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黑头发留给青年 ——袁玉堃先生印象记
(载1997·3《川剧与观众》)曾祥明
“曾老先生,请看嘛,袁老先生现在就是这个样子了!”从椅子边颤巍巍地站起来的袁老,调侃着对我招呼。诚惶诚恐,在袁老面前,我如何“老先生”得起!但认真打量袁老,那形象着实教人吃惊:他左腿无力,左臂不能高举,从椅边站起来,都似乎耗去不少力气。挪动双腿走几步,都如舞台上的“颤颤步”——只是动作极为缓慢.如果不是亲眼目睹,绝难想象,在川剧舞台上塑造了那么多温文儒雅.潇洒风流的书生形象的川剧大师,竟至步履艰难地进人了耄耋之年。 1992年初.袁老因脑溢血而半身不遂,在医院躺了整整8个月,左腿几乎短了一寸,左臂连稍稍抬起都无能为力。袁老着急了,他虽然不敢奢望重登舞台,但作为重庆市川剧 院名誉院长、一代小生泰斗、著名表演艺术家,袁老还希望把他70年来在川剧舞台上继承、探索、实践、总结出来的表演经验和塑造角色的新得体会教给后来人哪!为了实现他的愿望,袁老以坚强的毅力,挣扎着下床,扶着墙壁,起立、下蹲,开始了艰难痛苦的锻炼。他咬着牙练习甩动左腿,忍着痛坚持抬起左臂,日复一日,月复一月……经过半年痛苦的锻炼,他不仅能抬起了左臂,而且能拄着手杖踽踽而行了。袁老的脸上绽开了笑容:又能为川剧艺术出力了! 果然,在市文化局、市文联、市剧协召开的关于戏剧的会议上,在川剧学会、川剧爱好者协会的活动中,在专、业余川剧表演、演唱的各种比赛中,又出现了袁老的身影,又响起了他那朗朗的话音.最让人难忘、令人感动的是1996年夏天,为参加重庆市专业表演团体的“舞台艺术之星”比赛,袁老不满足于在家里的“坐地传道”,不顾家人和学生们的劝阻,冒着酷署从观音桥寓所赶到金汤街的市川剧院排练场,硬是以《独木关》中薛仁贵带病上阵的精神,在台上为张建平示范。站不稳,他就由人在旁边扶着舞大刀,举起弓马桌向张建平传授表现薛仁责决心奋勇杀敌的造型身段。学生们在惊叹之余,无不为袁老对艺术的执著追求和认真负贵的教学精神所敬服。 对养病在家的袁老来说,学习、默戏就是他的最大兴趣。袁老是一个从旧社会挣扎过来的川剧艺人。他常说气是中国共产党和毛主席解放了他。无论在什么场合,袁老的谈话,都深深地表达出他对党和新中国的热爱。这位有着40多年党龄的中共党员,有着几十年养成的良好习惯。他说,江泽民总书记提倡领导干部讲政治,我们演员也应该讲政治,要把握中央的精神、时代的脉搏、群众的意愿,才能创作出符合时代精神、又为人民大众喜闻乐见的戏曲作品,才能以优秀的作品鼓舞人。”他每天都孜孜矻矻地学习着,插上耳塞收听广播新闻,拿着放大镜悉心读报,是那样的认真专注,象是要把每一个字都“吃”下去。 袁老自9岁学艺,迄今已经度过了71个粉墨春秋。他演过大大小小300多个戏,塑造过许许多多性格不同、处境各异的人物,允文允武,文武兼备。其中尤以《柳荫记》中的梁山伯、《彩楼记》电的吕蒙正、《玉簪记》中的潘必正、《绣襦记》中的郑元和、《焚香记》中的王魁、《荆钗记》中的王+朋、《周仁耍路》中的周仁等画廊般的人物形象饮誉全国。袁老对川剧文小生的表演有一套完整、系统的经验。他虽然不能再登上舞台,同热爱他的观众见面,但他仍把川剧事业的发展视为己任。他认为,川剧要振兴,剧目是关键,不仅要创作新戏,也要继承优秀的传统戏,而传统戏多存在于老艺人心中.因此,袁老在家,就时时默戏,把自己心中所记的一些戏,默出来,再找机会传授给学生。笔者有幸目睹香过袁老默戏的情景:他端坐在椅上,双目微合,口中轻轻地哼唱,右手在膝盖头上打着节奏,有板有眼,节奏分明…… 如果要问袁老还有什么遗憾之处。袁老说,我的遗憾,除了无法再登台演戏之外,就是教学的机会少了。“我的学生都是五六十岁的人了,我的学生也有了自己的学生,都是条件很好的青年演员.我希望他们百尺竿头,再进一步,把我们的川剧事业继承下去,发扬光大。我年满八十,头发早就有两种颜色了。我愿意把白颜色留给自己,把黑颜色献给青年,给青年们说戏、教戏、排戏,不能站着动,我就坐着比嘛。我希望重庆市川剧院专门安排个时间,让我有更多的机会把我的艺术实践体会教给青年,川剧的希望就在他们身上啊!”多赤诚的心,多深情的话,多善良的愿望啊! 袁老是一部厚重的大书,我这篇“读后感”似的拙文实在难以勾勒出他的全貌。谨以俚句一首,权为祝贺,并聊表寸心—— 儒雅温文第一流,氍毹巨擘盛名悠。 七旬粉墨人千面,八秩春秋誉九州。 鹏鸟长挚雏鸟舞,霜叶唯愿红叶稠。 群彦华诞齐额首,同寿泰斗酒一瓯。 (载1997·3《川剧与观众》)
|