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高淑敏,昆华师范毕业现在昆明某小学教书。自从父亲去世以后,家里的重担就落在了我肩上。母亲每日为人缝缝补补,懵懂无知的弟弟每日只顾着玩耍,我微薄的薪水就是全家人的主要来源。日子虽然清贫但比起内地正在遭受战争苦难的人们也是值得暗自庆幸的。
但随着战事的不利,原本平静的昆明城也慢慢的感受到了战争的氛围。美国的飞虎队时常与日本人的飞机在昆明城上空搏斗,我们也时常在郊外的山岭上为飞虎队的将士呐喊助威。
听说我们的远征军就要去缅甸打日本人了,一日王小清与小宛来到我家与我说起这令人振奋的消息,是的,国家每日都有不同的地方沦陷,每天都有不同的人在日寇的铁蹄下家破人亡,这的确是个能振奋人心的好消息。王小清接着拿出了一张告示,上面大概写的是,国民革命第五军特招一批华侨及有文化的志士青年,从事缅语翻译及部队政治工作。小宛兴奋的邀约我们一起去报名,在青春的热血,国家忧患,战地的浪漫鼓动下,我们一路说说笑笑的去军部报名参军了。
就在部队出发的前夕,我的母亲为我的生死担忧着,用铁锁把我锁在了家里,带着我的弟弟跑到了部队的驻地,与我的长官苦苦哀告着,请求着。政治部的官长们看着母亲的声泪俱下,也同情着母亲处境,同意了母亲代我请的长假要求。可令他们大跌眼镜的是,母亲刚刚离去,我却出现在了他们眼前。母亲刚离开家的时候,我就砸烂了家中的木窗,翻窗而出。母亲不但没能留下我,这下还要找人修窗了。我大义凛然的告诉我的官长,部队出国打战我是一定要去的,国之将亡何以为家,我要为抗战救国尽我的一份力。
拂晓,我与43位有志青年乘上了汽车沿滇缅公路向着缅甸出发了,这一年我18岁,王小清17岁 小宛16岁。
英国人的胆小狭隘,自私多疑,国民政府指挥混乱,虽将士们英勇抗敌,屡造奇迹,也无可奈何的溃退了,我们只有跟随着第五军直属队一起向野人山撤退。进入野人山之前惊闻原先留在莫的村,或为战伤或因重病不能跟随部队长途跋涉的1500余中华儿女,咸以生为中国人,死为中华魂的志节,宁为烈士死,不作降虏生的决心,慨然于5月21日凌晨1时引火自焚,含恨而终。”内心久久不能平复。
缅北野人山山林蛮蛮,野兽横行,漫天的雨林遮天蔽日,刚开始的时候我们的部队还能成建制的行走,慢慢的变成三五成群,官没有兵,兵找不到官。混乱,饥渴侵蚀着我们,还好我与王小清,小宛没有走散,我们相扶着走入了地狱般的原始山林,每天浑浑噩噩的行走在这山林里渐渐的忘记了时间的存在,也不知走了多少路,也不知还要走多长的路,先头部队走过的地方,随处都是将死之人背靠着大树,空洞的眼神看向着家的方向,肿胀的尸体任由野兽昆虫啃食。
刚进入野人山时我们还有一点口粮,随着时间的推移,物资也消耗殆尽,只能找一些野果野菜充饥,许多的士兵因不能识别误食有毒的植物而丧命,在后面先头部队经过的地方连野果野菜都难寻找,我们已经几天没有吃过一点东西了。溪水也因担心腐尸的污染,不敢尝试一口,只有下雨的时候能用芭蕉叶接雨水解渴,旱蚂蟥每时每刻都在等待每一个经过它们身边的人,山林里的蚊子大的翅膀展开犹如蜻蜓般大,不知在何处休息的时候,我的脚被蚂蟥叮咬了,想用力把它拉扯出来,却发现扯断了身体,可头还在拼命的吸血,在这般缺医少药的情况下,我的脚肿了起来,接下来的日子愈发的煎熬了,小宛给我找来了一根树棍,我现在只能杵着这根树棍,拖着红肿的双脚奋力前行。以这样的速度前行我们是不可能追上先头部队的,她们和我在一起的话唯有死路,我几次让她们先走,她们都不肯。
这满山都是死尸与野兽的地方她们知道让我在后面慢慢的走意味着什么,毅然决然的一口同声说道,一起来的就要一起回去,不然我们怎么跟伯母交代,我的内心万分感动。野人山山高林密所以夜幕降临比较早,摸黑前行的路上,体力不支的我咕咚一声摔下了山坡,她们俩连滚带爬的跑到我身边连忙把我扶了起来,王小清一摸到我时顿时吓了一跳,此时的我浑身发烫,头痛欲裂,显然是发烧了。
小宛由于连日来的劳累,饥饿,害怕,不由得哭了起来,她的哭声引来了两位老兵,这两位不知名的老兵急忙把我抬到路边,放在厚厚的落叶上,一位老兵,砍来了芭蕉叶搭了一个简易的棚子,另一位点燃了一堆篝火,接着在口袋里摸索了一阵,拿出了他们仅有的一小把米,这把米仅够熬一口缸米汤的,熬好后,他们分了一大半给我们,让小宛她们先喝,然后留点喂我,小宛她们不舍,反倒是先喂了我几口,见我慢慢苏醒,这才三人分着喝完,对于几天都没有吃过东西的我们,这无疑是世上最美味的,老兵们倚靠着大树在篝火边睡了一夜,简易的棚子让给了我们。
第二天早上,老兵们与我们道别后,匆匆出发了,我们也慢慢出发向前,一路上不断有人超越我们,我们也越来越慢,终于饥寒交迫,过度劳累下,王小清与小宛也相继病倒了,实在是走不动了,只好在路边一个废弃的棚子里休息起来,突然一阵熟悉的说话声传到了耳边,小宛急忙爬起来查看,果然是我们的政工干事李姐与她同行的还有一位曾经是上海商会童子军战地服务队的李明华,曾经游过苏州河,向八百壮士送国旗的杨慧敏就是当时战地服务队的一员。此时的相聚我们都无比激动,又跳又叫,又哭又笑。当李姐看到肿的像气球的双脚又难过的哭了起来,李明华拿出了她留着关键时候续命的饼干给我们,看着我们狼吞虎咽的样子,她们又再一次痛哭起来,这一夜我们挤在这个简易棚子讲着失散后各自的情况,有憧憬着抗战胜利后美好的日子,第二天,我的脚依然寸步难行,王小清,小宛沉疴在身,我就让李姐她们先走,分别时,李姐一再叮嘱我们要早点出发赶上部队,我们一一点头答应,三天后当她们爬过两座山头,后面赶上来的华侨队罗队长,把我们的噩耗带给了她们,我们最终还是没能走出这炼狱般的崇山峻岭。
我只是3万多长眠野人山同仁中的渺小一员,但无怨无悔。
“战争,让女人走开”,战争是血与火的碰撞、枪与炮的厮杀,柔弱的女性往往经受不住残酷的战争,但这句话并不适用于伟大的中国女性,在抗日战场上涌现出一朵朵灿烂的战地玫瑰。
文中部分史实摘自——《太阳泣血》罗越先、杨新旗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