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主悠悠生死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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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z又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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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乃盛夏时节，天气难测，替爷爷整理衣物时，偶得了一物。是个极旧的紫檀木盒，方正寸高，虚挂着一把木锁。盒内唯有一本旧书，虽年过久远，却未十分破损。爷爷也不知是哪世先祖留下，即非隐者真迹也不是圣人遗笔，上不过记录着这样一个难辨真假的故事:

九重城阙烟尘生，千乘万骑西南行。一路哀声怨语，诽谤咒骂不绝。玄宗不断呵斥“凡有诽谤贵妃者，斩”，身边的太监忙相互传令，后边也都干答应着。眼见叛军将打入宫内，匆忙逃窜的宫女、太监一干人等何止千万，队伍也拉的很长。其中或有思亲念家，又或是相互看对眼儿的，皆趁着首不顾尾，各自逃难去了。

一路西行，未计日程，至一处地界，队伍方陆续缓慢停住。前方引路的将军赵武通过层层护卫后来自内圈，两名太监急忙拦住。赵将军下马随这两名太监来至御辇前回说:“前方因高山阻挡，队伍一时过不得，眼见天色将暮，特请示下”。玄宗与杨妃同坐辇内，左边是骠骑大将军高力士并数十御前近侍，右边是太监总管鱼朝恩并数十贴身奴婢，辇后紧跟着杨国忠及文武百官。玄宗问三人如何，高力士主张就地扎营，待明日方可翻山越岭。鱼朝恩虽与高力士同是太监，但身份却不比高力士显赫，故常与之不和，于是以后有追兵为由主张继续前行。杨国忠贵为国相，人等皆为之马首是瞻，唯独高力士兵权在手常不附和，因此心中怀恨，故也主张继续前行。玄宗便令高力士遣赵武领本部兵马在前方砸石开道，抢在天黑前翻过山去。眼见已登山近半，忽杨妃身有不适，只得又令退下山来安营沐浴。谁知上山容易下山难，上时还井然有序，待退下山时便混乱不堪，好容易安顿下来，却已近三更。杨妃因耽搁了自己沐浴甚是不悦，玄宗见杨妃不悦也略显怒色，谁知侍卫在安置浴池时又失手坏了浴池。鱼朝恩见状忙添油加醋，先说赵武开路拖沓，又说侍卫办事不尽心，皆是因对贵妃不满。杨国忠见妹妹动了怒也是心烦，便跟着斥责众侍卫。于是玄宗下令立斩三十侍卫，虽高力士求情，怎奈玄宗决心借此杀鸡儆猴，以平怨声。

次日，天还未亮便有急报来奏，说是叛军攻打皇宫不成，转西面而来。玄宗闻言便寻退敌之策，谁知骠骑大将军高力士突发疾病，卧在帐榻之上，动弹不得。玄宗无法，只好让杨国忠临时掌管禁军，以作御敌之策。杨国忠本无军事才干，常日间嚣张跋扈，百官恨的牙痒，昨日又怂恿玄宗斩了三十侍卫，失了军心。今逃乱出宫，新仇旧恨交织，此时竟指挥不动一兵一卒。玄宗见杨国忠已无用处，只好屈尊到高力士营帐探视。高力士闻玄宗至，忙翻滚爬行接驾，玄宗扶起。君臣一番苦诉后，玄宗仍问退敌之策。高力士告诉玄宗，其在恍惚之际做了一梦，梦中有一隐士告诫说，此地已入蜀国地界，三面皆有高山险阻，路行不得，舟渡不过，若想化解此次危难必须有二人相助。玄宗问那二人，高力士答是杨玉环和杨国忠。玄宗又问如何相助，高力士答:“用性命”。玄宗大惊，忙问为何。高力士便又将隐者之话复述一遍，说是叛军不攻皇城而转西南而来，其目的只为杨妃，若杨妃被夺去作了王后，杨相也必设法跟去。杨相把持朝政多年，爪牙众多，倘为叛军所用，恐于社稷大无益。若不送去则只能赐死杨妃，杨妃死杨相在，也必成祸乱。玄宗无奈只问二人死后叛军不退如何？高力士振作精神告诉玄宗，现随行卒仆中必有叛军奸细，二人一死，不出五日，叛军便能知晓。没了杨妃，再击我军也是无益。即便是叛军不退，三军将士闻得皇上深明大义，必能至死效忠，以一敌百，何惧叛军。玄宗知事已至此别无转机，只得哀叹。

回行宫后，杨妃见玄宗满面愁容便问缘由，玄宗讲明。杨妃先怒高力士借寇施难，欲置其兄妹于死地；后怨杨国忠无能，不能解圣上烦忧；而后只得哀泣问玄宗可有它法。见玄宗不答便抹去眼泪，从容表示自己甘愿赴死，只向玄宗讨求一日。因杨妃见此地秀水明山，甘愿长眠于此，故请玄宗明日陪她一同走走，一是将死之人已不为名利所扰，只借片刻，领略山野闲境；二是择一良处，以作安息之所。

次日天明，杨妃盛装而出，云鬓花颜，紫衫朱袍，金簪玉带，仙袂飘飘。那杨妃立于高台之上，迎着朝阳，金光闪泛，宛若仙子。因不在宫中，少了许多规矩，今众人初见杨妃，无不磕头、砸地、哀喊。

一时，玄宗引杨妃闲游，后只随了前将军赵武。往日前拥后护的二人，今漫步于山野石溪之间，君非君，妾非妾，二人不语，心有自有无限洒脱。山路险斜，二人扶石攀岩，涉水提鞋，你搀我挽，一径南行。又行百步，只见奇花闪烁，佳木茏葱，一带清流，自花木深处曲折泻于石隙之下。沿溪而行，层雾渐起，愈往前，溪愈宽，烟愈沉，雾愈浓。再前行，溪已成河，河面上有一飞桥将雾气隔断。二人行至桥上，只见桥那边，烟雾浓于炊烟，一物不见。玄宗欲回，杨妃执意过桥，玄宗无奈，只好唤来赵武，令其上前查探。赵武得令后便支身踏入雾中，许久未返。玄宗见赵武久去未返，便欲同杨妃折返回去，怎料杨妃不从，竟拉着玄宗往迷雾探去。

二人踏入雾中，霎时豁然开朗。只见繁花掩溪，枝叶垂低，微风细草，良地万顷。天边日落，余晖洒地，家家房舍俨然，户户孤烟直起，柴门外牛羊自归，竹篱旁鸡犬时鸣。再远处可见有座城池，高楼俊壁，只看不真切。二人正入神，只听身后有人呼喊，转身一看，只见清溪泻雪，石蹬穿云，白石为沿，环抱朱栏。桥上不见一丝烟尘，桥那边仍是花草田地，远远隐着青山。片刻，赵武已从河那边走近并将所历向玄宗禀明。原来赵武来后，先是惊奇，因不见了玄宗二人，已顾不得欣赏美景，只在桥两边来回找了好几回，正急得不得了，忽见了二人，方才放下心来。杨妃问此何地？赵武不知，只知此地名为“蜀州”，也是牌坊上写的。于是二人后退数步，仰头看时果见岸边有一牌坊立于桥头，牌坊上用金笔写着大大的“蜀州”二字，两旁柱上也用金笔写着一副对子“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玄宗问赵武可识得归路，赵武不知，说可找人盘问。

于是三人往村子走去，至田间见有两三个孩童在放风筝，赵武上前问话，孩童们跟着风筝一溜烟跑了。三人继续往前，至一户农家，见一老者扶着拐杖，坐在柴门外的石头上，正望着那群孩童。玄宗上前与老者攀谈，老者先问玄宗三人自何处而来，玄宗言明。老者自是疑惑，桥，村子里的人常走，何曾听过有此般奇闻。然此地四面青山环绕，与外界并不相通，现活生生的三人立在眼前却又不得不信。疑惑间，一太婆从屋内走来向着孩童们招手喊饭，老者便将玄宗之言复述一遍。太婆道:“这有啥怪，县府里不还有一个？不也说是从桥外来的。”老者方道:“是了。”逐将记起之事告诉玄宗。原来数十年前，这里也来了一个生人，姓杜，说是奉王命来此任少府之职。原本这里事事皆由族长裁夺，因其才华横溢，谈吐不俗，数年间又将此地治理的风调雨顺，长老们便特意设了一个少府的职位，也是自那时起此地才有了“蜀州”之名。谈话间，孩童已归，太婆搀起老者缓缓而回，玄宗因问杜少府居处，老者背指远处，让其到城里寻去。望着老者夫妇，二人心生羡慕，杨妃问玄宗可愿在此地了却余生，玄宗不答。

一时已入城内，众人见有外人至，皆是惊疑，忙报引至少府。少府见三人装束，便知天子驾到，只是认不得。一番虚礼后，少府方知州外境况，又闻得先帝已逝，亦难免伤感。即设宴，君臣一问一答，少府逐将所闻所历皆告玄宗，玄宗赞叹不已。酒过三巡，玄宗略有困意，只好扶几稍息，朦胧中见杜少府上前请令撤席，玄宗尚未尽兴哪里肯走，只斥责少府。杜少府忙轻告玄宗:“今夜青帝驾临，凡此地的花神草仙皆要赴宴议事，圣上、贵妃乃人中龙凤，可愿与臣一同前去！”玄宗闻言甚是欣喜，便携杨妃随少府来至一石壁前，见壁上有画，画中人物栩栩如生，惑在走动，以手扶之，平整坚硬，确是石壁，便以为少府戏弄他二人。少府见状便笑道:“画中便是掩画池，各方仙人已到，待臣领皇上和娘娘进去。”只见少府转身，背对着壁画后退数步，竟真入了画里，玄宗、杨妃也照样入了画中。

方入画便有幽香扑鼻，令人眼饧骨软，又听得琴声婉转，不觉心舒神漫。环顾四周，四面皆是岩壁，壁上绣帘珠幕，画栋雕檐，又见银栈金矶，朱阁玉楼上立着许多人。当中地上乃是一方碧池，池面如镜，此地如同洞穴，壁顶完全闭合，而池中倒影竟是白云青天，实在奇特。二人正疑惑又见少府引侍者前来见礼。因青帝未至，侍者便领二人至一石矶并坐，简要交涉后侍者另有执事，少府也暂寻故友去了。二人正闲坐观赏，见一俊美男子手捧着一株小草含笑而来，至跟前，小草忽化作一个手拿玉壶的灵巧女儿，和男子一同向二人行礼，玄宗也携杨妃起身还礼。原来这二人便是神瑛侍者和绛珠仙子，方才从少府口中闻得当今天子和杨妃皆至，故前来拜见，绛珠又为二人斟满茶水。二人自觉清香异味，纯美非常，因问何名。绛珠道:“此茶出在放春山遣香洞，又以仙花灵叶上所带之宿露而烹，此茶名曰‘千红一窟’。”杨妃听闻甚是赞叹，正欲问遣香洞于何址，忽见一只猛虎朝二人扑来，杨妃惊怕，玄宗连忙护住，神瑛忙道:“莫怕，此乃本地兽君。”那猛虎至跟前已化作虎面人形并向玄宗、杨妃拱手施礼。神瑛问兽君可也是听少府之言来的，兽君道:“原本是，现只想讨杯好茶喝。好香！”言毕，便要端起茶杯。绛珠忙止住，又告兽君此茶乃警幻仙子亲手熬煮，凡将经历三生劫难者可品一杯，又问兽君可愿领此劫？兽君闻言只好作罢，转身化作兽形又往仙群中去了。杨妃因问化劫之法，绛珠道:“即为天定，岂可化解。”玄宗向杨妃道:“我与你同隐居在此，还怕什么劫难！”旁一仙人道:“你是世人的主，只为一时闲逸就隐居在此，弃臣民于不顾，任时局动荡，民不安身，岂不违了天意？”玄宗转头见身旁有个矮个子老头便向其寻求救杨妃之策，老头只说“天机不可泄露”，让其听天命便是。老头走后陆续便有各路仙神过来见礼，二人一一谢过。

眼见池子周围聚集的仙人越来越多，又见池面微微泛起涟漪，又见水中天上一只黄鹤朝这边飞来，待跃水而出又见上坐着一个仙姑，蹁跹婀娜，舞雪回风，论神貌竟在杨妃之上，玄宗已看入神。这便是百花之主——青帝。众仙神参拜已毕后各自入座。原来蜀地少了牡丹、芙蓉两位花神，玉皇敕命青帝寻觅，前已将芙蓉花神定下，牡丹尚无合适人选。玄宗见众仙争执不下，于是上前施礼举荐杨妃司主，众仙纷纷附和，皆言“非此人不可司任”。青帝闻言思忖片刻后道:“即为本地牡丹司主，则花之兴繁竭枯皆由你来司夺，稍有马虎便可违了四季之更替，因此再也离不得此地，你可愿舍弃尘世中的荣华？”未及杨妃答言，玄宗便将叛乱、逃离、前日议定等种种境遇复述一遍，杨妃亦甘愿留在此地以避祸乱。青帝闻言甚喜，当即划名议定，明日赴任。

玄宗见杨妃有了归处，又想日后可以修仙访道，长生不老，不免窃喜，又有众仙庆贺，便不推杯，数杯入肚，略感头沉，只好扶几稍息。不知几时，迷糊中被杯爵碰撞声惊醒，斜眼看见少府正轻斥仆人小心收拾。杨妃在旁见玄宗已醒，忙扶起，唤汤。玄宗喝了两碗酸梅汤，拉着杨妃赞道“好个牡丹仙子！朕就作了伏羲一辈子守着你。”杨妃勉强笑了，即命安排歇息。

次日，迎仙楼上戏台已布置妥帖，又有歌姬舞女无数。玄宗让杨妃点戏，杨妃便点了两出，玄宗也顺着杨妃喜好点了两出。一时间玉楼春宴、金屋彩袖，又有缓歌谩舞、渔阳鼓动，数杯入肚，乐得玄宗如痴如醉。忽见台上金光闪烁处两位仙子说是来接杨妃赴任，玄宗欲跟去，却被仙子拦住，说是凡人无职不得进入仙界。玄宗便以天命相压，称天命之子非同凡人。两位仙子见拗不过他便说:“天命之子当以天命为先，如今世间正遭祸乱，你当平息后再来”。玄宗哪里舍得杨妃，又不想丢了皇位，便以平息祸乱必得杨妃相助为由恳求再留杨妃一日。仙子无奈，只好明日来接。仙子去后，玄宗令撤了席又唤来赵武，四人一同商议解难之策。天将暮时，玄宗议定一计，便是:三人仍回行宫，而后下旨令杨妃兄妹自缢，杨妃佯死，又以魂归江河为由，令赵武护着仙躯同玄宗一并来至桥上，趁着烟沉雾重之时将杨妃送进蜀州，如此也由不得世人不信。

次日天明，四人来至桥边，玄宗三人不知如何回去，少府告知转身背对着桥退上去便是，于是三人依言而行。刚退到桥上，玄宗头一沉，险些摔着，赵武连忙搀住。玄宗环顾四周，见雾气已散，两边皆是巨岩高木，杨妃坐在桥栏靠着桥柱，以手作枕，睡眼朦胧，见玄宗差点儿摔着也赶忙来扶。桥下高力士、鱼朝恩等人已候多时，玄宗在众人护拥下回到行宫。一切依令而行，杨妃自缢于梨花树下，此时黄埃散漫，旌旗色暗，细雨微微，薄雾层层，玄宗见又起雾来，忙令赵武抬着杨妃一并来至桥上，虽有众人跟着，所幸雾气尚沉也看不真切。将入蜀州时，玄宗听得身后作响，以为有人跟来便忙转身喝止，却不见人，待回身又不见杨妃赵武，知是先入州去了，于是往前跨了两步。待止步环顾，明明已跨过桥却不见蜀州景象，如此来回数次，景物依然，顿时慌张起来，后又想“定是方才回头误了入蜀的时机，也罢，待祸乱平息后再来不迟。”于是，故作哀音，涕泪相合，拂袖掩面，引众人而去。

此故事极似杜撰，然翻阅史典后竟发现确有“蜀州”一地，位于成都辖区，已更名为“崇州市”，市中心又确有一座园林名曰“罨画池”，近年来，各类“杨妃”池馆在当地陆续建成。尽管如此，故事依旧是故事，不可轻信，崇州与杨妃有何渊源尚待考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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