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一则
凡丁
时间
2022年4月20日(星期日)中午
我有一个特别嗜好—每年春天,当鲜葫豆(蚕豆)上菜市后,经常大包小袋地买回,煮熟后分装于保鲜袋内置冰柜急冻,以供全年不时取食,年储备量达三、四十斤。
今晨早餐后,想到今年嫩葫豆收获季节将过,赶紧骑车到附近的东虹菜市场购买,见一位老媪正在街边剥葫豆,大约有五、六斤,我的锅容量要煮八斤,于是蹲下来帮她剥剩下的葫豆夹,老媪喜出望外,递给我一只塑料桶当凳子,我于是与她搭讪:“你从哪里拿来卖的啊?”
答:“固驿镇。”
固驿镇距城三十里,坐公交车的话来回要十块钱,而所带菜总价值不超过四十元钱。我疑惑地问:“坐汽车来的啊?”
答:“三轮车。”
我望了一下她白发苍苍的脸问:“电动三轮车啊?”
答:“脚蹬的。”说罢指了一下停在我背后的一辆半旧的脚踏三轮车。
我认为是固驿镇管的地界,不是太远,然而她说:“在固驿镇的小区旁边农村老屋住,因离镇一两里,土地流转后,开了一点闲置的田边地角点了两斤葫豆种子,豆夹自家吃了些,就剩下这点。”
我奇怪地问:“你咋不就在固驿镇上卖嘛?”
答:“因大家都有,不好卖,再说也卖不上价。”
我夸赞地说:“你的身体好嘛,好能干啊,我还不会骑三轮车嘞!”
我的真心夸赞却触动了她的伤心之处,只见她泪花在眼角闪动却努力不让它流下,她飞快地用手擦了—把脸说:“几年前蹬三轮车进城卖菜摔断过脚杆,将息好才两年,现在脚有点跛,还经常痛。”说罢站起来走给我看。
我责怪地说:“那你就不要再种菜卖了嘛。”
她低下头平静了一会儿后说:“你别认为我有好老,其实我才六十多岁。”接着向我说起她的家庭情况:
自言家中有老伴和两个儿子,大儿子四十五六岁了,先天性脑瘫并小儿麻痹症,从未下过床,一日三餐要喂到嘴头,补充营养和防便秘的水果,像大雀雀喂小雀雀一样,要嚼细后用筷子挑到嘴里头,所有吃喝拉撒,翻身擦洗都靠她,数十年如一日。
我对这位慈母的善良和母爱的伟大肃然起敬,继而问道:“他可以说话或者心头明白不?”
殊不知戳伤了她的心,只见她眼泪夺眶而出哽咽道:“不晓得我前世有啥子孽债遭到报应啊,四十多年了,从来没听到他喊过我一声妈!”
并非这孩子没良心,而是他压根就不会说话只会吃,她努力将眼泪收回,忍住没有号啕大哭。
我关切地问:“你的小儿子呢?”
她说:“那些年实行计划生育,因大儿子是残废人,批准生了二胎—即老二。由于家贫,三十岁才娶媳妇,如今孙子才读一年级,小儿子则在伊犁奶厂打工,全家共六口拉扯在一起生活。”
我问:“你们两老有农村社保或者低保不?”
她答:“没有钱买农村社保,只是两三年前给瘫痪的儿子申请了一个低保指标,每月有五、六百元钱。此外,全家流转出去的土地共三亩,每年每亩地有八百元流转费。”
她略显骄傲地说:“几年前我还在流转土地的合作社打工。”又立刻神色黯然:“自从脚摔伤后就没去打工了。”
原来她先前努力表白“我还没有老。”是因为这一大家子需要她维系,甚至把自己当一根“顶梁柱”!
我不敢进一步打探她老伴和儿媳的情况,深恐又引出令她伤心的话题。这时候已经剥完所有豆夹,称了一下刚八斤,她要的单价是每斤四元,共计该三十二元。
因我喜欢用微信扫码购物,身上常常不带现金,但面对一些农村老人不会使用这种支付方式,出门时有意识怀揣一张百元钞票,以备不时之需。
我随便问她:“有微信扫码不?”
想不到她说:“有!钱是打在小儿子手机上的,你支付时让我看一下就是了,过去确实遇到过没带现金的,结果没卖成,所以小儿子搞了一个。”边说边从一个布袋中摸出微信扫码牌递到我面前。
我掏出手机扫码并经她仔细确认,当她点头称是后,我迅速掏出仅有的那张百元纸钞塞给她,这是我的微薄心意,如果还有的话,我一定慷慨地全部给她,虽然这点钱对她和他的家庭来说杯水车薪。
她数番推辞后,终于收下了那张纸币,双手作揖的同时连道两声:“菩萨保佑你啊!”接着迅速从地上抓起一把嫩川芎叶尖和茴香、藿香塞进我的自行车筐中说:“川芎叶可炒食或者捞开水凉办,茴香和藿香就用来烩葫豆米子。”
我真情实意地对她说:“道谢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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