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吾得一书法遗迹,乃明米芾之《逃暑贴》。
米芾(1051年-1107年),初名黻,后改芾,字元章,自署姓名米或为芊,祖居太原,后迁湖北
襄阳,谪居润州(现江苏镇江),时人号海岳外史,又号
鬻熊后人、火正后人。北宋书法家、画家、书画理论家,与
蔡襄、
苏轼、
黄庭坚合称"宋四家"。曾任
校书郎、书画博士、
礼部员外郎。米芾书画自成一家,枯木竹石,山水画独具风格特点。在书法也颇有造诣,擅
篆、
隶、
楷、
行、
草等书体,长于临摹古人书法,达到乱真程度。主要作品有《张季明帖》《李太师帖》《紫金研帖》《淡墨秋山诗帖》等。米芾所书《
蜀素帖》,亦称《拟古诗帖》,是天下第八行书,被后人誉为中华第一美帖。米芾尚有《逃暑贴》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据网络)。
既台北故宫博物院有此贴,为何吾又得之?若贴内容、布局、形制一致,则其一必为临摹之作。然观吾贴字数完整,包浆浓厚,上有五枚收藏印章为凭,且传承有序,皆为自明末到民国五位收藏大家,甚至还有皇室“怡亲王宝”。
现分录如下:
一、左下方落款处从上至下三枚:
1.“二百兰亭斋鉴藏” 吴云 ,字少甫,号平斋、榆庭、愉庭、抱罍子,晚号退楼主人。嘉庆十六年(1811)生,光绪九年(1883)去世。浙江归安(今湖州)人,一作安徽歙县人。斋堂号有两罍轩、二百兰亭斋、敦罍斋、金石寿世之居。道光诸生,屡试皆困,援例任常熟通判,历知宝山、镇江。咸丰间总理江北大营营务及筹军饷,擢苏州知府。收藏鼎彝、碑帖、名画、古印、宋元书籍甚富,精鉴别与考据。工书法,得力於颜真卿、何绍基。偏爱王羲之《兰亭序》,藏拓本达二百数,颜其斋曰‘二百兰亭斋’。亦能画,偶作山水、花鸟,随意点染,脱尽恒蹊。工刻印,泽古功深,用刀、布局均得古趣。同治时寓居上海,与海上名家
周闲等合作,鬻艺为生。
2.“伍元惠俪荃甫评书读画章” 伍元蕙(1824-1865),一名宝恒,字良谋、丽荃,号南雪道人、迂庵主人等,室名南雪斋、听香楼、澄观阁,一作澄观阁。广东南海人。清道光咸丰时期著名收藏家。
3. “朱卧庵收藏印” 朱之赤(明崇祯-清康熙初),安徽休宁人。字卧庵,号烟云逸叟。学问渊雅,通天文术。喜收藏书画,并精于鉴别,书画藏品名重一时。藏印有“朱之赤印”、“朱卧庵收藏印”、“休宁朱之赤珍藏图书”、“朱之赤鉴赏”等几十枚。
二、正上方一枚:
“怡亲王宝”。怡亲王,清朝时期的世袭罔替亲王(俗称"铁帽子王")。雍正元年(1723年),康熙帝第十三子胤祥被雍正帝封为和硕怡亲王。后来得到
世袭罔替的许可,是清朝第九位铁帽子王。咸丰十一年(1861年)慈禧太后等人发动
辛酉政变,胤祥的后裔怡亲王载垣等人被赐死。载垣被黜为
不入八分辅国公,怡亲王爵位改由弘晓的玄孙
载泰承袭,直到同治三年(1864年)才恢复怡亲王世爵。怡亲王爵位一共传了八代共九位怡亲王。
三、右下方一枚:
“狄氏楚青心赏”。 狄平子(1872-约1942),祖籍江苏溧阳人。原名葆贤,字楚青,一字楚卿,别号平情居士、平情客。室名宝贤庵、平等阁擅长书画及古画鉴定,后在上海创办《时报》《民报》和有正书局,与《申报》《新闻报》鼎足而三。为民国时期的书画家、鉴藏家、出版家和佛教居士。狄平子著有《平等阁笔记》《平等阁诗话》《清代画史补》。
吾藏《逃暑贴》从印章分析,分别先后被明末清初朱之赤、清光绪吴云、清道光咸丰伍元惠、清咸丰怡亲王和民国狄氏家族狄楚青收藏,可谓传承有序,铁证如山。值得特书的是作为最后收藏顺序“狄氏楚青心赏”收藏章,从印鉴内容看,狄平子应视米芾《过暑贴》为珍品,才有“心赏”之体会。作为最后的击鼓传花“接花人”,有必要在这里赘述关于狄平子的生平和趣闻轶事,便于大家更好理解吾所藏米芾《逃暑贴》也,照录于此(据网络《知名人士的履历》)。狄平子字、号甚多,有楚卿、慈石、狄平、高平子、平等阁主、平清居士、雅、六根清净人等,而使用最多、广为人知的是狄平子。他出生于书香官宦门第,其高祖是乡试第一解元,与大书家王梦楼是好友兼亲家;其曾伯祖精于绘画,书法酷肖岳丈王梦楼;其父为颇负贤名的知县,又是大名鼎鼎的收藏家、书法家。狄平子继承父祖余绪,工于书画,长于鉴赏,擅于诗文,更是位出色的报业家、出版家。狄平子早年中举人,后留学日本,是康有为惟一江南弟子,梁启超的莫逆之交,“公车上书”他名列其中。1900年参加湖南浏阳人唐才常发起组织的正气会,参加“勤王讨贼”,“保全中国自立之权,创造新自主国”的上海张园举行的国会活动,在自立军勤王之役中任捐募款及购置军火之职,起事三天即告败,唐被捕就义,他潜避日本。武攻惨败便弃武从文,遂以办报、出版为计。清末,改变体制呼声日甚一日,1907年,以南通张謇为首的君主立宪派多次组织请愿活动,创办《宪政杂志》,鼓吹立宪。同年,狄平子积极参与沪甬、沪宁铁路的争路权运动,1916年的反袁独立运动,他作为江苏谘议局议员也积极参与了江苏独立运动,他的爱国救国热情再次被点燃。然而,袁世凯帝制覆灭后,军阀争战不休,他茫然不知所措,从此,不再参与任何党派的斗争,潜心办报办刊,经营他妻妾成群的安乐窝,信奉佛教、研究佛学,度过清静无为的晚年。
《石林燕语》有一则米芾的故事:“米芾诙谲好奇,在真州尝拜谒蔡太保攸于舟中,攸出所藏右军《王略帖》示之,芾惊叹,求以他画换易。攸意以为难,芾曰:公若不见从,某不复生,即投江而死矣。因大呼,据船舷欲坠,攸遽与之。”米芾性诙谐而好收藏,世人有“米颠”之称。
狄平子得到一批湘妃竹材,制成三尺长的扇骨,并特制与之相匹配的扇面,然后持此巨扇至吴湖帆处,索画山水。当巨扇展开时,吴湖帆的画桌还嫌短促,拼了两张桌子才开始作画,当时正好叶恭绰也在,狄平子遂请叶题字。吴湖帆问狄为什么要画如此大的扇子。狄平子回答挥拂之顷,自具大王之雄风,又可权充手杖,即以御侮为武器,亦无不可也。"明明是为了"贪图"吴氏的山水,却又编出如此一本正经的理由,让人忍俊不禁。狄平子则无疑是近世之米南宫。
狄平子生性诙谐不单如此,包笑天与其极为相熟,据说:“平子好戏谑,尝已剥皮香蕉藏于衣襟里,令旁人探摸,旁人手指触及滑腻之物,以为蛇,惊悸大叫。平子以香蕉示之,相与大笑。”狄平子生性烂漫是为天秉,这似可以从他的一幅山水自题上看出:“余生长江右,足迹几遍全省,以此赣中山水梦寐不能忘。丁卯七夕前一日,余梦来舟扬帆驶入一山峡间,波光岚影,苍翠扑眉宇,舟人遥指之,此黄陵庙也,然余生平未经其地,颇以为怪。实则赣中山水颇类蜀江,因追忆写此画,始以蜀江帆影名焉。"狄氏得梦蜀江而以赣中山水入画,烂漫不羁确有米南宫的遗范。
在上海朵云轩拍卖行2000年秋季拍卖会上,所拍出的41件原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所有的古画中,有不少件原先是狄平子的藏品或曾经为狄平子过目的。而现藏上海博物馆的那幅被董其昌题为王蒙平生第一的《青汴隐居图》也曾为狄平子所收藏过。
狄平子自幼生长在江西农村,随父亲耕种,年青时赴上海,眼界为之大开,与谭嗣同相从甚密,也曾参与维新派组织的自立军起义,后戊戌事变,由于政事牵连,一时东渡扶桑游学,归国后在上海与《湘学报》主笔唐才常共同组织中国独立协会。后时事风云变幻,狄平子灰心革命,创办《时报》,开设有正书局,影印发行珂罗版碑帖画册,在当时条件下,对于传播书画艺术,可说是作出了极大的贡献。其间狄氏也皈依参佛,并借助有正书局的传播发行创办了中国第一份近代佛教月刊《佛学丛报》。
狄平子也能诗,但诗品格调不高,可能因为晚年参佛的缘故,学得是宋代禅机诗,其中过多禅理晦涩。其书斋名:平等阁,取近代理性佛学中的“平等”观念,即要以佛教之“平等”对付宗法等级,而向“固甚乐三纲之名”的“独夫民贼”开刀,这与其早年的民主思想正相延承。
作为近代名人,在字画流通市场中狄平子的画作并不多见,一般比较常见的是其对子条幅,且价格也不高,狄平子的书画作品其书以意态沉静取胜,风华朴素,颇有书卷气,应为学者书法。
据上资料分析,从狄氏诙谐不羁的德性皆与“米颠”有异曲同工之妙。从狄氏用三尺大扇向吴湖帆索画,可喻其为近世之米南宫。从狄氏的生平和家世过往,与名师大家交往胜密,以及他情痴米芾、喜欢米芾、精鉴米芾,完全有藏得米芾《逃暑贴》之可能。
从《逃暑贴》经营布局分析,贴字迹清晰,意思完整,书法行字流畅,布局雅静,气韵自然。
从纸张上看,包浆圆润,纸寿到代,老气沉郁,并有自然碳化。
从释文看,文字完整,意思明确。释文:芾顿首再启。芾逃暑山,幸兹安适。人生幻法中,为虐而热而恼。谚以遗所,同者热耳。讶挚在清之中,南山之阴。经暑衾远一热恼中而获逃,此非幸以。秋可去此,遂吐车茵。芾顿首再启。
网上搜索:台北故宫博物院亦藏有此贴,并有27枚收藏印章(没考究),洋洋洒洒,颇具威仪。其释文:芾顿首再启。芾逃暑□山,幸兹安适。人生幻法中,□□为虐而热而恼。谚以贵□所同者热耳。讶挚在清□之中,南山之阴。经暑衿□一热恼中而获逃此,非幸□□。秋可去此,遂吐车茵。芾顿首再启。
然与吾帖对照,台湾故宫贴个别字形不一,纸张见新,印章鲜明,似有飘浮之感,专家推测缺少八个字(与吾贴对照应应只缺三个字,即为“遗”“远”“以”,或系早期临摹因用纸原因墨不着纸而字脱落也),若实,则专家未睹原迹,兀自猜测也。因网上一是查不到台北故宫贴收藏印章27枚之详,进行逐一对比分析,故不足取信耳!
自内容观之,米芾《逃暑帖》,此帖疑为致章惇书札。‘芾’字长横有波,为雍丘前后签名之式。雍丘无山,胡仔《苕溪渔隐丛话?本朝杂记上》:‘淮北之地平夷,自京师至汴口,并无山。’此云‘逃暑山’,其非在杞(雍丘)甚显。避暑可至秋方去,则非监庙家居断难如是逍遥也。
米芾于绍圣元年(公元一Ο九四年)上书请辞,同年十月获转任‘监中岳庙’之闲职,此后三年的光阴,米芾如同重获自由之笼中鸟,尽情地享受其悠闲浪漫的艺术生活。
吾所藏《逃暑贴》因章法严谨,字数齐全,便能确知其意,米芾因暑热而逃暑于山,幸兹安适,寄信对象似与米芾交情甚厚的当朝权贵,所以字体虽是行书,但显得非常端整娴静。
吾帖恬淡无华,用笔结字,宁拙毋巧。锋毫敛放有度,逆锋明显,有垂均缩,其掠、磔间露泰和遗意,显得深沆含蓄,大有‘衣冠唐制度,人物晋风流’的气概,高逸之至。媲美台北贴,则更有闲情自然之态。吾贴中“逃”“中”“恼”“衾”“再”较之台北故宫贴则更生动自然,毫无显要和做作。吾不敢贸然断定台北故宫贴之真伪,然大众眼睛自然雪亮。
无独有偶,一年前江苏苏州徐苏安先生在新浪网“娄东书安”个人图书馆就台北故宫所藏中国十大行书中第九大行书《松风阁》提出疑问,以民藏版和馆藏版153个字“一字一字”及收藏印章“一枚一枚”对比,一眼便知其一为临摹作品,看民藏版还多出三枚印章已模糊不清,且纸碳化、银泥铅化返白,而台北故宫贴纸张新、印章鲜艳,大家自可看出端倪,心中了然也。
徐苏元先生公开指出:就以上台北故宫版和民藏版“松风阁诗”贴的详细对比,在以往孤本无证的情况下,人们往往只能相信官方对外展示宣传的艺术品都是真迹,而台北故宫从来没有说明所藏的《松风阁诗贴》是临摹本,世人即便有不同的质疑观点,然人微言轻,却难以得到社会主流声音的支持肯定。面对民藏版“松风阁诗”贴的出世,台北故宫应该对历史有个交代,指鹿为马、把猫当虎的后果是侮辱先祖误导后人,其祸患恶果不言自明!台北故宫“松风阁”请给个解释?
吾不敢妄自论断所藏《送暑贴》与台北故宫博物院藏《逃暑贴》孰是孰非,但乞求于各位方家,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