人大诗人。若要论诗排名，我应该排到三十二位。因此，我死以后，请把我掩埋在安泉山上吧。切记，不要给我建墓园，我贾岛何德何能，能让万千普州子民前来景仰。也别给我写什么祭文，瞎编什么鬼故事。譬如说，贾岛廉政、捉贼、判案、撩女……这不是折煞老夫吗？当今谁还信这些，还烧纳税人的钱。诗人是最廉价的东西。想想我贾岛清贫一生，身无半文，垂老时惟有一把古琴相伴，带去棺材里，我今生知足了，我满意了。
我贾岛不是神，不是大诗人，不是大圣人。我缺点多多，人世上有什么完美之人。后人也别把我吹得神乎其神，令天下人笑我沽名钓誉。我就是我，躺在安泉山上一堆默默无闻的野火。敬请你们别在编我的假故事，这个年代谁还会相信诗人。最后的日子终究要来的。我一个大凡人，也不能逃脱生老病死。唐武宗会昌三年（公元843年）七月二十八日，我在升迁普州司仓参军的上任途中，我悄悄地走了……
别在挂念我，就当我从未来过安岳。
2022.1.21
作者简介
杨天朋。安岳县岳阳镇新村四组农民。曾获得省级市级文学大赛奖项无数。文学创作理念 : 不加入任何文学协会文学组织，纯属扯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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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21 1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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