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董绍安老师的印象,最深的是董家院子。站在轮船码头靠东一侧的滨江大道上,眼睛正对河对面的烟丛寺,注意必须正对,然后回转过身来,那里就是“千佛寺桥”。“千佛寺”在上,桥在下,中间有一棵巨大的皂角树。皂角树西首,就是董家院子。院子,也许后来有过变化,以至于文革时期,成了撮箕口,有长长的石阶与下边的新街相连。院子里人家不多,董老师家几乎占了半个院子。我与一帮宣传队的年轻人去老师家,坐在柚子树下,吃瓜子糖果,摆龙门阵。老师那时还未成家,经济比我们这些学徒工宽余得多,由他做东,理所当然。
我是进不了造反派组织的逍遥派,能去那儿,是因为老师喜欢与我结交。
那时,我们厂(农具厂)的车间在农机厂,与老师在一个大厂内,他们厂的铸件都是由我们车间负责生产的。我是木模工,自然与农机厂的技术精英接触多。董老师就是这些精英之一。
那时,农机厂的木模都有图纸的,图纸上的难点,就少不了与绘图的老师请教。比如,给50毫米摇臂钻床配工作台、给冲床做木模等。
在那个年代,能看懂机械图的工人不多。
记得有一次,董老师要我给他做一个小电扇用的木盒儿,他没有像其它人那用实物,或是现场给我说怎么做,而绘了图纸来,做好后,老师很是满意,我们的交往也多了起来。
应该是在六九年冬天,第一次出远门到南充的我,与我们厂的技术权威何老师一起在搞万能铣床的图纸。董老师来了,是与他们厂的夏大学来的,我与老师一起去参观了地区农机厂(初次出门的我,又遇当天何老师生病住了地区医院,打电话要排队,晚上才能与厂里接通,我急得不行,好在董老师回苍后便向我厂领导通报)。他们是来看卷管机和警报器的,不过半天时间,便返厂了,不想没多久,卷管机和警报器就造出来了。
卷管机差不多是钢结构件,他们造出来,还得培训工人操作,解决操作的难题,如先将钢板轧边后再喂入机器,这是南充的工艺中没有的。显示老师解决实际问题的能力。后来,农机厂生产电动机,他又与夏大学一起,设计加工出全自动的冲模。再后来又是做栽秧机的全套冲模。
老师的钳工手艺极好,他的工具柜内,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大大小小的锉刀、錾子,计算尺(那时没有计算器),游标卡尺,千分尺等。如此齐全的工具,足见老师在工厂的地位。他给我们厂用手工加工出的打谷机卡子铝模,真正让我这个初学木模工的人见识了什么叫金属模。
我的记忆中,在老师的宣传队,几乎是不大讲派性的,他的队员,多数是家庭条件不大好的,他们更多的时间是专注于排练、及时地将最新最高指示用各种文艺形式传达给群众。老师精通板胡,还曾经自己做过扬琴,他也是宣传队最早学会吹小号的人。那时小号还很少,他们的小号,如《激情燃烧的岁月》中石林吹的小号一样,增色不少。
老师是个多才多艺的人,做事都要做到极致,他就是熏腊肉,都会自己砌一个小小的烘房,烟子不会乱窜,肉还熏得好。他是高中生,字也写得好。年纪不大头顶的头发就有些稀疏,大家笑言是聪明绝顶。
当然,老师最让我佩服的是他的爱心,他同情弱者,当年农机厂有个从大连工学院毕业分配来的大学生,与他极好,由于已婚,不愿两地分居,老师帮了不少忙,终于调动成功。他与厂里的大学生、技术精英们关系极好,如成都工院的海大学、大连工学院夏大学等,厂里的八级车工张老师、钳工检验员李老师(他二人是苍溪最早手工敲煤油炉的,那质量与上海产的无异),七十年代初,这几人经常于月底在人民食堂包席聚会。
农机厂转麻纺厂后,我们少了来往,只知道他到了绸厂任科技科长,后来还在北门沟办过加工厂,红军渡烈士纪念碑的铜字,就是他用手工制作的,在苍溪是第一家。
老师是一个与病魔博斗多年的人,他脑溢血卧床多年,通过自己的康复,终于又能起来坐着打牌,是养老院的标杆人物。
这样一个技术精英、旷世奇才、心中有大爱的老师,离我而去,不胜悲痛。千头万绪,无从下笔,写下这些零零星星的片断,悼念董绍安老师。
董老师一路走好!
2022-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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