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苗已成栋梁材
——写在熊宪刚专场演出之后
1984年,跨出四川省川剧学校大门仅仅一年时间的熊宪刚,以《卖画劈门》一剧中的老生白茂林一角,喜获“重庆市青少年汇演一等奖”、“川剧新苗奖”,一株嫩苗破土而出。2002年12月,熊宪刚在首都北京演出了他个人的生角专场,—川剧精品折子戏《反徐州》、《乐羊吸魏》和新编戏《咬松》。并以此角逐中国戏剧“梅花奖”,令人欣喜地看到:新苗已成栋梁材。
熊宪刚出生于川剧世家,自幼受川剧艺术的耳濡目染。学艺以后,得到周继培、杨又村、夏庭光、赵又愚等名师的精心教诲和京剧表演艺术家沈福存的悉心指点,并得到其父熊焕文(著名川剧生角)的真传。经过正规的艺术教育和勤奋的刻苦努力,熊宪刚的表演艺术日臻成熟,在《卖画劈门》、《马房放奎》、《扫松下书)、(别宫出征》、(反徐州)、(斩黄袍)等剧中塑造了一个个鲜活生动的艺术形象。其《马房放奎》、《陆逊夸功》、《反徐州》等剧于1988年、1989年、199一年、1996年先后获得“四川省川剧中青年演员电视大奖赛生角一等奖”、“四川省川剧中青年演员广播大奖赛一等奖”、“重庆市专业艺术表演团体‘舞台艺术之星’
汇演一等奖”。
戏曲演员的最高任务是塑造人物。《反徐州》中的官衣正生徐达,由一个一J心想做官、好官的善良官吏到率领百姓扯旗造反,徐达的遭遇和转变,给演员提供了用武的天地。熊宪刚扮演的徐达,层次非常鲜明,展示了人物在事件发展中的不同内心。徐达上场时的一段唱.熊宪刚唱得低回而略带苦涩,表达了他“上任后徐州城荒欠连年”和“恨只恨鲁王府
骄奢淫乱”的对百姓的同情,对权贵横行的愤恨与无可奈何的心情,徐达机械地按照鲁王府总管完颜骆驼的指令去审案的一段戏,熊宪刚的道白、表演都显得被动、低调,并没有什么大的程式动作,但这段戏却不冷不瘟。因为熊宪刚以眉眼、语调传达出了徐达的违心和良知受着折磨的人物内心,使观众有戏可看。“大堂上喊冤声叫成一片”,是戏的转折,是徐达内心的波澜突起,也是熊宪刚在刻画徐达由忍让到义愤的起点。这时,熊宪刚运用了抛髯口、踢官衣、起腿、磨步、急碎步的程式和身段造型,表现了徐达看到被斩手的花云妻、被刻目的孝妇的血淋淋现实的展惊、愤慨;同时,人物的唱腔也转而为高亢、激扬。为徐达的造反作了强有力的铺垫。
熊宪刚在唱腔的处理上也很有贝地。“大堂上气走了骆驼总管”,只是一食叙述性的唱词,熊宪刚却唱得高扬,气口喷射,刻画出人物内心的惊惧—徐达知道,骆驼总管并非一走了之,必然有更大的阴谋、更毒的手段、更大的打击随之而来,徐达自己将承担更大的压力、经受
更大的磨难。这一句唱,也提示了观众:风基即将来临!使他在想“辞官不管”与被通交印的表演—水袖的掸、抛、护印,纱帽翅的转动(人物内心的急剧斗争)显得更合情合理,以致最后被迫扯旗造反,完成人物刻画的最后一笔。熊宪刚在对徐达的塑造中,规规矩矩地按照川剧正生行当的程式规律演出,忠于人物,不瘟不火,恰好地把握住了一个“度”字。
熊宪刚嗓音甜润、宽亮。他的唱腔,既有在川剧学校莫下基础的以成都为中心的川西特色,常渗人小腔、花腔以润饰,又有长期在重庆市川剧院熏陶下的朴实、刚健的重庆特色。两者融会贯通,使熊宪刚在唱腔上具有了刚柔相济的韵味。如果说在《反徐州》中,他是以川剧弹戏苦皮的〔一字〕、(二流〕、夺子的激越唱腔,表达人物纷乱的内心;在《咬松》中,
他更加注重人物情绪的对比、转换、变化,节奏的轻重疾徐、抑扬起伏、高低错落.以川剧高腔〔香罗带〕、〔育钠袄〕等富有旋律性、抒情性的曲牌,唱出了张广才“愿兄嫂你搀我来我扶你,搀搀扶扶到京徽”的深思缅怀,唱出了“典当了养家糊口一块地,让兄嫂泉下得安息”的凛然大义,使人物形象在声腔的演唱中得以凸现。
如果说,《反徐州》是比较注重程式技巧的运用来刻画人物,《啖松》则是让
程式与生活汇合一体,以细腻的做功和经过提炼的细节去刻画人物。例如,张广才把自己领讨来的黄谷分给赵五娘时,有几粒谷子掉在了地上.张广才弯腰拾起谷米,正准备放进孙儿狗儿的衣兜,那手在空中略一停顿,又放进了给赵五娘的米袋里。这个细节的表演,没有行当、程式的痕迹,小动作表现了张广才的大胸怀,小动作打动了观众。令人惊叹川剧刻画人物的细微和手段的高明。《啖松》一剧,熊宪刚行腔优美而注重唱情,表演感情到位,情把握得当,使《啖松》这一新编戏看来十分感人。
川剧的特技向来为人们所称道。但如何把单纯的特殊技巧有机地运用在剧情、事理之中,成为刻画人物的浓墨重运用了川剧传统的“憋气”变脸的手法,}使张广才的脸变得微红,恰当地表达了他诚信待人,扶弱济困的艰辛。
《乐羊吸龚》是《治中山》的一折。演春秋时期中山国大夫公孙焦献毒计,把一乐羊之子乐舒杀而烹龚.进献乐羊,以涣一散其军心,而乐羊怒00子羹,大破中山国一的故事。乐羊是魏国大将,魏军统帅,熊}宪刚以靠架须生应工。一曲〔香罗带〕,把{乐羊忍痛箭射乐舒的悲愤心情唱得荡气I回肠。剧中的成段讲白,熊宪刚也恰当的}把握了气口和运用口锋的力量,讲得铿锵有致,斩钉截铁。在乐羊怒向公孙焦索一取子龚时,溶人了花脸的指掌,使乐羊显得大气而不委琐。吸获前后,熊宪刚运用了川剧传统手法中的“变髯口”和“变脸”的手法。
“变髯口”。乐羊见着儿子的断头,确信儿子乐舒已被中山君臣杀害并烹作了肉羹。熊宪刚大幅度的甩动着麻髯口,显示乐羊的痛苦和气愤,突然一个大转身,灰白的麻髯口已变作了雪白的释口,使观众也感到乐羊内心的惊悸与剧痛。
“变脸”。乐羊手捧乐舒的头颅,爱子、痛子的心情使他不停地亲吻着儿子的头颅、面颊,儿子头上的残血和他内心的悲愤,使乐羊变作了红脸。而后,乐羊怒而吸龚,满脸变成金色,神勇无比,坚不可摧。金脸,在传统川剧中只用于神佛.乐羊吸龚后变金脸,俨如凛不可犯的彩,却是因演员的艺术修养而有所轩轻。熊宪刚在《啖松》一剧中,表现张广才因
吞食松子碎渣而硬咽难下的细节时,他天神。只要看到这张睑,观众就知道,中山国是非亡不可了。
在变髯口、变脸的表演中,熊宪刚很注意把握人物内心的情感,因而变得干净、利索,颇到火候.观众反映十分强烈。
众所周知,川剧素来以小生、小旦、小丑“三小见长”,生角行相对不被看重。熊宪刚不仅是川剧生角晋京演出专场的第一个.而且以三出戏、三个人物(徐达、张广才、乐羊)、三种行当(官衣正生、衰派老生、靠架须生)底得首都观众,就在于他以扎实的功底,入微的体会,中规中矩的表演,严谨认真的台风.既演了行当又演出了人物,这便是他专场演出成功之所在。
熊宪刚专场演出的成功,不仅使观众看到了一位成熟的演员,更使不熟悉川剧的观众看到了川剧生角行当的艺术魅力和川剧艺术的博大精深。这一意义,显然远远超出了熊宪刚专场演出的本身。
熊宪刚从艺已近20年了,20年光阴,不过弹指一瞬,但于一个戏曲演员的艺术生命,却几近半生。熊宪刚在这20年里,艰苦磨砺,孜孜屹吃。他不因剧坛清冷而消沉,不为鲜花、掌声所停步,他深信民族文化终将会发扬光大,振作兴盛。他愿在老师们的指导和观众们的支持下,为川剧艺术鞠躬尽粹。
川剧艺术需要这样的青年。
(载2003年第2期《中国戏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