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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流共享] 难忘的岁月——郑枫回忆录 (连 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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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5-7 18:4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难忘的岁月 ——  郑枫 回忆录
( 郑 枫 ―― 川剧论坛资深网友 )


     向日之草木易荣、潜阴之花卉善萎也!人生最可恋者一童年:意识朦胧,天真无邪,未谙世上凶险残忍,不知辛酸苦辣,幼稚的心灵里充满了纯真的爱,做着五彩缤纷的七色梦。我幻想着重度一番童年……然而不能,只可回味。深深留念那美好时光!

     郑枫,男,1944年出生。身份证户口上又是1946年出生。籍贯:北京市。文化程度:初中。1957年7月小学毕业后,考上了蜚声国际的重庆市杂技艺术团,苦练技艺,正进入学员专场演出吋,政治运动来了:整风,反右斗争。当时我父亲系劳改犯人、国民党空军上尉,历史反革命。我受到了牵连。政策是:阶级划分。家庭成份、唯成份论是绝不含糊的,小小年纪也不能幸免,被强制辞退。——1959年3月,我已俱有工作证、会员证,被变相开除。我依依难舍,含着热泪离开了这即将豋台演出的艺术殿堂。触痛心灵创伤!悲欢都如梦,生死皆寂寞。说什么含辛茹苦,叹什么贫贱寒伧,到头来俱归南柯一梦中!天地舞台,风流倜傥,大千世界,光怪陆离,悲欢离合,喜怒哀乐……浩劫中幸存者,留下了永难磨灭的悲惨足迹。正是:历经沧桑话凄凉,滚滚红尘叹渺茫,如泣如诉声声泪,挽歌一曲余永伤!归家后随兄嫂生活,温习功课再读初中。未过半年,经人介绍,又考上了重庆市九龙坡区川剧团。看官往下瞧,更深重的灾难在等待着笔者。


出身罪

        重庆市长江川剧团地处杨家坪鹤兴路。该剧团属民间职业文艺团体,于1960年7月1日纳入九龙坡区文教系统管理,转为全民所有制。其剧团组合成份复杂,由两个民间团体合并:人民乐川剧院,劳动川剧院。在此基础上,建成“九龙坡区川剧团”。
        这个川剧团,旧社会的艺人占主要人数,后来陆续招了一些学生:有艺人子女、有小学毕业生,多是贫穷家庭出身。
        由于传统的社会丑恶不良风气,艺人们沾染上许多旧恶习——打伙计、同性恋、吸毒、赌慱、杀羊儿(白吃)、同居(乱搞俩性关系、婚外恋)。艺人们的文化素质低,未受过正统的教育,生活散漫,我行我素,自以为是。
        该剧团艺人,半文盲居多,文盲者也有之。学艺多是口传口授、代代相传。悲呼!老艺人中有端公、道士出生的,有唱木偶戏转行的……用当今文艺审美观念来看,这是一个低档次的劣质文艺团体,人员属乌合之众。
        出于职业性的病态,神经过敏,对人不诚实,表现出通病: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倒诉(戏班术语,无中生有、背后诋毁他人),六亲不认、无情无义、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争风吃醋、挑唆事非、借刀杀人、落石下井、乘人之危、栽赃陷害、颠倒黑白、鼓舌流篁、媚上骄下、见风使舵、瞒心昧已、过河拆桥、造谣惑众、欺弱凌孤、以假乱真、捏造事实……
        非是笔者危言耸听,确是事实。旧社会人们是瞧不起艺人的。封建社会对艺人更嗤之以鼻,有“鹦鹉戏子猴”之称谓。
        “九川”这个文艺团体的复杂性,当属重庆市首位吧,人心之险恶、卑鄙龌龊,磬竹难书。
        笔者进入了这种团体、焉能不遭受劫难。
        时值1959年11月,饥荒正遍及全国,又逢中苏关系破裂,要还苏联的庞大债款——称为“三年自然灾害时期”。国人勒紧裤腰带、饿钣、“过粮食关”,实行粮食定量,每人每月粮食24斤(其中还有粗粮包谷),猪肉一斤,水果糖二两,白酒二两,火柴十合。
        在那艰苦的岁月里,人们因缺乏营养导致贫血、肝炎、肾病、水肿、神经分裂。原本品德兼优的人经受不住饥饿的折磨,沦为盗贼,食树皮草根、餐人肉,甚有灭绝人性者与火葬场工作人员勾结,将死尸盗出卖人肉包子、人肉汤锅。杀人啖之时有发生。许多人食观音土(白膳泥),它能填饱肚子,但后果不堪设想,解不出大便最终活活撑死。我爷爷就是食用观音土而悲惨的死去。哀哉!
    我时值十五岁,由于工作性质是武行,翻跟斗、武戏开打、体力的干活,饿得我难以忍受。至今回想起来,那时的我真纯洁哦!宁作饿殍也不偷盗。尽管如此奉公守法,还是被那时代的政策,及低劣单位凶狠的人渣们,把我一个十五岁的天真纯朴的少年迫害了。我不懂那时代的所谓的阶级斗争、唯成份论。
    我爷爷原系国民党员成都黄天坝空军基地上校工程师。父亲,国民党员、上尉飞行员。我便成了反革命子女,必然要成为祭坛上的替罪羔羊。
        当时的政策:只要党政领导商量好,找刀手(整材料的人)对被整的人罗织罪名,再找几人写检举材料,按上手印、往有关部门申报——上面从不调查,便批示、盖上公章发回,执行!
        1961年6月10日,在大渡口区钢花影剧院(剧团正在此处演出)召开处理大会。
    书记王明仲宣读劳动教养通知书。全文如下:
        郑天祥,男,北京市人。汉族。文化程度:初中。现年十八岁(篡改我的年龄)。家庭出身:反革命。其父系国民党反动军官,已被劳改。该员(注:对劳教人员称“该员”,劳改人员则称“该犯”)思想反动,仇恨新中国,敌视共产党,反对大跃进,反对三面红旗。不满现实,盼望蒋介石反攻大陆,与其反革命父亲报仇。该员与人民为敌,国家正值困难时期,该员大叫“饿得很”!其气焰嚣张已极,竟然罢共产党的工。鉴于该员所犯事实,经我劳动教养五人小组批准,对该员实行劳动教养。公章、年月日。
        第二程序:由团长方任荣宣读开除书。内容如上,结尾处是:将反坏份子开除出团。
        嗟呼!冤哉!欲加之罪,何患无词!竟以莫须有罪名给我无限上纲,将我投入囹圄。
        没料到,竟在集中营中关押、软禁达十八年之久!      

走向深渊

    1961年6月10日,渝沙坪坝区松山劳教转运站,已关押五百余人,将分批转送至四川各地劳改场所。大牢房内上下层连铺,已是人满为患。蚊叮虫咬,臭虫成砣,酷热难当。每日囚饭八两,红苕藤一撮为菜。10日后,九川又送一名管制劳教人员来,他叫高明昭,原系九川业务股长、花脸演员,小有名气。其父高东山,名净高大王也!好酒、善诙谐、爱说笑话。因团内的帮派斗争,遭陷害判为管制劳教(注:判管制劳动也称“犯”)。他是老师辈,我们师徒在监墙中相遇,别有一番兔死狐悲之感。
        相互倾吐被陷的前因后果,自此我们师生如父子般相依为命。
        自由,是人生最宝贵的东西,甚而至于超过了生命的价值。特别是在西方资本主义国家里,人们把自由看得更重要。英国诗人雪莱曰:“不自由,毋宁死”。匈牙利诗人裴多菲名句:“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吉卜赛民族更热爱自由,为了自由可以杀人放火,不惜任何手段来迖到目的。即使明日便能获释,可为了今日,能选择冒险杀死看守,就为提前一天奔向自由。
        每个国家、民族,有它特定的风俗、性格。传统意识决定一切。
        中国是五千年的东方封建主义国家,从诸子百家箸书立传、讲经布道,宣扬的就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非礼勿视、非礼勿闻、非礼勿动。妇女的命运就更悲惨了:三从四德,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贞节第一。东方古国,衣冠冕旒,三皇五帝、夏商周、秦汉魏晋南北朝、宋齐粱陈、隋唐宋元明清、民国、中华人民共和国,纵观历史,封建主义、传统道德如铁匝一般,禁锢着国民。辛亥革命,立宪制,中华民国,仍然是忠孝节义、“仁义礼智信”、鲜廉寡耻。在中国自由虽也宝贵,比起西方国家、那就差之天远了。
        非是笔者滥发议论,我幸存于今,全凭这封建意识而苟活至今。哈哈。
        话归正传。
        我们在转运站关押半月后,于1961年6月27日,东方拂晓,警笛狼嚎、紧急集合,公安干警训话:
        “今天,你们这些人民的罪人,将被送往改造场所进行改造。你们要认罪认错,要脱胎换骨,听管听教。途中不得逃跑!若有要带着花岗石脑袋去见上帝的反改造分子,格杀勿论!限定你们20分钟内收拾好行李,上车出发!”
        五百多名劳教人员,最小的十一、二岁,最大的有六十几岁。有机关厂矿人员、有无职业的社会闲散杂人。单位上的劳教分子多是右派、三反分子、坏分子;社会上的劳教人员多是盗窃、诈骗,良莠不齐。五部大卡车满载着“改造分子”,公安摩托导航,最后一部军用大卡车,上架着马克心机枪,一个班的公安兵全副武装、荷枪实弹,押着五车“人民的罪人”,浩浩荡荡驶向重庆市菜园坝火车站。
        押上车厢后,编成大组、小组,组长由单位上送劳教的人员担任。11点40分发车。
        送往何处?不得而知。酷热难当,无饮水,人们闹着要喝水。发放自来水,每个车厢一桶,干馒头屑一杯。途中有人越窗而逃,枪声、吆喝声不绝。封闭窗门,更令人室息。
        晚7时左右,到了成都火车站,押上了早已准备好的大卡车上。
        公安押解部队更加壮观:有成都公安兵,有眉山县公安兵,招谣过市。围观者成千上万,议论纷纭。耳畔闻得人言:这些人是五类分子(注:地主、富农、反革命、坏分子、右派分子),是押去劳改的……
        30分钟后,我们被押到了模床厂(一家劳改工厂,也是临时转运站)迅速下车。动作迟缓的人,挨了武装枪托。厂礼堂集中,武装戒备森严,与外隔绝。晚歺:大米饭三两,老梭边(老莲白)一瓢,自来水两桶(定量:每人一杯水)。
        翌日,又押上卡车出发。
        下午2时左右,车队来到了眉山县青龙场下车,押解至唐河坝。
        此处早已撘好了许多帆布连营帐蓬。有一民宅,是公安中队部。我们被圈在空旷地坝,席地而坐。此处公安中队长训话,方知究竞。
        他说:“改造人员听着!这里是眉山县劳改沙石大队一中队,任务是,淘洗沙石供观音铺军用机场基建用。你们这些有罪于国家和人民的罪人,要通过劳动改造,脱胎换骨,洗心革面……”此时,他提高了音量,几乎是狂啸,“你们这些劳教分子,要认罪服管。不许怠工,不得逃跑,不准翻案,不准抗拒改造,否则严惩不怠!”
        在那空旷无一树阴的河边,烈日当空,汗如雨下,我们如机器人一般的不停的操作。每个班组都规定了任务定额。四周布满荷枪实弹的公安兵,枪尖上插着明亮得耀眼的刺刀。
        每日晨,我们被武装押至河边,傍晚押回营地。
        另外还有三个中队,各州府县的人都有。
        夏去秋来,蚊叮虫咬。秋去冬至,寒风凌冽,霜风刺骨,饥肠辘辘。劳役之苦,思乡悲情,冤屈诉于南来雁,雁无知,仰天长叹!苦!苦!苦!!!
        精神上的折磨更甚于肉体上的摧残。每夜2小时的改造学习,更是摧毁人的灵魂。公安管教干事的训话,夜夜如此:“你们这些地、富、反、坏、右劳教分子,只准规规矩矩,不准乱说乱动!接受改造,澈底脱胎换骨,争取获得新生,才能回到人民行列中去夹起尾巴做人。你们要互相检举反改造行为!”
        大会后分组学习,每人要进行忏悔,认罪表白,把自己臭骂一通:我有罪,我有错,我是个坏分子,我犯下了滔天罪行······言不由衷自欺欺人的谎言,人人过关。夜夜如此,这是紧箍咒。
        时常召开批斗大会。被批斗者,有言语不当的、有劳动怠工者、有逃跑的,列为反改造。
        哪儿都有奸恶小辈,劳教人员也不例外:积极配合公安,称为“靠拢政府”,实质是打手。他们将被批斗者用绳捆绑,大打出手,惨不忍赌。惊心动魂的哭叫声,嬴得了干警们的狰狞笑容。
        “煮豆燃豆箕,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有屡逃者,被判刑,转送到劳改煤矿,或偏远农场服刑,更陷入深一层的炼狱之中。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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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5-7 19:03 | 显示全部楼层
中国川剧2003网友聚会林冲夜奔郑枫加字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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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优秀版主

发表于 2022-5-7 21:43 | 显示全部楼层
将门出虎子。不愧是将门之子!

2023年优秀版主

发表于 2022-5-7 21:44 | 显示全部楼层
abcdefg杨荥 发表于 2022-5-7 19:03
本帖最后由 abcdefg杨荥 于 2022-5-7 19:17 编辑 中国川剧2003网友聚会林冲夜奔郑枫加字幕

谢谢你的推荐,制作、上传,辛苦啦。

 楼主| 发表于 2022-5-7 23:53 | 显示全部楼层

劳改剧团的明星

        话说1962年4月中旬的一天,由乐山县所辖的一个劳改煤矿,名曰红星煤矿,来了一位公安。他是该矿的管教股长,钟股长。在查阅档案后,将我与高明昭老师调走,随他去往红星煤矿改造——当劳改川剧团的演员!
        原来他喜爱川剧,是一个玩友。在红星煤矿,他创建了一个业余川剧团,缺演员。我与高师有这一技之长竟也发挥了作用。
        我们欣喜万分,激动之情难以言表。离开这苦不堪言的沙石大队,说不出的那种高兴呵!
        钟股长待人和气,全无公安人员那种趾高气杨的姿态。他面容和蔼可亲、仪表堂堂,在川剧玩友中他是唱生角的。
        他带领我们乘车到了乐山市,穿街过巷到了地区公安处四科(转运站),把我们交与了一位中年妇女。不知该妇女身份,不像公安,也不像犯人。由她安排我们食宿。
        钟股长说:“你们是文艺团体犯错误来的,我相信你们不会逃跑。有什么思想包袱到了矿上可以找我谈。我现在去公安处办理你们的入矿手续,明天十点钟我们乘车回矿。晚饭后你们可以上街去玩,看一下乐山市的风光。我给大门看守打招呼,放你们出去。记着11点关门。”
        我们诺诺称是,感恩之情油然而生。他是好人,善菩萨呵!
        饭后,我们迫不急待的出门一游。
        在沙石大队被武装管押10个多月,从未接触过社会。今日要到人间一游,如鸟出樊笼啊。一股由炼狱升到天堂之感觉从心田升起。
        乐山市,古名嘉定府,川南名城,座落在一个半岛,大渡河、金沙江、青衣江三水汇合于乐山,对岸是举世闻名的大佛,并建有大佛寺。大佛乃用整座大山錾凿而成,吸引了成万上亿的中外游客。大佛下游处乌尤寺,建于唐朝,风景优美迷人,曲径幽雅,翠竹掩映,寺庙隔江遥望,仙境也!令人心旷神怡。
        乌尤寺由中唐天宝年间建立已来,历经多少朝代,官府均培修保护。北宋文学家苏轼因与宰相王安石政见不同,被贬回桑梓,眉州(现眉山县)。苏轼常寄居乌尤寺,舞文弄墨,吟诗作赋,抒发情怀。寺中存有东坡楼,洗砚池,及书法赋跋,另塑有苏东坡铜像。
        我与高师漫游大街小巷。那年代是棉布世界,62年仍处于灾荒年间,人们穿着朴素,极少数富裕者也不过身着东方呢、灯芯绒、卡几布而已。
        我们驻足在冷酒摊前。高师好酒,红苕酒一元一两,豆腐干二元一碟。我呷了一口,难吃。劳教是有工资的,月薪18元。在沙石大队时,这工资是不发给本人的,这次调动才将所存工资返给我们。兴尽阑珊,高师酒后思仇人,又将“九川”当权者痛骂一番:“他几人是高俅、扬戬、蔡京、童贯、不得好死,我操他奶奶个娘!……”
        回四科,一觉天明,钟股长满面笑容在大门口等着我们。他道:“走吧!争取天黑前赶回矿上。”
        公共汽车奔驰,一排排树干往后飞退着。
        约3小时后,在一个风景宜人的地方下了车。
        问:“到了吗?”
        “还早呢!晚上七点钟到就算顺利了。”
        这是什么地方?
        河对岸是西坝。
        我们步行约3里路,穿田埂,过灌木丛,来到渡口。乘木船过小溪,又行2里路,到了西坝街上。它是乐山县所辖的一个出名的小镇,有山有水,风景优美。正应古赋云: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之时节,桃花尚未败落,与李花红白相应,艳阳洒向江中,涟漪生辉。水中鱼儿跳跃离开水面,露出肚白。明媚春光柔和暖人,把桃李花儿映衬得更加娇艳。万物一片生机,令人陶醉。“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二配军如醉如痴,无限惆怅。阳光蒸发大地,散发出芬芳的气息。我深吸猛嗅这清新的空气,刹时头脑清昕亢奋。
        我们在西坝餐厅用餐。此地名菜毛血旺、回锅肉,已属久违之佳肴,不免狼吞虎咽。高师饮土产红酒一碗,连赞:口福!口福!
        又动身2里左右,来到一渡口,这便是通往乐山县石林镇的一条水路。
        艄公划动双浆,发出吱吱之声,很有节奏,仿佛像一支无终无止、疲软呻吟的乐曲。沿江两岸,桃花映红一片天,春日融和,东风袅袅,江水中冒出花白水泡,河水清澈见底,鱼儿水底翱游。江南依山,山麓是碧绿青翠。半山中牧牛童发出吆喝牛群的粗犷之声。北岸是一望无垠的田土,农夫农妇勤于春耕,静谥中充满了生气。
        这是一幅充满诗情画意的《江山多娇春耕图》啊!
        我真想放开嗓子,唱一支幼年时姐姐所教的纯情童谣《放牛调》!
        思维急转。配军焉能忘乎其形?雅兴顿失。
        日头偏西,凉风习习,群山变化为苍绿色。水鸟突增,发出咕咕的凄凉唤伴之声。天空一孤鹰盘桓,堪羡它是那样的自由。江水未受日影照射处,呈深绿色。四周景物幻变得如此凄凉汵清,衬托出罹难人儿的心境,沮丧已极!万籁俱寂,宁静中只闻桡橹溅水之声。暮色苍茫,孤雁失群,嘎嘎声嘶叫不停。远山处有一庙宇,屹立在落日余辉之中。楼舍农房,依稀可辨。突忆曾读南宋辛稼轩词:“落日楼头,断鸿声里”,不觉潸然泪下!
        舟至石林,钟股长偕我们弃舟登岸,直扑公路。正遇一手扶式拖拉机,驾驭人识钟,载我们驶往红星煤矿。其车抖动猛烈,响声震耳欲聋。
        晚8点30分左右,到达目的地:红星煤矿。
        四面环山,公路蜿蜒曲折,往前方通往葫芦镇(郭沫若的家乡)金矿,沙湾矿井依山半腰而建,西山为矿部,东山为矿井,两侧则为劳教矿工的工栅,简陋不堪。工栅用竹篦捆绑,矿井前有一空矿大坝,为开会学习之地。工栅后另有一大间竹篦房,是伙房。
        红星劳改川剧团的演员们热烈地接待我们。搬行李,提面盆,倒开水,问饥寒。同病相怜啊。劳教矿工们更是兴奋,剧团新增了演员,他们有好戏看了!
        该剧团无女演员,只有男旦(男扮女)演员16人,全系劳教人员。另有两名小劳教,11岁,因抢食物被劳教。团长是一个姓刘的公安干部担任。
        该团常出外去乡镇营业演出。另请女演员:石林镇的黄氏姊妹,葫芦镇的罗氏姊妹。
        第二日夜,在矿部演出折子戏。戏台早已搭好,前3排是公安家属(包厢)。空旷的大坝能容万人,方圆几十里的乡民早已云集至此。
        那年代无电视,不准也无钱赌博,不准跳舞,电影也是黑白片,没有几部可放映,所以男女老少均以看戏为最重要的文化生活。
        开戏时,场内已有两千多观众。我演出的剧目是《林冲夜奔》,形象英俊,嗓音高亢激越,跟斗过门高,赢来了阵阵掌声。
        次日夜我出演的戏是《光武山》,饰孙策。我更加卖力。
        戏毕,我们破例在矿部食堂宵夜。高师连饮三碗红酒,回锅肉、老梭边,已心满意足也。
        五日后,剧团开往葫芦镇演出。罗氏姊妹、黄氏姊妹随团演出。
        葫芦镇,紧靠大渡河中游地带,山势挺拔险峻,风土人情和蔼可亲,言谈粗鲁,放荡不羁。每日都有戏迷请我们主要演员吃饭。
        我刚出道演主角,剧目不多。高师给我念戏,眉山剧团的武生艾正喜给我“装肚子”。在他们的灌输下,我出演了《草场刺》、《芦花荡》、《罗成叫关》、《八阵图》、《三叉口》、《武松打店》、《借赵云》、《天鹅郡》、《狮子楼》、《红警观山》、《周仁耍路》、《挑迁三打》……等等剧目。
        转点演出犍为县泉水区。独街一条,虽小倒也热闹。三、六、九逢场,古庙便是剧场,人员住在戏台左右,称为东西书楼。戏台名曰《万年台》。
        次日端阳节,按习俗剧团要演《白蛇传》。该团没这个剧目,当地官员及五老七贤暗示:若不演出此剧,你们离开码头走人。
        紧急会议,连夜排练。我饰青儿,罗氏姐饰白蛇。《雄黄阵》,此剧是《白蛇传》的抽头戏,白素珍是去三仙岛盗取灵芝,被福、禄、寿三仙用硫磺阵困住。南海观音感白氏修道千年,为报恩来了尘缘,况腹中有子,赐灵芝半匝。正统戏路是去昆仑山盗草,南极仙翁赐草。
        午一时正,鸣锣开戏。观众挤满大庙,人满为患。台下兴奋,台上紧张。我使出全身力气,跟斗翻的高,差点翻下台去。
        观众们齐声叫好:“劳改剧团演的好,大有人才!”令人啼笑皆非。
        又闻人言:“演青儿的小伙子,是犯偷盗的吧?有武功!”
        群众统称我们为劳改犯,他们并不将“劳改”与“劳教”区分开。
        剧团又转点,犍为县周坝区。不通公路,雇佣泉水乡民搬运戏箱,我们自负行李。约25公里山路,要翻越三座大山,穿越森林。向导前引开道。
        晨九时早餐后即出发,下午四时许,翻过三座大山,进入了森林地带。烙并充饥,泉水解渴,水质微甜,清澈透洁,沁人心脾。举目仰望,山连着天,云雾缭绕,气象万千,天空幻变着各种形态。
        我们随向导穿入森林,突然失去光明:林中阴沉、黑暗,使人心惊。向导轻松的说:“别怕,这林子是出过黑瞎子,但野兽怕人。人若伤害它,它才会袭击人。”
        到了森林中心,四周景物更难识别。忽闻右侧悉悉索索响声,急窥视,隐隐约约见一黑色庞大动物,风驰电掣般串入林木深处。众人惊呼:黑瞎子!
        果然,野兽怕人,逃奔了。
        混沌乾坤中,眼目一亮,万道光芒射得人难睁双目。出了森林,但见红日西坠,霞光万道,洒射于森林出口处,恢复视觉,如释重负。人们欢跃跳跃:好险呀!
        下山路使人足软。向导鼓励:还有四里路便到周坝了。约行2里,面前呈现一条石板小道,像蜥蜴般延伸到前方,望见周坝。
        人们雀跃小跑。石板路走完,便到了周坝场口。它位于两山之间,山势陡峭险峻,山洼处有一清水小溪,曲曲弯弯向东流淌不尽。只有一条长街,房屋多是清末建筑,古色古香。街中心便是区公所。对面有一庙宇,步上100余步石阶,赫然一座山门,字迹不清,隐约可辨“至圣宫”三字。山门年久失修,风化斑驳。
        走进山门,一面照壁,上书三字“日月永存”。绕过照壁便是大雄宝殿,殿对“万年台”。剧团便在此台上演出。两厢书楼就是我们的下榻之处。
        该区乃偏僻之乡,山民绝大多数文化程度偏低。川剧戏词文雅,他们是听不懂的,只看剧情。能看懂好人、坏人,美与丑。
        殊不料,在这宁静的山区,我竟被批斗了!

       劫  难

        次日夜演出《斩黄袍》一剧,我饰高怀德。戏毕,卸下大靠。因衣箱上已堆满服装,管箱人将大靠放在铺了油布的地上。
        公安团长刘某某怒问:“是谁把服装放在地上?”
        有人回答:“是高怀德(剧中人名,即是我)。”
        刘公安将我叫到他面前,指着我鼻子大骂:“你妈个屄,不爱护公物,简直是搞破坏!”
        我急申辩:“桌上放不下了,地上铺了油布的,也没什么。”
        刘大怒:“你敢顶撞老子!劳教分子想造反了!”并脏话不绝,满口生殖器。
        我忍无可忍,大声嚷道:“你不要骂人,我先人没惹你。我没错!”
        同人们大惊,捅马蜂窝了。
        刘公安气急败坏狂吼:“你龟儿子劳教分子,吃了雄心豹胆了,敢反改造,对我公安干部要进行阶级报复!老子今晚不给你说,明天在清算你的反改造罪行!”
        翌日九时,在区公所召开批斗大会,刘公安早已布置好打手——有四人想提前解除劳教,积极表现。
        刘坐在上主位,声嘶力竭嚷道:“今天,批斗反改造份子郑某!”
        打手们齐声呐喊:“站出来!”
        刘公安大吼一声:“捆起!”
        打手将早已准备好的麻绳缠上我的双臂,反拧双手向后收紧,人便成了粽子一样,双臂血脉不通,使人窒息。
        看官须知,用绳捆人是种刑罚,严重后果可致人双手终身残废,血脉受阻疼的。我冷汗如雨。打手们并将我头与上身按下成90度。
        刘公安命众人向我批斗,众人哑口无言,面现麻木不仁状。
        此时,随团医生郭某(劳教人员)大叫一声:“住手!你们乱捆人违反改造政策,政府的人道主义都不要了吗?”
        好心的正直人!他忘了自己也是劳教人员。
        他原系解放前夕中华民国渝州卫校学生,曾参加过三青团。毕业后即大陆解放,在重庆一所医院工作。58年反右斗争,由于他曾参加过三青团,被定性为历史反革命,送劳动教养。
        刘公安及打手们听郭医生一声断喝,一惊,迅即反应过来:原来是个劳教人员。
        刘公安大吼一声:“把这个反改造同伙给老子收拾起!”
        众打手蜂拥而上,对郭医生一顿毒打,鼻血牙血流满全身,双目眶打的青紫,如同熊猫一般。
        刘公安亲自出马,又取来一条麻绳,将郭按在地下捆了个扎扎实实,并用水喷了绳子,——水干后绳将嵌入肉内。好歹毒!与法西斯无异。
        郭医生高唱《国际歌》:“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刘大叫:“反动到底!给老子朝死处打!”
        打手们大打出手,郭头部冒烟,满面流血。区公所干部出面制止,小声对刘说:“别在我们这里出人命,你们回去后在斗吧!”
        刘顺势下台:“把这两个坏分子关到仓库去(区公所有一粮仓)!”
        事后,高师安慰:“娃娃要忍呵,好汉不吃眼前亏,连儿杆硬不过大腿。要恨就恨九川那些狗日的!漆鸣雷、方任荣、王明仲,是罪魁祸首,害得我们人不人鬼不鬼的。”
        打手们装好人:“别怪我们。这是奉命执行,要靠拢人民政府啥!”
        两年后,这位刘大公安在四清运动中,因犯贪污罪、奸污妇女罪被判处五年有期徒刑。罪有应得!这是后话。
        经历这场灾难后,郭医生与我成了知己朋友。他伤势比我严重,手已被捆烂,流黄水,还给我治伤。
        我们常在一起谈论文学。他爱好音乐,教我唱歌,教我医学常识。我尊他为郭大哥。他说:“此事过去就算了,别往心里去。我是医生,救死扶伤,人道主义是我的宗旨与信仰。捆打我的人,病了我还是要给他们医治的。
        多么崇高的职业道德,多么高尚情操!
        刘公安大施淫威后,树立了“威信”,谁也不敢与他对嘴,也就相安无事。他说红便是红,说黑便是黑。制票卖票,会计、出纳都是他一人兼。


 楼主| 发表于 2022-5-8 00:02 | 显示全部楼层

不灭的人性之美

        剧团又转点黄丹区。此地处于丘陵地带,四周高山环绕,群山环抱。该区山脉属四峨山,独街一条,街面宽敞。街中心一座庙宇——黄丹庙。此区名因此庙而得。
        佛、道、儒三教均无黄丹其神记载。乡民谈论:黄丹是明朝崇祯年间人,居住二峨山上,是一位采药人。当年此区住着少许土著山民,各州县犯了事的亡命之徒,便逃到这里避祸。穷山僻岭,官府不会到此拿人。据说也曾有李自成、张献忠的散兵游勇,逃难到此,苟且偷生。
        一次爆发瘟疫,本地许多百姓患病。患者高热不退、疯狂胡为,死亡不计其数。黄丹步下二峨山,施以丸药,疫情顿消。事后,黄丹隐去不知所踪。人们感恩怀念,,积资建庙,塑金身佛像,尊为黄丹老祖。
        此地在清代、民国时期,外来的黑势力伙同山民,大量种植罂栗。雇用武装保镖,押送毒品销往各州府县。山林中聚有绿林响马,剪径拦截,匪患严重,政府派兵清剿始得平安。
        演出就在黄丹庙中。为顺应民意,赶排济公得道,借以影射黄丹老祖。
        山民性格温和善良,重情义,并无山人的懔悍凶狠性格——这倒出乎意料之外。大概是受峨山的山青水秀的灵气影响吧!
        剧团在街上歺厅包饭,有一女服务员姓黄,18岁,人品美艳。她是本区业余川剧团的主角,酷爰川剧,每场戏必到,并来后台看化装。她常在马门口看戏,看得那样认真。憨厚纯真的面容,二目清澈如水,大而亮丽的双眼包含了万般柔情,楚楚动人。
        有夜我演出《林冲夜奔》,她在马门口看戏,看得如痴如醉,目不转睛,不由我联想到拜读《红楼梦》一书,大观园演戏,尤三姐观看柳湘莲演《林冲夜奔》时的神态,与此女无异。
        黄丹所辖的一个生产队,撘好戏台,派人夫来接剧团去演出,那位黄氏姑娘要求参加剧团。
        刘团长对她说:“这是劳改剧团,不收自由公民。”
        姑娘答:“你们有四个女演员就是自由公民。”
        刘说:“她们是本县本区的。况且是暂时借用,回矿后她们便回家。妳在歺厅工作,多好,何必与这些改造分子混在一起!”
        她哭了,楚楚可怜,哭得那样美!艺人们替她求情,没用。她知难而退,但提出去生产队演出场地给我们当三天炊事员再回歺厅上班。刘同意了。
        生产队三天戏毕,剧团返回葫芦镇,黄姑娘路边送行,涙珠儿止不住的流淌。
        我经过她面前时,她两眼盯着我面庞。我脸红心跳,如小鹿顶撞心口一般,轻声道了一声:“姐姐,我们走了!”
        她面现呆滞木然,若有所失。
        我们越上丘陵时,还看见她挥动着手帕频频告别!
        剧团转到葫芦镇。
        该镇紧靠大渡河,对岸有一单位(第五勘察队)接剧团去演出。舞台设在新华乡小学校,包场三天60元一场、管三餐伙食。
        我们住在学校内。该校有十几名教师,女教师居多。她们是都市师范学校毕业后分配到此地工作的。有两名男教师系右派分子,头发蓬乱,不修边幅,胡须很长,精神萎靡不振,目光呆滞,脸上从未有过笑容。
        第一夜戏我唱的是《罗成叫关》。
        教师们有文化,懂历史,能领略剧情,听得懂台词。而本地乡民只看热闹而已。
        我戏毕到教室卸装(台上还在演出),一群女教师好奇的围着我,问我多大了?
        “十七岁。”
        “哪里人?”
        “老家北京,重庆定居。”
        “为什么事被送劳教?”
        “家庭出身是反动军官,我爰说饿得很!就定我为反动分子。”
        有几名教师深有同感。也因家庭出身不好,毕业后就分配到这偏远之地工作。
        有女教师从家中拿来烙饼、白糖,让我吃够。她们安慰我:你还年轻,日子还长着呢!劳教期满后还可奋斗,当名演员也是有希望的。
        听了这番暖人心窝的话彼时,我流下了既酸又甜又咸的感激涙水!她们是好人。

(待 续)

发表于 2022-5-8 09:54 | 显示全部楼层

 楼主| 发表于 2022-5-8 20:46 | 显示全部楼层


  无自由的吉普赛人

        三夜戏毕,全团返矿。
        回矿后得知钟股长已升迁到丹陵县公安局任局长。由于他的调走,剧团撤消。有时矿内还演出,不能出矿营业演出。我们开始搞劳动了。种菜,体会作农人的滋味。
        曽几何时,剧团在外演出,还有些自由。现今又完全成阶下囚了!
        这日子揪心烦恼。
        正所谓:“山重水覆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转机来了。
        乐山县沙湾镇(郭沫若的家乡)有一劳改单位“中川钢铁厂”,已停炉下马,但保留了川剧团。我又被招收到了这个剧团。
        该剧团60几人,由刑满职工、解教职工、犯人、劳教、公安干部及子女,以及专业剧团的公民所组成,演员阵容庞大。有许多名角判刑、劳教,被集中到这个劳改剧团。
        列举几名:
        李勇新(后成为我的老师),原系乐山地区川剧团当家文武小生(当年45岁)在整个川剧介享有名气。解放前乐山地区川剧团名曰:“新又新科班”。该剧班是四川军阀刘文辉的侄儿乐山军阀刘师长(人们呼之为刘大麻子)所办。李勇新为刘师长的干儿子。1957年反右斗争,李勇新遭难了。他并非右派。乐山各县川剧团送尖子学生到地区川剧团培训深造,李勇新是编导演融为一体的教师。青神县川剧团有一尖子女生,名乔华中,在受教期间,师生产生了恋情,并发生了关系。李早已离婚,乔18岁未婚,一个无妻,一个无夫,纯属自由恋爱、嘿嘿!竟然犯法了!尽管在法庭上女方为被告李勇新申辨:我爰李勇新,他无罪!我是心甘情愿的!而且我还要生下我们的孩子——最终由于那年代的政策方针左得不得了,李勇新以流氓罪被判七年有期徒刑!冤哉枉也……
        叶俊熙,曽任过眉山县川剧团业务团长,筠连县川剧团业务团长,珙县川剧团团长,行当长靠短打武生,文武生角,后也成为我众多老师之一。他性格倔强,与筠连县川剧团书记不合而遭陷害(男女关系),被劳动教养。
        王少华,原铜梁县川剧团团长、徐良碧原纳溪县川剧团团长。
        还有:演员容祥堂,眉山县武生艾正喜,江津名丑李笑甫,猫儿花脸重庆市沙坪坝区川剧团何沛然,文武生兼文武老生宜宾市川剧院演出队长黄松柏,文生兼生角演员肖俊阳……
        肖俊阳颇有名气,嗓音高亢秀纯,甜润动听,唱腔独特优美。他是李勇新的参师弟子。
        另有几名男旦,都是皎皎者。武行不计其数。二三路演员颇多。另有公安女演员、外聘女演员十人。
        该剧团势力雄厚,与乐山地区川剧团比起旗鼓相当。
        我们在乐山市公安处礼堂演出时,乐山剧团演员也曾来观摩学习。
        鼓师5名,个个要得。
        王平杰原系五通桥川剧团团长、历史反革命判刑十年;郑启文坏份子劳教,李正新历反判刑十五年,其它不一一介绍了。
        我们在红星川剧团时就已闻得该剧团大名。
        1963年的春未夏初,国家渡过了困难时期,市场经济开始复苏。剧团巡回演出,第一站是乐山地区公安处,接着转点牛华溪镇,32条街,繁华热闹。当时百业已兴,一片太平景像。两年后我重游此镇,却已不如昔,感叹良久。
        后来转点到冠英区。
        水道坐木船行岷江内河,20里即到。沿途风景可人。只见河滩及沙洲坪上,水鸭子成群,白鸥混杂期间。鸥鸟羽毛如雪,水鸭呈深灰色,紫嘤常杂勺栽诤廖蘧惺姆衫捶扇ィ乓堑挠琶蓝鳎孟穸晕颐撬担骸拔颐撬涫乔堇啵亲杂晌揞堪怼6忝鞘遣蛔杂傻娜硕H瞬蝗缒窈酰 

 楼主| 发表于 2022-5-8 20:49 | 显示全部楼层

斯人独憔悴

                人们在死亡线上挣扎着,今天进井去,不知能否出来,惶惶不可终日。
        我们是劳动工具,行尸走肉。每日还定吋开会,对我们精神摧残折磨,让自己骂自己。公安训话,还是老一套:你们这些“人民的罪人”,造下了不可宽大的罪行,要好好加强改造等等。
        61年判劳教一年,解教十五年了,有选举资格,就是公民(劳教人员也有选举权,无被选举权)。莫名奇妙,“有选举证”的公民,还是专政对象!可以想象,那年代中国的法制是多么滑稽可笑可悲!而且,一直软关柙15年之久了,不知还要关押到何年,也许终身被专政吧!
        在出山口,设有矿区派出所,武装值勤,只有星期日每个班组批准3人出去赶场。一早便守侯在中队部,等着领取“外出证”,派出所验证放行。初,有人想混出卡子,被捆起吊在电线杆上,通知所属大队管教领人,回队后又被批斗。
        在矿区,活动范围还较大,3个大队相好的人可窜队一起喝酒,可去游山、玩溪水,捕青蛙,捉螃蟹,上高山对着天空咆哮如雷,唱歌唱戏(唱封资修)发泄感情。
        我结识了许多好友:
        吴菌,该矿老就业人员,60几岁,原系国民党军医,右派,被劳教。几经周转,调来该矿。
        李凤鸣,男,60儿岁,原民国时重庆市刑警大队武术教官,解放后被判死缓,后减刑,刑满后转到该矿电厂就业。他是电工。我亲眼见他将一台重于80公斤的发电机双手托起放在一部卡车里。后我向他学武术,摔、打、擒,受益非浅。后来,我也带了徒弟。
        交往的朋友甚多,节略篇幅,不一一介绍了。
        迫于井下操作的危险性,要想调到地面上劳动,那就拿出毅力,装疯要疯得有策略,为了要活下去,必需耍手段,吃大苦。“饿其体肤,劳其筋骨,苦其心志”。我服用了大量巴必妥药物,造成心动过速,每分钟心跳180次。医务室珍断为“植物性心脏病”,后又珍断为“神经官能症”,将我送往矿部医院扴查,住院治疗。三个月后,我停服巴必妥,医院出据证明:“该病员患神经官能症,不宜井下作业,建议在草皮(地面)作轻微劳动。出院后,可在队上,疗养一月。”
        我的计谋成功了,达到预期目的,心内窃喜!
        回队后,公安与就业人员无知,将“神经官能症”误认为就是疯子。(按:精神分裂症才是疯子。)
        也难怪他们无知。当时我节食,饿得皮包骨瘦,两眼发直,目光射人,人见人怕,没有人管我了。既不参加劳动,也不学习。我一人游山玩水,在山上我打拳练功,吊嗓。
        半月后,大队一公安,另有两名就业人员,护送我到成都市华西坝医院精神科作鉴定,珍断为“幻想型精神分裂症”(按:我的技巧就不赘叙了)。
        回矿后我更加自由,很多同人不疑,连我最要好的那八位朋友都认为我真的疯了。人们爰逗我,叫我翻跟斗,唱戏。他们知道,“幻想型疯子”是不打人的。我也将计就计:他们逗我,我心里想,其实我在戏弄你们。
        我在篮球场大翻跟斗,大唱京、川剧,东一句,西一句,体现神经错乱。围观者有公安及其它们的家属子女,就业人员及家属。就业人员每月工资33元,管班38元,允许结婚,可探亲,一年一次还能报销半程路费。
        人们呼我为“郑疯儿”。我在全矿八千人中出名了,无人不知那个能打能唱的“郑疯儿”。多数家属唉叹:“可惜了,满身功夫,就是疯了。”
        每天人们都要逗我表演。我乐意,这是在练功、吊嗓,又出风头,赢来人们的掌声、喝彩声。连公安家属、子女也叫好!我的这种方式的合法缎练,为今后粉碎“四人帮”、戏曲复兴后重出江湖,打下了基础。很多人喜欢我这个有才艺的“疯子”,请我喝酒吃肉、抽烟,听我天上地下乱扯一通,逗得他们哈哈大笑!
        在那文艺生活闭塞的年代,他们看我似疯非疯的杂技戏曲表演,不知有多过瘾哟!
        在这期间,又结识了许多人。相知后,他们都还是认为我时而清醒、时而糊涂。那是我故意造就的假象,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些好朋友,有几人成为了我的徒弟。教他们拳击、摔跤、擒拿。十年后偕第二位内人去成都乐山、五通桥旅游,他们盛情接待于我。重叙往事,叹息良久!
        当时鉴于我的病情状况,原本可“清放”,也就是释放回家。重庆綦江兄嫂处不同意,怕回来后无工作。他们已有小女儿,经济困难,我每月还寄十元钱给他们。市中区处姐姐家住房太小,他有两个儿子,也困难。他们未接收我,有他们的为难之处。
        1975年春,班长郑礼仪(也是我的好朋友,都姓郑,他已结婚妻子是重庆铁山坪的果农。我呼礼仪为二哥,他们还生了一个小女儿)请了探亲假,送妻回渝,,他去中队部替我请探亲假。他向队部公安管教保证:带我回去,带我回来,绝不出事。他是班长,公安同意了。这次回渝,竟成就了一桩不如意违心的婚姻。

2023年优秀版主

发表于 2022-5-8 21:32 | 显示全部楼层
真是将门无犬子。真不愧将门之子。勇于向命运挑战,自立自强的楷模。

2023年优秀版主

发表于 2022-5-8 22:20 | 显示全部楼层
        七   律         川   剧
  传承川剧不畏难, 刻苦锤炼只等闲。”林冲夜奔“腾细浪,“别洞观景”走泥丸。三九练功筋骨暖,严冬吊嗓不畏寒。喜看传承结硕果,巴蜀大地尽开颜。



发表于 2022-5-9 10:53 | 显示全部楼层
这就是:万恶的阶级斗争!与人斗其乐无穷嘛???!!!

 楼主| 发表于 2022-5-9 18:43 | 显示全部楼层


天上一轮才捧出

        斗转星移,时过境迁,人生漫长的路,是祸?是福?是喜是忧?由不得已。命运的安排使我转入了另一个境域之中。正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筠连县城古朴,多是清未民初时的建筑。
        该县城有二景:真武、景阳二山。山不高而秀。
        昔日山上有真武庙。“文革”时被“红卫兵革命小将们”摧毁,86年修复。
        另有得天独厚的玉湖井,乃地下泉水涌出而成。经县府修葺,青石栏杆沿湖而依,井水。方圆近百米,湖水清澈见底,碧绿无垢,水貭甘甜爽口,饮之沁人心脾。可谓天然矿泉。即是酷署炎夏,久旱不雨,这玉湖泉水也不会干涸,真是“玉湖神井”也!
        此井供全城食用。
        烈士陵园与玉湖相邻,园内有石山、丛林、画阁凉亭、青石小径,有篮球场、溜冰场、足球场。
        陵园内,参天古松翠柏林立,花坛锦簇,石桌石凳供游人品茗避署。所供烈士墓碑,系1949年解放筠连县时牺牲的解放军官兵。
        该县产煤、丝、茶,也是蕴藏量最大的煤田基地。
        县城街一条,很长,足有二公里。偏街小巷甚多。气侯与重庆无异,人物良莠不齐,民风僄悍重义。
        我脱离樊笼,飞鸟展翅,潜来这偏远小县。纵非归所,也感侥幸了!
        我与罗谢二位演员被安排在军属黄家。
        黄老太爷8旬,三女一子。大女、二女,企业单位已退休。三女丝厂二人,因腿残(公伤)病退。儿子,系边防军团长,中越边境冲突战立下军功,晋升为师长。
        三姐黄先珍,46岁,性格泼辣,好打抱不平,心地善良,乐观开朗。全城人不分老幼,尊她为“黄三姐”。他弟弟黄先明为师长,回县探亲时,县长也要登门拜访。县长是团级,师长是地师级,当然要拜访的。
        黄家属该县有头面的人户。老古式住房,木板结枸,房间很多。有天井、花丛。我独居一间,罗谢共处一室。
        当晚叶师为向导,带我们上街一游。行在一偏街,只见一户人家正办丧事。一道士,头戴束发冲天冠,身着八卦道袍,手执木剑,口中念念有词。
        我们驻足观看。
        叶师说:“筠连甚迷信,讲究办丧事。县府官员有丧,也要请道士、端公跳神。此风盛行久也!”
        转到正街上。罗旬好酒,在一酒店前,我们临街沿而坐,冷酒凉菜,正闲聊,迎面来了一男子,约50岁,偕一少女,约十六、七岁。叶师叫住他,作了介绍:
        这男子也是群众川剧团的主要文生演员,名叫李金祥,人称龙五,原系宜宾市川剧院很有造诣的小生,因男女问题被开除,来在重庆江北区川剧团撘班。58年曾在《评雪辨踪》一剧中,获四川省川剧调演二等奖。《红霞》一剧他饰男主角,与团长许思惠合演,获二等奖。团长爱上了他,有了关系。东窗事发,他成了替罪羊,被开除,流落社会,沦为盗贼。潜来九川偷盗,又在电车上扒包被便衣擒获,,押至长江剧场。艺人们认识他(当时我还在九川)。他被送劳教,后又盗窃,被劳改。刑满释放回宜宾,拉板板车。传统剧开放,筠连县“群川”崛起,叶师亲自接他到筠连。
        此人系心术不正之徒,妄想篡夺叶师业务团长之位。叶师接我来筠连也是对付他的。
        龙五见我气度不凡,比他年轻许多,知是对手,试问我:“师兄原是那个剧团的?”
        我语气缓慢的说:“我是重庆市九龙坡区川剧团的。”
        他面显尶尬之色,略有不安。或许是意识到我知他不光彩的事吧。不便久留,偕那少女急忙离去。
        叶师道:“那少女是龙五的同居人。少女之母是个戏迷,喜欢龙五,故意将他二人锁在房中,成其美事,就公开同居了。全城皆知,龙五的年纪当爷爷都行了。人们谈论:与丈母娘也有染。砍竹子搬笋子,老少都要。”
        叶师说:这些生活事谁也管不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问题是,此人骄傲自大,目中无人,没把我叶某人放在眼里。经常翘盘(戏班术语:耍架子),安好他的戏,说不唱就不唱。一会头痛,一会屁股疼,我不好安戏。不服业务安排,野心勃勃。
        我即表态:从现在起,我便是你的弟子,受我一拜!即改口喊“老师”。
        我与他台上见,老师大喜!
        次日召开全团大会,介绍我与罗旬、谢元度。女角还未到齐,由我主演《三收何元庆》。这是武生的重头戏,长靠短打,唱、做、念、打、翻俱全。
        罗旬饰岳飞。他个头高大,嗓子也好。
        第一夜爆满,我以精气神特好的嗓音、杂技团出身的武功、英俊的形像(时值33岁),赢得了满堂采!次日街谈巷议都是“何元庆”。
        连续五个夜场,都是上演《三收何元庆》,场场爆满。现在回想那段时光,还兴奋不已。
        我红了!成了筠连县的名演员。
        观众们说:叶七(老师)从千里之外接来的了不起的演员,“群川”有了摇钱树哪!
        从不看戏的,也来看戏了。还有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小男孩,也来看戏。
        房东黄三姐也是戏迷。我受到了广大群众的追捧、爱戴,黄三姐对我说:“我认你为亲弟弟!”
        此后我便去了黄字,称“三姐”。
        剧团工资老师最高,48元。我、罗旬、龙五、吴万墩46元。
        龙五此时想出戏也不安他戏,每夜与我上配角。他服了!气焰全没了。克星到了,收敛野心吧!
        第二日,三姐家便来了十几个老人家。三姐替我应酬,并一一介绍。每介绍一位,我便按三姐的称呼叫一声,并拱手一次。
        他们送来了大框鸡蛋、冰糖、红糖、白糖、水果、茶叶、香烟。有些娘姨还给我钱,有一佰元的、五十元的、二十元的、十元的不等。
        说到此处,我不得不言讲主要几位有恩于我的长辈与同辈的好人——
        印师娘,六十几岁。其夫印老师,县中医院退休中医师,也是我的观众。自开诊馆,经济颇丰。
        郑八爹,退休教师。
        还有张大姨、刁二姨、万二姨、郑大哥、苏二姐、万幺叔、青大叔、天蓉姐、舅娘、雷二娘……许许多多的好人,就不一一绍介了。
        三姐更不用说了,她亲如我姐,入户、下户全是她。有人毁谤我,她即挺身而出,直骂得那人认错方罢。
        这些恩人们,了解我的全过程后,作下了计划:
        首先,离婚,在筠连安家。她们会与我说一桩有钱有势的人家,而且是黄花姑娘结婚。再者,那新源煤矿就无法留你了,要什么手续这里都能办到。
        与王氏离婚谈何容易阿?此悍妇根本就不离、无奈!
        我的身心整个投入到演出中。
        《双八郎》、《太平仓》、《火烧连营》、《双旗门》《玉清观》等剧演出后,我更是名声大振。每日家中(三姐家),络绎不绝的人流,前来探望我。有本县名流、五老七贤、经商者……我应酬不遐。
        每日还要依序去那十几位最亲的恩人处应卯报到。他们只要一天没见我,就怕我出事,到处找我。我那时成了一块宝。
        特别是三姐更细心,我到那里赴宴、应酬,便脚跟脚。她说:“筠连人性子野,与你们重庆人一样的性子。你现在这样红,难免有人嫉妒你。姐怕你遭人暗算,所以要跟着你!”
        那时追求我的异性太多。居然戏毕,有女子在剧场门口等侯,约我去河边一叙。她还当面提亲,到她家作上门女婿。未让我表态,就呈上她的玉照,还有荷包手帕。令我啼笑皆非。
        那女子长得到也清秀,离城关3里路,有家业,干缝刃。结过婚,感情不合已离。她每夜必来看戏,我在台上的英俊模样把她迷住了,竟不揣冒昧当面以身相许。那吋代的人儿呀!是多清纯。
        我对她讲:我在重庆有妻子。她急插言:你已离了!“没离脱!”她哭着跑了。
        我与三姐及师娘摆谈此事,她们说想打你主意的人还多,跟我们来提你的亲已有很多了。有人还要把十七、八岁的大姑娘说给你呢!谁叫你重庆那女人离不脱。
        到筠连演出,在海报上我已将天祥名字更改掉:郑枫。因为王场演出时用真名,公安就找着了我。艺人们便说,改名字,公安就不容易找着你了。
        更改为郑枫,含意:一字有四音、真振整正,疯逢讽奉。这十九年简直被他们整疯了,郑枫即已整疯。用枫,枫叶红如火。郑,即正,意为正红呢!
        从那吋起,我的名字就叫郑枫了,真名被人们遗忘,直到如今。
        行政团长郑显东,见我如此走红,请我与老师去他家中吃饭,将我认作本家弟弟,成为一家人。他妻我称为嫂,他们十四岁的女儿叫我叔叔。郑显东在该县口碑不好,“文革”时绰号“狗头军师”,即专出坏主意,整人、害人。果然两月后,我们成为仇人。
        一女演员罗某,28岁,已婚,与显东夫妇也极好。罗某疯狂的爱上了我,要离婚,嫁与我。
        我对她说:“不可!我是有妻室的,女方不离。”
        她说等,总有一天要离脱。
        她是随时瞅机会接近我。我出戏吋,她便捧着茶杯在马门口等我饮水,又剥水果喂我。这一切均被“嫂嫂”看见。
        显东找她谈话,她辨:“郑枫是我师哥,我关心他是正常的,端茶水为的是安全,防止有人下哑药。嫉妒师哥的人还多。”
        显东又找我谈话,命我不准与罗接触,不准与她说话。又叫老师说我:“郑枫你要注意呀,一匹白大绸别染黑了。你在筠连县声誉这样高,走到今天已不容易,况且你户口还在新源煤矿。忖思!小心!”
        社会上的恩人们轮番耐心规劝我:”“幺哥(这是川南对年轻男性最好的爱称),请假回重庆去办离婚手续吧!办成了也不能与罗某好。我们会给你物色一个没结过婚的姑娘。不要结过婚的。”
        罗某不听任何人劝告,并与显东夫妇翻脸成仇,与那位“嫂嫂”面对面在街上对骂!
        “嫂嫂”爱小叔子,连侄女都爱叔叔,就乱吃别个师妹的醋,岂有此理!……“
        事后,显东将她开除出团。
        罗某走了,也就该结束了吧。不,显东知我已不在买他的帐,要将我赶走。他知道要我走是不容易的,全城群众就不容许。便与另两人定下毒计:一名王述光,剧团团委,街道居委会主任;另一人吴万墩,——共两个老师的同门师弟。他因与我的下手陆某不和,要我与老师将陆开除,未理睬他。心怀不满,,投靠郑显东,参与陷害计划。
        他们写好材料:“兹有你新源煤矿就业人员郑天祥,现已改名叫郑枫,于1979年来在四川省筠连县城关镇群众川剧团。,该人横行霸道、打人骂人、还乱搞男女关系,希你矿速来人将此人带走。”并由王述光盖上城关镇居委会公章。
        他们在邮局去初,欲发电报,工作人员看后未允。他们改寄挂号信。
        看官不免要问:王述光与我何怨?群众川剧团修剧场时由王述光、郑显东负责。其妻她是剧团会计。他们是吃了钱,有贪污行为,羣众皆知。我曾失言:“我演出繁重这样累,完全靠我找钱来还贷款,他们到坐享其成,修剧场。他们到吃肥了,我到累瘦了。”王述光当然恨我。
        这三名人渣一拍即合。
        原筠连县川剧团女演员刘四姐与邮局人甚好,得知此事,即告知老师与我。
        老师气极:“郑显东你未免心太黑了!要整垮由我创业的群众川剧团呀!”
        当晚戏毕,在刘四姐家中霄夜,商量对策。由我向社会上的关系恩人们告知此事,由他们联名签“万人帖”,寄到新源煤矿,洗清那封诬告信。
        两日内恩人们已将签名近千人的帖子用挂号信寄到新源煤矿。
        第二步搞臭郑显东。黄三姐在大街上拦住郑显东大骂“狗头军师”:“你又像文化大革命那阵整人害人呀!你勾结王述光、吴万墩,陷害郑枫,要遭天打雷劈的!群众是不得依的!”
        另还有许多群众大骂他三人。
        显东躲在家中不敢上街,王述光闭门拒客。
        老师对吴万墩训道:“你与郑枫既是李勇新门下师兄弟,也是我门下的师兄弟。你竟手足都不顾,伙同奸人陷害你师兄,以后若见着李勇新,我看你脸往何处放。你走吧!我不留你,我没你这样的弟子!你以后好自为之吧!”
        这位同过患难的师弟,在群众的一片叫骂声中,灰溜溜的离开了筠连,逐出了羣众川剧团。害人终害己。

 楼主| 发表于 2022-5-9 18:45 | 显示全部楼层

梦魇

        此难已过,赋诗一首以记怀此劫!
        “风尘千里家安在,疾风浮萍飘四海。堪嗟异乡风雪盛,暗箭钩藤接踵来。善恶昭彰凭天理,哪怕邪魅巧安排。乡亲父老恩义重,此生铭记难忘怀!”《筠连记事》,1980年冬月二九日作。
        吴万墩1999年到重庆参加了火把剧团。听人说我已落实政策,在“九川”当保卫干部,身着警服,他便厚着脸皮来找我。事隔20年,我宽恕了他当年干的坏事。他在我家吃住,还与他摆平火把剧团要整他的纠纷。他还带有一女儿,十一岁,也唱戏。都是我管他父女诸多事情。当年的知情者赞誉我宽宏量大,竟以德报怨。此乃后话。
        十日后,新源煤矿中队管教王某,全身武装,手提公文包,内装手枪、手铐,来到了筠连县,与派出所联系后,城关派出所让他直接找群众川剧团负责人。
        老师及另几位团委知讯后,让我先别露面,他们与这位公安干部交涉。
        王某谈:“他是我新源煤矿的就业人员,不假外逃,已犯矿规。现我追缉,他并押解回矿,继续加强思想改造。接得检举,此人在你县还有违法事,回矿后将一并追究!”
        “群川”领导及社会上有名望的人士驳斥他:郑枫于1961年劳教一年,你们竞关押到至今。现在已不是“文化大革命”了,你们这种做法合呼政策吗!至于有人诬告郑枫有违法事,那是别有居心的人陷害他。试问::他若违法,,本地政府、公检法会放过他吗!郑枫你是带不走的,筠连广大的人民群众需要他。你矿应该将他释放到我县,需要什么手续我们照办。
        王某仍已公安身份大开黄腔:“我奉命执行公务,任何人不得阻拦。”
        说僵了!
        群众闻讯,几十人将王公安围住,大声嚷嚷:61年郑枫还是个孩子,家庭出身不好,就被你们一关就十几年,你们有没有人性?还要捉回去关起,合不合乎党中央的政策?
        王公安见众怒难犯,言道:“不给你们说。我公对公。”
        于是他去了城关派出所、县公安局。谁知本地公安不配合他,他无奈松口了:“好,就把他留给你们吧!只要你县公安局出据准迁证>,我矿就下他户口,迁移。要他亲自回矿办理,任何人不能代办。把他找来,我有话交待他。”
        事情已有结果,我即与王公安面对面。
        王皮笑肉不笑的说:“郑天祥你本领真不小哟!跑得快、跑得远,这样多人还帮你翻案。真不简单!好吧!把你清放这里。清放手续必需你自己回来办理。
        他回矿交差去了,另外带走了另两名女演员(系新源煤矿的就业人员,上文谈到的那个张姐)。
        下一步回矿办清放手续,令人有顾虑:王公安带不走我,诓骗我回去后,再收拾我,怎么办?唉!“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必需得到清放、户口迁出,我才澈底解脱那无形的枷锁。
        乡亲们知我的顾虑,与我壮胆说:若是骗了你,你还可以逃跑。在筠连饿不着你。没户口又怎么样?难道还成黑人?没有人查你户口的!此言有理。
        春节戏毕,我返矿办“清放”。
        恩人们凑了300多元钱与我。平时他们已替我添制了被褥、衣物、大衣、毛线衣。今非昔比。回到矿上,中队部报到,王公安对我一顿训斥,刻薄的说:“你还是要回来,在筠连你好得意哟!”别忘了你现在还是就业人员。
        我只有陪笑道:“王干事!劳教一年,关了十几年,也该放我一条生路了。我会感激党和人民政府的(按:他们便是党和政府的化身)。我在筠连已办好了《准迁证》,请王干事过目。
        他阅后锁在抽屉里道:“你现在先不要急着办户口,而是在班组会上深刻检查,认识错误。、目无法纪,不假外逃。写好书面检查,消除影响,再考虑你的清放问题。”
        我写了长长的三篇检讨,老一套,把自己臭骂一通!连儿杆硬不过大腿,鸡蛋碰不过石头。要忍耐,委曲求全嘛!
        这关口过了。中队周指导员通知我去中队部。干部全在。取出了《清放证》交与我,说了程序,去矿部管教处办理手续。又谈:你是除名,分钱没有。半年多的粮票,因你逃跑,已交回太平乡粮站。按规定,清放老弱病残时,按就业年限算,有笔钱在一千多元左右。节余粮食全退与本人。那时粮票3角5一斤。
        嘿嘿!劳改队还兴开除。不伦不类、奇事!这是心里嘀咕,不能说出来。只要澈底摆脱这专政机构,就是倒给钱也行。
        去矿部管教处,处长是刚从部队转业到这里的,团级干部。将手续交与他,看后言:“你就是郑枫,又叫郑天祥。你的事我知道。检讨书写好没有?”
        双手交上。
        他看后说:“马马虎虎。好吧!去隔壁办公室张干事处下户口、粮食关系。”
        心内窃喜。克制住喜悦之情,一颗心跳得咚咚响,急匆匆奔往隔壁办公室,签字下户。
        然后叫我去储江区粮站,下粮食关系。出矿爬飞车,30里到了。储江下了粮食关系。
        一切办妥:两张纸,一张户口,一张粮食。
        这两张纸啊,困我十九年呵!
        回矿已下午。到班组将所有物品全部送与同事,即告别难友们,行走如飞,出了矿区派出所。
        到此时,只觉得:鱼出网、鸟离笼,挣脱铁锁走蛟龙。
        自1961年6月10日至1980年4月,被关押了十九年!
        大口大口的吸取着山区的清新空气,浑身充满了生命活力。再也抑制不住激动情感,仰头望着天空,大声呼喊:我自由了!!!发出尖利声的狂笑!哈哈哈哈!惊起飞鸟,往高空展翅而去。
        回到筠连,皆大欢喜。三姐与我上户,就上在她家。准迁证也是她去县公安局办的,在以后我平反后,户口迁回重庆也是她办理。三姐比亲姐还亲!
        乡亲们也纷纷祝贺我。
        郑枫,你现在已是筠连人了。户口、粮证已是郑枫名字,已没有郑天祥三个字了。我要更加倍的搞好演出,以报答群众的抬爱。
        现剩下大事两桩:申诉落实政策;离婚。
        于是,返重庆九龙坡区川剧团,交了申诉材料。叫我回去等着。知道他们是缓兵之计。也罢!
        又去江北区人民法院催离婚案。叫我重新立案,五日后审理。
        王氏到庭,大骂不休。庭长制止她,这泼妇竟连法官一起骂:“你们这些狗日的,日你妈哟。郑天祥又不是当官的,你们还帮这个劳改犯说话!”
        法官气极,训斥她:不得辱骂国家工作人员!再乱骂,叫法警把妳关起来。
        法庭调解,王氏要一千元钱才离。
        问她为什么?她说她是姑娘嫁给我的,要赔偿损失。
        我说我是童子与妳结婚,男女平等,扯平,不存在什么赔偿。钱可以给三佰元,女儿妳不要,可断与我。
        她撒泼:“少一分钱都不得离!”起身便跑了。

2023年优秀版主

发表于 2022-5-9 21:24 | 显示全部楼层
郑老师文笔不错啊。写的有血有肉,好感人啊。

发表于 2022-5-10 09:01 | 显示全部楼层
老鹫:真实!大赞!

 楼主| 发表于 2022-5-10 18:26 | 显示全部楼层

这就是爱!这就是爱?

        法官对我说:“莫法!离婚,是要协议,双方同意才行。我们是同情你,这女人太凶狠无知了。我们必需按双方协商好,方可下离婚协议书。你只好等下去吧。也许有一天她想通了,愿意离呢!”
        无奈,只好又回到筠连。剧团、观众是需要我的。
        回到筠连,人们知我未离脱,也感到遗憾。
        人生命运是有定数的。我不相信迷信,只是事物的变化讲巧合机遇,有时会阴差阳错。假如那时与王氏顺利离婚了,便在筠连安家定居,以后即使落实了政策,也回不了重庆,只能把工龄关系转到筠连。这也是政策/
        在筠连县约一年,思忖一番,此地不是我久留之地。溏小鱼大,加之与另一女青年演员的感情纠葛,我心力疲惫,决意离开筠连县群众川剧团。
        老师及乡亲们劝我:“要害你的人郑显东夫妇、吴万墩、王述光统统都清洗出团了,你还想什么?还想当县长吗?依我们看,县长也没你红。”
        我去意已定。恩人们中有眼光卓识者,支持我上成都去搭剧团。老师无奈,只好让我走。
        他说:“:我们这个职业,到处都是一样,勾心斗角。若在外不顺心,就回来。”
        1980年10月中旬,告别了老师、恩人们。他们给我凑盘缠共600多元钱,送我到汽车站,反复叮咛:“记着!来信,遇着困难就回来。你户口在这里,你是筠连人,这是你的家。这里有你的许多亲人呵!”我眼眶湿润了、流下了热泪。
        发车后,他们还在频频挥手。现今回顾犹如昨日之事!
        到成都后,找着了好友王玖琳。他在做茶叶生意,有点小钱。他笑容满面,风趣的说:“筠连县的大明星来了!走,先回家看老把子!”
        “老把子”指他父亲,我叫王伯伯,来过新源煤矿,戏迷。我们很熟。1999年八月,我与第三位内人偕孙去成都玩,票戏时王伯还来看我演出。可惜玖琳那时已作古半年了。
        见了王伯,不免问侯寒暄一番。玖琳说:“走,外面去吃饭。”
        我随他步出大杂院,行了几条街,临进院子才说:“见一个你认识而且很熟的人。”
        只见一中年妇女,正在天井洗衣服。
        “孙姐!你看那个来了?”
        原来是孙昌群。在王场川剧团同过班,她是当家女演员,到处跑滩,撘班唱戏,唱得好,很受班主、观众欢迎。
        “孙姐,妳好!”
        “嘢!郑枫!听说你在筠连红得烫人,什么仙风把你吹到成都来啦?”
        我答:“想换个地方耍一下。”
        “好哇!我刚从剑阁班子上回来,嗓子有点扯拐,回来治嗓。”
        问她还去不去?
        她说:“名山县的班子来接人,我找了几个人了,你也去吧!你一样的红。”
        孙昌群见玖琳手提公文包,“哟!玖琳发财了吗?”
        玖琳为人大方豪爽,但极好面子,便自吹:“我是茶叶大王!我这个包包头的钱拿出来,也要吓人一跳!”
        孙说:“借点给孙姐吗?”
        “借啥哟!”便开包拿出五张十元的票子递给孙,“送给妳!”
        “谢了呵!”
        玖琳说:“走,去绍成餐馆吃饭,我请客。”
        三人即乘“耙儿朵”(有斗的三轮车)去至人民公园,邻近有座酒店“绍城酒家”。
        酒足饭饱。出门后,孙约定明日早九时,我到她家先陪她治嗓,再去会人。她便离去。
        玖琳道:“文化宫去喝茶。”
        同桌人多是做生意的人。玖琳说:“疯儿,唱啥戏哟!跟我一起卖茶叶吧,比唱戏钱多。我每月给你一千元工资,怎么样?”
        我说:“我从来没做过生意,隔行如隔山。”
        玖琳驳斥我:“我玖琳最早也是成都群生川剧团学武生的科班出身,还是改行了。”
        我沉默。
        他又说:“确实,你不唱戏又太可惜了。唱戏我不如你,唱戏你是天赋。好!你跟孙昌群他们去吧!”
        六时过,他带我去人民南路一牛肉馆进餐。那“牛尾汤”是我一生中最觉美味的,在今后的生活中再也没品尝过了。
        晚他带我去羊市口住店。他父家窄小,他给我一佰元钱:“这是你的烟钱。”
        翌日,我们两下一请,各务其事。
        去至孙姐处,随她去医院治疗声带后,去至红牌楼,见着了一约莫50岁的男人。
        孙介绍:“这是郑枫,从宜宾来,是李勇新老师的徒弟。这位是钟志全,早先在新又新科班”。
        钟自介绍:“我称你老师为大师兄。”
        我改口称他为“钟师伯”。在以后的同班日子里对我很关顾。
        原来这位钟师伯,就是代表雅安地区名山县永兴公社川剧团来成都接演员的。我们一起又坐车到九眼桥一荼馆,已约定在此会面。
        经介绍,我了解了其他一些同行。
        一名胡老师,曾任过成都市望江川剧团团长,已退休。
        一名赵兴明,原系四川省川校科生,毕业后分配到米脂县川剧团。因是少数民族地区,苦寒,不要那份工作了,跑回成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户口办回蓉。
        另一女演员名周素华,玩友出身,嗓子特别好。
        孙说:永兴剧团已有十几个人了,朱全福、黄琼瑶在那里守候,其它演员是他们本地的,二三路角色。我们一去,行当齐全,拿得到钱,放心!我们是“内伙子”,拿不到钱就“抬营”。你们明天就动身。剧团在演出,没什么演员。我们一去就要满座。我还要治嗓。晚几天来。她曾去唱过三天戏,很熟悉。
        周素华说:“我还在上班(成都空压厂),请七天假,只能唱七天戏。”
        人事就绪,约定明晨八时在成都汽车站会合,赴名山县。
        翌日,车站会齐。赵兴明,40几岁,偕一20岁女子,介绍是他徒弟(又是相好)。
        1980年10月24日,我们乘长途汽车,过双流县、新津县、蒲江县、邛崃县,到达了雅安地区最大的一个县,呼为首县“名山”。再乘车约15里路程,便到了永兴公社川剧团。
        正是:人生命运实难料,又逢奇遇豋鹊桥!这一行程,促成了我的第二桩婚姻。与她竟有十年的夫妻缘份。
        永兴一条长长的独街,饭馆茶馆多,供销社门面极大。
        我们在公社礼堂演出,三日一逢场(加午场戏)。我们到后,宣传海报一出,票即售完。
        演折子戏,我与周姓女演员配戏《武昭关》。她见到了我的功力,以后一直要我配戏,还请我吃饭,买烟送与我。
        我们这个戏班演员阵容很强,该剧团由公社成立,派一干部任指导员,团长当家旦黄琼瑶。我们主要演员60元一月工资,其它演员40、30、20不等。
        管箱人称为九娘,本公社人。三个女儿,大女县医院医生,二女、三女务农。
        剧团小生还有一个“对红星”朱全福,原系成都群生川剧团主要演员,文革时被转业。他是“跑滩大王”,贵州、云南,都去搭过班。九娘是他干妈。大家都喊朱全福为老大。
        九嬢常请我们到他家吃饭、玩耍。
        这天又在她家吃饭,来了一少妇,约28岁模样,个子不高,眼睛大大的,性格开朗、活泼大方。
        九嬢作了介绍:“这是荣英,他父亲原是名山县县长,现今在四川省轿顶山锰矿任书记。
        哦!原来是位县长千金。
        她父任县长时,是清官。先将女儿列为本县第一批知青,送往河北保定老家“接受再教育”,种植烟叶,染上了烟瘾。要抽香烟,还要喝点酒。为人大方豪爽,爱开玩笑。对生活充满了乐观激情。她后由河北老家又回到四川名山县城关作知青。她父在锰矿任书记,她去那作临工,有一本地民工刘姓,追求她。23岁的她无甚头脑,便结婚,并有一子已五岁。后有知青回城政策,她便调到名山县永兴供销社工作(属大集体)。“四人帮”垮台后,她与农民丈夫已显差异,不般配,产生了离异念头。
        九娘两个女儿与她很好。她从她们口里已了解到我的经历。只要我在九娘处她必来,经常一起吃饭摆谈。称我为“老乡”,后又改口呼我为“二哥”。又请我到她家玩。
        她丈夫在锰矿上班放冬假才回,两地分居。孩子在名山外婆处。
        她炖鸡烧菜款待我,对我无微不至的关心,还给我织毛衣。她迷上了我,她爱看我的戏。她热爱生活,也相当懂生活,性情温柔,体贴人。
        日久生情,我不是柳下惠,也不是太监。她小鸟依人般的柔情,我们便有了关系了。
        她还带我去名山县委大院她父母家中,对我说:“去见你未来的岳父、岳母。”
        她父母不知情,待我很好。永兴剧团赴名山礼堂演出,她还陪她父母看我。
        姊妹兄弟五人,她是大姐。二弟、三弟、四妹、五妹,均在国营单位工作。
        她与我约定,坚决离婚。
        我讲重庆那女人是不好离的。她说她等!+年、二十年,一生一世!
        她有文化,感情丰富。我从心底里是喜爱她的。
        她承包了销售,逢场吋才出摊点,平时休息。
        在雅安行署礼堂、云母厂礼堂演出时,她都来看我,陪我逛公园、看电影、进饭馆,都是她花钱,从不让我破费。
        她父已离休,按那时政策,子女可顶名额。锰矿是全民所有制,地处高山、高寒地带,各项补贴很多,待遇极好。她便顶班去了。
        雅安至锰矿乘汽车需两天行程,我们难见面了。
        永兴川剧团大,巡回演出。皮箩场、车岑、荣经、九襄、石棉、卢定、康定等地区、为时半年。她常写信托九娘女儿转给我。她才去,工作脱不了身,正办理离婚一事。
        在泗平演出时,她信中让我去见她最好的姊妹,在泗平电厂工作,也姓郑。她给她夫妇也去了信,叫他们照顾我。
        他夫妇主动来接我到她家吃饭。郑建华斯文、人也漂亮,谈吐不凡,对她印像特好。“五百年前是一家”吧!
        随着“文革”的告终,+年的禁锢封锁,已成为可怕的回忆。人们多么渴望走向新生活!国民们思想意识起了貭的变化,爱情、婚姻、是一个主要问题。
        “文革”十年,许许多多婚姻是违心的,勉强凑合构成的家庭。这种现像,高、中、低三层人物中都普遍存在。时代的进步,使这些不美满的婚姻开始解体。从新建立新的爱情、新的婚姻、新的家庭,是大势所趋。我也如此。必需解除那违心晦气的死亡婚姻。
        永兴川剧团回根据地永兴公社休整三日,即赴雅安县所辖的草埧区演出。荣英从锰矿请假来看我。她已离婚。孩子男方开始不给她,在十岁时又改判与她。孩子很懂事,我们一直相处很好,叫我爸爸。她要孩子姓郑,我未同意。我将他更名为李强,随她妈姓。我平反回重庆,她母子曾来渝(九川)探亲,那时我女儿已随我,一家四口,享受天伦,其乐融融。此乃后话。
        她单位每年十一月高山上下大雪,冰冻不能工作,便放长假。待来年三月份,雪山溶化后才上班,工资照发,、还有一笔可观的年终奖,近一千元。她父母弟妹已知我们的事,反对也无用。她是铁了心了。
        不久,永兴川剧团崩溃了!孙昌琼、钟志全、赵兴明等回成都另撘班子,我们只剩八人,无法排戏,也就散伙,各奔前程。
        雅安市工人俱乐部,有个川剧组织,每周六、周日演出。演员有几位曾在专业剧团干过,“文革”时转到雅安各个厂矿。也有玩友。俱乐部川剧队接我去主火,编导主演都是我。每月工资60元。
        这些演员们都有各自的工作,休息日演戏,是过瘾。我管业务,安戏、安角色,很有权力。他们都靠拢我。俱乐部负责干部刘伯夫妇待我甚好,常在他家中吃饭。结识了很多知己朋友:唐世松、张兴华、曹德新、万里阔、陕可夫等。观众们多是老观众。永兴川剧团在雅安市演出时间较长,观众是拥戴我的。许许多多的老太爷、老太婆,也有中年人,常请我与李氏到他们家中吃住。
        81年5月份,俱乐部装修礼堂,暂停演出。30里路外大兴场,有一剧团来人接我去。我与李氏在那里演出三天后,回雅安,无车。我们步行30里回雅安老唐家中住宿。李氏不慎已怀孕,引产。
        满月后,我们同回她单位轿顶山锰矿。到汉源县后住宿一夜,翌日晨九时,锰矿大客车上山,盘山公路,弯弯曲曲,天连山、山连天。
        车行5个小时,停车加水。何处豆腐寺?还有多远?还早!
        车再行1小时后,寒气袭人。人们纷纷添衣。时值八月炎夏,还加上毛衣绒裤。往下看,来时的公路蜿蜒曲折,如一条长蛇,遥远的四周山峦相连,山下霞光万道。这山的特点,树木矮小、属灌木丛,无森林大树。
        车到一个垭口,她告诉我:“这是风吹垭口,上轿顶山的必经之路。”
        气侯变化更大,更觉寒泠,而且空气稀薄,胸闷不适。
        她道:“这是高山反映,过几天就适应了。”
        此时公路已险峻无比,车道狭窄。往下看,万丈悬崖。下午6时许,到达了四川省汉源县轿顶山锰矿。
        那时矿部设在这山上,一年后汉源县城郊修好新矿部,方迁。李氏也调去。另筑有许多水泥结构房屋,是矿工宿舍。有食堂,也是礼堂。另还有篮球场。

 楼主| 发表于 2022-5-10 18:31 | 显示全部楼层


感悟生命

        我仿佛到了另一个世界。此处海拨四千米,比峨眉山还高。峨眉山仅三千六百米。若说与世隔绝,这山上又有这样多人口,住的还是现代化房屋,还放映电影。什么矿党委、保卫科,各科室、小卖部、医务处……等等俱全。
        我问她:“有何野兽?”
        “只有豺狗,晚上才出来,两个眼睛像灯泡。”
        “可伤人?”
        “不,豺狗怕人,扔石头便跑了。”
        山上有草药:虫草、天麻。本地山民及矿工数年来已采摘得差不多了,现只有大轿顶山才有。煮面也要用高压锅才熟。
        她告知我:“她三弟与弟媳也在矿部工作,弟是统计科科长,弟媳化验兼放电影。
        我们做了晚饭,小卖部买来酒菜,用毕早早安寝。室外风声如雷,伴着豺狗的嚎叫之声,久久不能入睡,思绪万千。
        我虽已婚,并生有一女,而从未感受过爱情是何物!人生命运安排了与这位前生注定、今世结缘的“红颜知己”,将恩恩爱爱,共渡十年美好时光!我与她有着刻骨铭心的爱,真挚的情怀。
        次日晨,大好晴天。她带我四处走动观景。
        我略带调侃说:“这个地方应该由省劳改局接管,把犯人关在此山挖矿,垭口上设一岗楼,架挺机枪,犯人就跑不出去了,又节约许多生产经费。”
        她带我到了一山口。她指着远山道:“那就是峨眉山金顶!”
        似在眼前,其实很远。其实那是贡嘎山,海拔七千六百米。
        已是八月酷暑季节,贡嘎山山顶依然白茫茫一片,冰雪不化,长年如此。那雪白的冰山,显得庄严肃穆,惨烈冷漠,让人觉得时间凝固了,浑身僵硬,脑海一片空白。
        那雪白一片如幻景般的山岳,仿佛在举行葬礼!那是自己的葬礼,所有人的葬礼,整个世界的葬礼。
        宇宙造物,虽壮观奇特,但某些景致,又令人涌出莫名的伤感……
        翌日观日出。当夜天清气朗,正值旧历十六,一轮皓月当空,在高山上,冰轮乍涌,月儿是那样大、那样近,近在咫尺,好像举手可摘。
        从未见过这样大的月亮!兴奋极了。
        月光明如镜,我看见了传说中的桂花树、玉兔,仿佛见吴刚在伐树,唯独看不见“月里嫦娥”。
        “月宫仙子那里去了?”她问。
        我大声嚷道:“她下凡去了!去找如意丈夫去了!”
        她笑个不停。
        从古至今,咏月之诗词甚多。我的诗兴也来了,绞尽脑汁,也要吟诗一首,不辜负到这高山一行。
        “咫尺睹冰轮,月宫临吾近。清晰观佳景,历历眼中生。吴刚挥桂斧,桂花香飘临。楚楚玉兔影,捣药勤不停。嫦娥今何去?不堪广寒冷。翩翩舞广袖,跃出月一轮。何得吞灵药,作茧自束身。千般寂寞苦,再坠下凡尘。今睹清光冷,休起悟仙心。尘凡实可恋,功名壮士行!”
        风清月朗,寒意更深。恋恋不舍,离开这神话般的意境,姗姗回到宿舍。
        次日,果然晴朗天空,无云雾环绕。蓝天是那样低垂,偶有白云飘渺。我们仿佛也置身天上。
        她引我到一悬崖边,兴奋的说:“你看,那山下!”
        瞬间,对面山口下,冉冉升起一轮鲜红夺目的、圆圆的、红彤彤的太阳,好看极了!太阳光泽柔和可爱,没有一丝发烫的感觉。它缓缓上升,上升……
        这是真正壮丽的日出景观,慑人心魂!
        人们喜欢去峨眉山金顶观日出,而我,今日有幸在轿顶山览此大胜,——这是更加壮观的人间奇景,比在峨眉山看得还要真切、神奇。那东升的旭日,给我无情的遐想。
        在此时若能跃入那红日中,随它升腾,纵然灼为尘埃,我也心甘。这是人生最美的超脱,犹如释教信徒的圆寂成佛,修炼之人得到豋仙了!……
        红日越升越高,变为白色,渐小,失去了日出时的光彩。
        游览各山峰,经一草坡。我童心未泯,顺着山坡滚下,头上身上全是杂草,还大叫:好痛快!
        三国时邓艾偷渡阴平,过摩天岑,就是这样滚的!
        她引我到了采矿区。
        那矮小的矿井,使我联想到新源煤矿。工人从矿井运出的矿石,颜色是棕红色。捡一块观看,沉手,很重。
        她说:“要卖600多元一吨。矿渣也值钱,可加工成高锰酸钾(药用)。”
        该矿属四川省冶金厅领导。难怪,这样来钱的单位在四川是不多的。怎会交与公安厅劳改局?
        工人均是汉源县本地的山民,能吃苦耐劳。矿井内无瓦斯,可吸烟照明火。塌方是不可避免的。不管是什么矿,工人都是“埋了没有死”。
        当日6时过,她领我去西山口观日落。见那红日,瞬间便坠入深渊,整个高山世界便失去生气。此时,狂风大起,急回住宅。
        在轿顶山生活了两个月。山上的工人大多是当地农民,无文化、粗俗,有少数几人是冶金学校毕业分配到该矿的。我愿接触也是这些人。但他们不懂艺术,生活枯燥无味。

2023年优秀版主

发表于 2022-5-10 21:37 | 显示全部楼层
愿更多美好的、幸福的,值得回忆的川剧回忆录,不断涌现,层出不穷。

发表于 2022-5-11 09:45 | 显示全部楼层
劳教:时代产生的怪物!现巳灭绝.你五人小组劳教通知书和解教通知书在就保管好,若干年后会成为文物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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