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岳 杨天朋
王一流是王二流他爸。王一流是柳溪村出名的杀猪匠，杀猪既快又准，人称“王一刀”。王一流生性老实，不识字。因此，王二流一出生，便被王一流寄予厚望，但是王二流生来不是读书的料，从小学至初中，都是班里的倒数一二名。王一流逢人就叹：“人家的孩子金魁银魁，咱家的孩子傻鸡巴锺锺”。言下之意，对儿子王二流甚是失望。上初二的一天，王二流将前排女生的长发，套在后排桌子的铁钉上。老师一声“起立”，女生嚯地站起，痛得哇哇直叫。这桩糗事发生后，王二流被学校开除，从此与读书绝缘。那一年，王二流十四岁。王二流在家无聊地呆了半年，他可不想过父辈肩挑背磨的那种日子。于是，王二流每天窜入安岳县城瞎逛。那两年，安岳的治安不好，东兴帮中兴帮洪兴帮盛行，成员大都是十三十四岁的少年。正所谓跟好人学好人，跟着端公跳壇神。王二流半月时间便与县城里的小混混混得滚瓜烂熟，加入了东兴帮。
当年安岳县城分为三段，大南街至常名桥是洪兴帮地盘，常名桥至老车站是中兴帮地盘，老车站至新车站是东兴帮地盘。各帮盘踞各地，不越雷池半步。三帮又数东兴帮名号最响，以北坝中学为踞点，成员个个龙威虎猛，打架砍人不计后果。他们猖狂张扬的行事作风，令县城的老混混也瞠目结舌，畏惧三分。每天，王二流屁癫屁癫地跟在大伙后面，被敲诈的大都是北坝的学生进城的老农。一分，一圆，五圆，十圆，五十圆，从不放过。你小子不给，看来是皮痒，先煽你两耳光。再不给，朝裤裆里一脚。孩子呜呜地哭，只好把攥在手心带着汗味的钱交出来。有钱花时，王二流一伙嘴里叼着“塔山”，手上握着“青啤”，围在秀儿的凉粉摊前大吃大喝。没有钱时，都找秀儿赊一碗凉粉吃，狼狈得像个孙子。 秀儿油污污的小本上，密密麻麻记着欠钱者的名字。秀儿从不催帐，帐能否收回也是个未知数。秀儿见不得谁挨饿，王二流一伙对秀儿毕恭毕敬，从不找秀儿的茬。
那一年，秀儿十六岁，花季少女，很美，典型的四川小家碧玉。街边凉粉摊是秀儿舅舅的，秀儿帮忙照看，每月工资三百五十元。王二流是乡下孩子，生性勤快，他看见秀儿一人忙不过来，便主动帮忙招呼客人，抹桌子，收碗筷。王二流是个闷葫芦，不爱说话，秀儿很少与他搭讪。这样的日子一晃半年，王二流觉得够新鲜够刺激，开始迷恋。可是他们的名声在群众中影响极坏，有的小学生根本不敢去上学。家长憎恨投诉到二派，民警说他们还是一群孩子，没有多余警力去管。那年十月国庆，王二流在“0度网吧”为一位不知名的女孩，与另一男孩争风吃醋，两句话不相投，大打出手。王二流从同伴手里拖出二尺来长的砍刀，朝着对方背部刷刷刷三刀，殷红的血液浸红了刀口。男孩杀猪般一阵嚎叫。王二流想起父亲杀猪手起刀落的情景，男孩像一截枯萎的草桩倒了下去……
王二流被民警带到派出所，高所长质问他为什么砍人，王二流只回答一句，看那小子不顺眼。呵呵，看他不顺眼就砍人，这是王二流的逻辑，简单不像理由，却是他的理由。那种年龄段的孩子，法律对他来说就是一张白纸。三刀砍下去，王二流痛快了，王一流掉泪了。老子辛苦多年攒下的二万五千元全打了水漂。你龟儿咱这么不争气，尽给老子捅这么大的篓子。人家爸是县人大代表，王一流恭腰跪膝，给对方家长递烟，赔不是，后来对方家长才没有再追究。王二流望着父亲低三下四的样子，鼻子酸酸的，忍不住掉下几滴猫后，尿。这件事后，王二流回到乡下。王一流看见王二流就冒火。骂他龟儿子不争气，不学好。王二流心烦，一月后又回到东兴帮。秀儿看见王二流时，脸色铁青，不搭理他。王二流低头不敢看秀儿。王二流又跟小混混混在一起，每天打架好强。
一天中午，王二流一伙在秀儿凉粉摊前吃凉粉，同伙打来电话，说东兴帮与中兴帮在老车站抢地盘。几个同伙刷刷刷站起，从长衣背后拖出砍刀，急匆匆转身截住二辆人力三轮车，朝老车站方向驶去。王二流吃完凉粉，听说有人抢地盘，嚯地站起，拖刀，转身，像一头发怒的雄狮，朝街中心冲去。秀儿一声大喊：“王二流，站住！”王二流回头望望，秀儿恕冲冲盯着自已。你叫我？秀儿。你是我什么人！王二流不懒烦地回头，仍朝街心走。秀儿彻底被激怒，大喊：“王二流，你回来。你再往前走一步，你这辈子别想吃我的凉粉“。王二流终于听明白了。“这辈子”三字像一块重重的石头压进了少年懵懂的心。这不像是表白，却比表白更有震憾力。自己从未恋爱过，面对秀儿独特的表达方式，王二流焊在街心，心像触电似的。他回头，望见秀儿泪流满面。王二流僵在街心，一动不动，手中二尺来长的雪亮砍刀，“咣啷”一声掉在街面上 。
三月后，秀儿舅舅的凉粉摊因违章占道被强行拆出，秀儿回到了乡下。没有人管的王二流像匹脱缰的野马，在安岳县城横冲直撞。在一次帮派火拼中，王二流被人砍断了脚筋，落个终生残废……三年后，安岳县城出现了一个新的“蝴蝶帮“，清一色的女娃儿，个个都是操妹，歪得很。帮中大姐大竟是当年摆凉粉摊的秀儿。王二流躲在秀儿幕后，当起了狗头军师。
2022.3.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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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3-22 2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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